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夙顏睡得昏昏沉沉，天亮時才想起她給沐衡編的最後一世的命格子裏，是有禦塵宮這麽個地方的。而這禦塵宮裏，也是有一個名叫華源的男子的。這男子，好巧不巧，就是沐衡最後一世的心上人，那個為了救她自己剜了心的癡情男子。
當初她出關時，司嘉曾對她說過，說她閉關後不久，沐衡便曆劫回來了，接著便有了那前因三跪。但司嘉時間觀念向來不長，她也不知道她口中的這個“不久”，到底是多久。
但可以斷定的是，那華源必定是再世為人了。若是一世苦修修成了仙，那也是前塵往事悉數遺忘。到他飛升後，恐怕神界還會上演一出轟轟烈烈的女追男劇情。
夙顏不知道華源這一世投在了哪裏，隻得又跑了趟冥界，找冥王問上一問。
冥府依舊是那樣的冥府，冥王也依舊是那樣的冥王。不同的時間，一樣的逗逼。
他見了夙顏，拖著長得嚇死人的外袍，跌跌撞撞跑過來，常年不見陽光白得過分的臉上笑開了一朵花：“夙顏上神，你又來啦？”
夙顏幹笑兩聲：“嗬嗬，冥王，我這次來，是……”
“我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嘛！”冥王異常興奮，“說說，什麽事，小王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夙顏聽著，什麽表情都做不出來，隻剩一堆幹癟癟的笑。他們的關係，什麽時候到了這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的地步了？
“上次，你送來的那些怨靈，我可一個一個都安排好了，轉世投胎投得幹脆利落，那叫一個幹脆！於你於我，都是功德一件啊！怎麽，這次，又有什麽好事？”話落，他一拍腦袋，恍然大悟，“啊！聽說你奪了紫曄神女大選的魁首，擇日便可渡雷劫行冊封禮。這次，你是按例下界曆劫的？”
夙顏點頭，她曆的，可是一個響當當的情劫。誠然這情與她並無多大幹係。
誰知冥王看她一眼，再看她一眼，驚恐道：“我的娘啊，你身上好重的俗世煙火氣，你去過人間了？天呐，你去人間竟然這樣深厚的神力傍身，這……這違反天規啊！”他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湊過去低聲道，“什麽都不用說，小王我懂，紫燁神君是你哥哥嘛，走點後門不算什麽！”
夙顏一頭黑線，她沒想說什麽啊。
“唉！”冥王感歎，“小王都說了，你送來那些怨靈轉世投胎，便已是功德一件，這樣大的功德，哪還需要在繼任前下凡來曆個什麽劫，這不多此一舉嗎？”
夙顏想，當初她送那些怨靈過來，流寂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時間有些久，她也記不太清了。
她可不想讓人知道她是為了八卦以及天庭神仙婚姻幸福才來人間走的一遭，於是便打了個馬哈哈：“哈哈，你知道的，現在的神仙，誰還沒閑來無事時賺幾件功德。但那劫，該曆的還不是照樣曆著嘛，權當長知識長閱曆了，多好！”
冥王深以為然，兀自興奮了半天才繞回正題：“上神，說說，今日有什麽事是小王我可以幫忙的。”
夙顏鬆了口氣，這冥王看起來頗俊美，實際上卻頗嘮叨，以貌取人果然不行。她急忙說：“前些日子，具體我也記不清是什麽日子了，總之就是神界梅仙沐衡最後一世曆劫時，命格裏有一個叫華源的男子。我就想問問這華源這一世，身在何處啊？”
夙顏說完，等著他去翻桌子上的生死簿。
誰知冥王竟比之前還要興奮，樂嗬嗬道：“這我印象可深了！當初上神你送來那些怨靈，小王我正愁怎麽打發。你知道，這怨靈不比尋常魂魄，一個弄不好，便是要出大亂子的。更何況其中有一個自稱老大的怨靈，很是厲害，一個撒潑打傷了我好幾個鬼差。可人是你送來的，我不能滅了她毀你功德啊，我就尋思著，得在人間找個有仙根的人鎮著他。這不，沐衡曆劫，最後一世了，小王我就抓緊機會，把他送到沐衡身邊去了。”他眨眨眼，得意道，“怎麽樣，小王我厲害吧？”
夙顏差點鼓掌，這資源利用的，真夠完美。
