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夙顏今日，甚煩躁。
一想到昨日出了個與常亦駟牽扯不清的所謂的南極長生大帝的親侄女葉蓓，她就煩躁。
不為別的，好不容易常亦駟死了，伊紅教沒什麽大的動靜，魔界總算有了些清淨日子。她與常亦楠大婚也不算遠了，現在正是成親的好時機。這突然冒出來一個葉蓓，還是一個與常亦駟暗地交往過的葉蓓，這……
這……
唉！
夙顏仰天長嘯，苦思冥想，莫非是自己恨嫁恨得太厲害，有些草木皆兵了？
前不久才聽人講過女人有種感覺叫第六感，聽聞此感在男女情事方麵那是準得不能再準。她估摸了一下，她這煩躁，約莫就是這第六感引起的。
誠然她還不太算是個十成十的女人。
夙顏卷了話本子，一路疾行奔至滄闌宮。她將話本子藏在乾坤帶裏，一腳踢開門，大吼：“不好了！常亦楠不好了！”
常亦楠正看著一卷書，聞言無奈道：“丫頭，我好得很。”
夙顏衝過去，提起書扔到一邊，雙手按著他的肩，沉聲道：“真的不好了！”
常亦楠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坐直了身子：“不急，慢慢說，什麽不好了？”
“我們成親這事兒，可能要延時了！”
常亦楠聲音拔高了八個度：“為何？！”
“昨日大選，突然冒出來個葉蓓，司嘉說她跟常亦駟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常亦楠額上劃過一排黑線：“就這事？”
“什麽呀！”夙顏恨鐵不成鋼，跺了一腳，又灌了口茶，“那葉蓓是南極長生大帝的親侄女，女的！她與常亦駟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還能是什麽關係？！她早不冒出來晚不冒出來，偏偏紫曄神女大選，我們快要成親的時候冒出來，還能是為了什麽？！你別忘了，常亦駟還是你和哥哥算計死的呢！”
常亦楠無奈，她口中這個聽起來足以驚天動地但實際上卻並不算事的事，他實在不想多做評價。他撫了撫額，無奈道：“丫頭，你這是想嫁給我想瘋了吧？”
夙顏啞口無言。
常亦楠又說：“別不開心，這是好事。”他笑，“那個什麽葉蓓真不算什麽，你大驚小怪做甚？”
“……”夙顏撓撓腦袋，大徹大悟，“好像是哦，我哥哥不判了她誅仙台受刑七日嗎？這樣一折騰下來，她哪還有什麽力氣搞怪啊！”
常亦楠聽著，隨意問了一句：“她為何被判受刑？”
夙顏氣憤：“因為她居然想當著我哥哥和天帝的麵借著比試殺人，還說那女子頂撞了她，她就該出手教訓。這樣囂張跋扈，自然要受罰！”
常亦楠眸光閃了閃，沒再說什麽。夙顏心裏莫名其妙就樂了起來，縮到一邊去，捧著話本子便開看。看了會才發現這是當初借來給沐衡定命格的話本子之一。男女愛得死去活來，最後男子為了救女子，自剜心髒，一名嗚呼。
夙顏想起，上次聽誰司嘉說過，沐衡曆劫回來，對著紫燁神宮的方向朝她磕了三個響頭。隨後便在府上閉門不出，一心隻等著那男子得道飛升。
算著時間，人間也該過去不知多少年了，也沒聽說她等到了那個說要飛升上來的人。
前塵舊賬，她曆了七世劫難，再多紛怨也該兩清了。她受的沐衡那三個結結實實的響頭，算是額外的一筆賬了，倒也讓她真正對沐衡放下了成見。左右離冊立大典還有十日時間，夙顏便算計著，是不是該到人間走一遭，助那男子一臂之力。
可似乎這要考別人才能與心上人相見的男子，也算不得多有氣節多有擔當的男子。但轉念一想，她做這事，又是一樁成人之美的好事，功德一件，何樂而不為呢。
夙顏陷入了百般糾結。
她又煩躁了，抓了把頭發，糾結得不行。她哭喪著臉跑過去趴在常亦楠膝頭，可憐兮兮的樣子：“亦楠，我腦瓜子迷路了。”
常亦楠抱她起來，順手理好她亂成雞窩的頭發：“怎麽了？”
夙顏苦著臉，一五一十地說了。
“多大點事。”常亦楠笑道，“左右你無事可做，整日閑著也不好，去人間走走也不錯。再說……”他的視線悠悠飄向被扔在一旁的話本子上，“這種白麵書生倒追小姑娘的故事，你不是最喜歡嗎？”
夙顏自動忽略了他話裏的調侃，吧唧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太棒了，你幫我做了一個無比正確的決定！”
