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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這是魔帝入土的皇陵。


  魔界最北端,最淒冷的地方。


  常亦楠解開入口處的封印,踏步走了進去,身後跟著晉宇。


  魔帝的靈柩,停放在中央墓穴水池中的浮台上。孤零零的一方木棺,完全看不出主人在世時的風光。


  常亦楠站在水池邊,身上有墓穴上方透光孔漏下來的光,忽明忽暗。他看著魔帝的靈柩,眼神比那束光更晦暗不明。晉宇看他兩眼,安靜地退了下去。魔後遺體到現在為止依舊不知所蹤,夙顏上神也下落不明。但最關鍵的是,始作俑者身份已是呼之欲出,他卻不知為何,遲遲不曾有所動作。


  以常亦楠對魔後和夙顏的感情,隻能說他此時必定是有所顧忌。


  這種事,換了誰,都不會好受。


  事實上,常亦楠心裏真的不太好受。


  夙顏失蹤,他知道是誰所為卻不知該不該即刻動手,了結這件事。因為,他腦中,一直回蕩著魔後去世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時,她躺在榻上,臉色慘白幾近透明。偌大的寢殿,隻有他們兩人。她在他的耳邊虛弱地喘氣,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


  他說,亦楠,別恨你父皇,確保嬌池無恙。


  她的一生,辛酸苦楚,到頭來,隻留下了這麽一句話。如今,在她的遺體丟失後,在他的未婚妻失蹤後,他守著她留下的這句話,不知該怎麽辦。


  她後半生都對魔帝避而遠之,卻讓他不要恨他。總不會是淒涼一生,到死幡然醒悟吧。再者,要醒悟,這首當其衝的,也該是魔帝才對。而嬌池,那是她還隻是單單純純的一個公主,與魔後關係不好不壞,魔後又怎會到死都惦記著她。


  隻可恨魔帝也已去世,他連個可問的人都沒有。


  他飛身去到水池中央的浮台,透過水晶棺蓋看見了裏麵規規整整的一套魔族朝服。魔帝死後屍身化作飛灰,隻有這一套常穿的朝服留作衣冠塚。


  “母後留的話,我一直都記得,隻不知你是否還記得”常亦楠淡淡道,“你的死,嬌池也有份,夙顏這麽久以來受的苦,我不可能坐視不理。如果你還有那麽一點靈識,就給我些指引。這個嬌池,我為何要保,與你,與母後,又有什麽關係。”


  他手上使力,水晶棺蓋漸漸移開,上方反射的光漸行漸遠。


  厚重的石門漸漸打開,晉宇急切的身影一閃而進:“殿下,查到夙顏上神被關在何處了!”


  “知道了。”常亦楠淡淡答道,手上動作未有半分停歇。


  \"殿下!”晉宇顯然急了,又叫了一聲。


  常亦楠斜他一眼,眼中有不動聲色的冷冽:“本殿都不急,你急什麽!\"

  晉宇一噎,說不出話來,隻站在原地不都了。


  水晶棺蓋完全打開,常亦楠伸手進去,靈柩除卻棺蓋外,都是上好的檀木所製,他摸索了一周,並沒有什麽發現。他又扶上那一套衣服,從鑲著黑寶石的領口一直到繡著麒麟紋案的衣擺,也無特別之處。


  莫非魔帝並不知這其中隱情?亦或者他並未留下什麽線索?

  常亦楠不死心,又從下往上摸索了一遍。突然,他所有的表情都微皺在一起,白皙修長的中指來回摸索。


  腰帶中央,有一處極小極不顯眼的凸起。


  常亦楠迅速將衣服翻過來,手指幾番比劃,已從腰帶後方封口處取出一截精致小巧的骨頭。


  不遠處的晉宇,一瞬間臉色煞白。


  神界,紫燁神宮。


  景嵐殿裏,難得能齊聚這麽多人。


  流寂,連朝歌,夙笑,司嘉,木森,甚至連天帝都在。


  流寂好笑地看著眼前這一群人,無奈至極:“這都是怎麽了?”


  連朝歌前者夙笑,不做聲,司嘉也不說話,隻有天帝,更好笑地反問他:“你還問我們怎麽了!我說你是不是籌備神女大選的事忙瘋了?夙顏丫頭失蹤這些天了,你怎麽就什麽動作有沒有?”


  流寂優哉遊哉:“神女大選的事一直是木森在經手,我閑得很,所以就更不可能瘋了。”


  “那你現在這是怎麽回事?”


  “大局在握的一回事。”流寂說,“怎麽,需要跟你匯報嗎?”


  天帝氣得鼻孔冒煙,揮手讓其餘一幹人等全部都退了下去。待到清場成功,這才發問:“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流寂不慌不忙倒好茶,微抿一口:“常亦楠不是說了嗎,他的女人,他自會相救。”


  “你就真由他去救了?嬌池與夙顏什麽過節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她手裏,夙顏能好過嗎?”