常亦楠十分受用，誠然他並沒有做什麽正確的決定，隻單純地想讓她出去散散心而已。他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眸中蕩開一抹笑意：“今天陪我，明日再去吧。”
夙顏倒在他懷裏，一個勁兒往裏蹭。
當天晚上，夙顏便對流寂說了這件事。當然，她的初衷，絕大部分是好玩。但對流寂，顯然就不能這樣說了。
流寂聽著，看了她一眼，不理會她各種花裏胡哨的說辭，單刀直入：“你就是想去玩吧。”
夙顏：“……”
“還是順帶八卦一下？”
夙顏：“……”她幹笑兩聲，極不情願地點頭。
流寂倒是笑了，笑得如沐春風：“小事，你若想去，去就是了，隻記得按時回來。”
夙顏汗顏，離冊立大典僅有九天，她難道能在人間玩上九年？
不不不，她放不下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美好日子，放不下神界全民同樂互相八卦的濃鬱喜劇氛圍。這神界，她隻是暫時離開的。
半晌， 流寂似想起了什麽，又說：“你這想法來得極其巧妙。”
夙顏聽著，突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流寂又道：“你繼任紫曄神女，還須得下界去曆一個劫。既然你想下去玩上一玩，那邊順便把這個劫曆了吧。”
夙顏問：“什麽劫？情劫？我可有未婚夫了！”
流寂突然看著她，目光沉沉：“是嗎？”
這眼光來得太突然，夙顏不敢直視，隻撇著頭，半聲半聲地幹笑著。
流寂說：“本來按照天規，神仙下凡曆劫須得封去修為，僅靈識到人間走一遭。但你身份特殊，這兩個要求便都作罷了吧，你就變個模樣，真身去走一遭便是。必須得在九日之內回來。否則我就親自下界去提你。”
夙顏點頭如搗蒜。
真身下凡曆劫，記憶修為俱在，這是多麽幸福的一件事，她有什麽理由拒絕，難道瘋了不成。
夙顏飛奔回子衿殿，收拾行禮。
簡單給夙笑交代了兩句，她收好乾坤袋，興衝衝直奔南天門。走到半道卻又想到這一去若是不中途複返的話，那她便好幾年見不到流寂和常亦楠了。於是她又半道折回來，淚眼汪汪跟流寂道別，弄得流寂哭笑不得。
之前常亦楠是與她一道出來的，夙顏回了紫燁神宮，他卻不知去了何處。夙顏估摸著就算現在去也找不到人，便也就未去告別。
人生啊，總是聚少離多的。
夙顏抹了把突然酸脹起來的眼睛，安慰自己。
反正現在已無回頭路可走，流寂已幫她把下凡曆劫的手續都辦好了。
夙顏長歎一口氣，高歌“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隨手招了朵祥雲，慢悠悠往人界飄去。
這一次，她揣了好多好多錢。
上次那種沒錢吃飯住宿的蠢事，絕對不能再有一次。
吹了半天冷風，夙顏終於活著到了人間。神界剛入夏，人間卻是大雪紛飛的寒冬臘月。夙顏凍得直發抖，三兩步躥進一間客棧，要了間上房便關起門換衣服。
好在走之前流寂考慮到了這一點，特意讓她多帶了些冬衣。人間不比神界，有人悉心周到為她放上烈焰草取暖。
夙顏幾乎要哭出來，哥哥你真是萬能的……
好在客棧不錯，屋子裏燃了火盆，門窗也關得沒有一絲縫隙，以夙顏畏寒的體質，竟也不覺得冷。但若是要出去，那就得多加幾件衣服了。
時值下午，街上行人不多，少有幾個，也是裹著厚重的冬衣，腳步踉蹌在雪地裏掙紮著走。
夙顏無比開心，看你們走得多麽笨拙，看本上神走得多麽輕巧靈便，活像隻蝴蝶。
到了晚上，夙顏興致頗高，叫了好些店裏的招牌菜吃。那送菜的店小二很是熱情，一個勁地跟夙顏搭話。比方說“姑娘你住店怎麽一個人，好在小店治安好，保你安全無虞。”
夙顏跟著他笑，心想你這店下一刻全塌了她也不會有事。
又比方說“姑娘你頭上這個鈴鐺煞是可愛，我家小妹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城西珍玉坊買的，足足三十錢呢！”
夙顏又跟著她笑，心想這可是我哥哥送給我的，就把你妹妹賣了也買不起半個。
再比方說“姑娘你晚上可不要出去亂跑，壞人多。這前幾日城南還有兩個女子被發現死在了荒郊野外。那死狀可慘了，禦塵宮的仙人們懷疑是妖孽作祟，查了好久了。”
夙顏再笑，這次倒帶了幾分真心。
畢竟人家好意關心，雖聒噪了些，也無甚過錯不是。
吃完飯，夙顏睡一覺，想著什麽時候心情好了再去找那個叫……叫什麽來著的沐衡的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