  “顏兒沒你說的那麽沒用。再者,嬌池一家與伊紅教沆瀣一氣,抓去夙顏為的是什麽。不管是對常亦楠還是對我,隻有完好無損的夙顏才有價值。若是她少了一根毫毛,常亦楠我不知道,但我定是不會放過他們的!”他說,“一個伊紅教而已,不是什麽大事。常亦楠並不簡單,又怎會應付不了一個嬌池?”


  “伊紅教今非昔比,你就那麽有信心能滅了他們?”


  “有何不可?”流寂語中有不動聲色的狂傲,“兩萬年前,我能殺了郝連砄,滅了伊紅家族,今日自然也能滅了這伊紅教。”


  “嘁!”天帝輕嗤,“就看不慣你這不可一世的樣子!”


  流寂喝了口茶,淡淡道:“你打不過我。”


  天帝一口獻血哽在喉嚨裏,吐都吐不出來。


  他的確打不過流寂,兩萬年前打不過,今日依舊打不過。可夙顏好歹是當今世上唯一的天靈體,身份非比尋常,又是紫燁神女的既定人選,出了這事非同小可。連他都坐不住,生怕出個什麽茬子。可恨流寂這廝,還有閑情逸致煮茶。


  天帝一時氣憤,端起茶杯,在流寂微皺的眉頭將茶水一飲而盡。滾燙的茶水從口腔滑過喉嚨,天帝幾乎跳起來。


  流寂很無辜:“我方才本想提醒你來著,沒想到你喝茶的速度比殺人的速度快這麽多。”


  天帝氣極,卻又那他無可奈何。他用他這一輩子的神品發誓,流寂這廝絕對是故意的!他氣得撩一撩衣袖,轉身欲走。突然又想起了什麽,轉身說:“方才說的那個嬌池,可是那個與她母親一樣,皆是天生媚骨的嬌池?”


  流寂眸色微暗,微微點了點頭。天帝不再多言,哈著粗氣走了。屋外,木森已在下逐客令:“上神不會有事,幾位請回吧。”


  司嘉欲言又止,躊躇半天,走了。


  木森推門而入,流寂已起身負手站在了窗邊。


  “神君。”木森說,“常亦楠已在魔帝陵墓內,找到了嬌池母親身上的那截媚骨。”


  流寂點頭:“知道了。”又說:“夙顏那邊,都讓人看好了。”


  “是!”木森未再多言,退了出去。


  房間裏隻餘流寂一人。


  媚骨,媚骨。


  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常人羨慕不來的無與倫比的修煉天賦和美貌,媚骨還是開啟極北苦寒之地入口封印的唯一鑰匙。


  而那六界眾生聞之色變的極北苦寒之地中,有足以讓人睥睨天下的遠古秘術。


  這遠古秘術,便是當年唯一能救魔後性命的東西。


  這些東西,半年前他才查到,沒想到今日,便派上了用場。


  日光下斜,給六界修長挺拔的身影渡上一層金光。流寂思索片刻,將木森喚了進來:“將年前查到的東西,透露給常亦楠。”


  木森一頓,勉強明白了他的意思。


  、、、、、、


  夙顏又砸了剛送來的飯。


  屋外看守的兩名男子,似乎是沒有脾氣的。這麽多天以來,夙顏拒絕吃嬌池著人送來的飯菜,隻靠乾坤袋裏儲存的果子度日。那些放了軟骨粉的飯菜,無一例外都被她從窗戶扔了出去。而所謂概率,便是指隨機事件發生的可能性。夙顏扔的飯菜砸到門外看守的人身上的可能性,恰好就有那麽一點點大。


  這樣大的可能性下,看守的兩名男子幾乎是天天被砸,那一盤又一盤的菜,和著溫熱的汁水從頭頂一路往下,引得滿身飯菜香。這滋味,怎一個爽字了得。


  於是,夙顏順杆往上爬,閑來無事時便與門外的人閑談一番,也算一種新體驗。


  屋子四周不遠處下了禁製,夙顏逃不出去,但從窗戶那兒冒出個腦袋說會話是完全沒問題的。


  一來二去,看守的兩個見著夙顏便發怵,瞬間就沒了人影。夙顏開始還不知為何,後來偶然聽見他們說“這個夙顏上神不是一頓不吃餓得慌嗎,怎麽這麽多天沒吃飯精神還這麽好,瞎折騰人”。夙顏了然,從此以後再也不找他們說話了。


  隻想不通,這伊紅教的人,特別是嬌池手下的人,對她不都應該態度極其惡劣才對嗎,怎麽還有爛好心來跟她講話?


  她體質特殊,每頓必吃不是什麽秘密。她“餓”了這麽多天,嬌池竟然沒甚反應,實在無趣得很。


  再有二十來天便是紫燁神女大選了,她一身修為卻還沒能完全恢複。夙顏很苦惱,常亦楠和流寂這個水貨,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來救她。


  算反手揉著疼得快失去知覺的後背,心裏悲傷逆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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