“那男的叫華源，後來為了沐衡剜心而死，我這一行，就是衝他而來。你給找找，看看他現在在什麽地方。”
冥王一聽，再次驚恐：“你……你……你不是就要和那魔族二殿下完婚了嗎，來尋這華源做甚？！莫非你想做那出牆的紅杏？！”
時間就此停滯，連帶著空氣都凝固了。
夙顏忍無可忍，一掌拍在那張巨大無比的桌子上：“我說你廢話夠了沒有？！出什麽牆？有什麽可出的？他是比常亦楠好看還是比常亦楠有錢？本上神可是個有氣節的神仙，出什麽牆！這生死簿，你是查還是不查了？！”
冥王蹌蹌後退兩步，點頭如搗蒜：“查！當然查！馬上查！”
半盞茶後，夙顏拿著華源的身世信息，心滿意足地離開。走出冥界，疊了隻傳信紙鶴，靈力一施，穩穩當當朝紫燁神宮飛去。那精美的紙鶴上，赫然寫著十個大字：哥哥，冥王那廝欺負於我。
隨後附贈一個痛苦的表情。
第二日，冥王寢宮外莫名多了一排紅杏，歡快熱烈灼灼其華。冥王大駭，卷了換洗衣物連夜潛逃。
夙顏回了客棧，安安心心過了幾日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悠閑得過分了些，這才懶洋洋準備做正事。
這一世，那男子依舊叫華源。
沐衡那一世中，華源便是禦靈宮宮主的大弟子。如今不知多少年過去了，禦靈宮變成了禦塵宮，華源卻還是那個華源。投胎一次，依舊落在禦塵宮，依舊當了禦塵宮宮主的首徒。
而夙顏此行的目的，便是助他一臂之力，飛升神界，與沐衡相聚，最好還能尋回前世的記憶。
要說點化一介凡人成仙，於夙顏而言實在是一件簡單的事。但華源不是一般人，他與那神界中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又是怨靈二次轉世，自然不能用尋常法子，以免弄巧成拙，毀了他一輩子。
夙顏為著這個事，甚煩心。
恰好前幾日聽了那小二說這皇城附近有妖孽作祟，此等靈異之事，自然得由附近最負盛名的禦塵宮解決。夙顏想著，華源既是禦塵宮宮主首徒，捉妖這種事自是當仁不讓。借著這個由頭，或許可以見到他。
唯一不太好的是，這妖孽的動靜忒小，恐怕勞煩不動華源。
夙顏思索著，心中已有了對策。
於是，這一晚，城西樹林內鬼哭狼嚎徹夜不止，其聲嗚咽淒慘，哀怨滲人，皇城西邊子一大堆的百姓嚇得門扉緊閉，求神拜佛。
對此，夙顏多少有些抱歉，這個發自雖是將華源引出來的最迅速的方法，但多少有點擾民。於是，她又素手一揮，給城西百姓撒下一片福澤，算作賠禮。
當夜，一批禦塵宮的修仙人士便頂著臘月寒風，殺進了城西樹林。而那時，樹林上空隻餘下延綿不絕的笑聲。
嘲笑。
修仙人士怒了。
第二日，當禦塵宮守門的門童推開宮門站崗，卻兀然瞧見大門上掛著的一隻血淋淋的豬頭以及附帶的一張宣紙時，禦塵宮徹底翻了天。
那一張白淨的宣紙上，是粗壯的毛筆重重劃出的兩個大字：傻逼！
更為過分的是，那紙上還有一道封印，那宮主將其解開後，聽到的便是與昨夜城西樹林如出一轍的張狂笑聲。
禦塵宮宮主當下便一掌拍碎了一張桌子。
隨後便是一番怒氣滔天的斥罵，再隨後，便是他派出了夙顏料想中的，座下最得力的首徒華源下山調查此事。
夙顏倒掛在樹枝上，一邊啃果子一邊等華源。他有些好奇，這個讓沐衡徹徹底底洗心革麵的男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夙顏一直好奇著，倒掛得差點變成腦充血，終於見著一群人，趕著明晃晃的天光，一路疾行至此。
為首的那個人，身形高大修長，卻算不上魁梧。一雙棕色眼眸淩厲卻不狠戾，直直地看著夙顏。臉部線條剛硬有力，藏青長袍加身，手握一柄長劍，看著很是氣宇軒昂，正氣凜然，英姿颯爽。
夙顏幾乎可以斷定，他便是華源，禦塵宮宮主座下首徒。
夙顏讚歎，果真不是一般人。單看這一身氣勢，便配得上天界女仙七分。
可要論相貌，還是差了流寂常亦楠不止一截，夙顏想。
華源從出現在夙顏視野裏那一刻起，便看見了夙顏，現下到了夙顏麵前，依舊看著夙顏。
尋常女子，是斷然不會孤身一人倒掛在這樹林中的，惶論掛這麽長的時間。華源眼中有顯而易見的懷疑，他身旁的弟子見了，很快便拔劍出鞘，將夙顏團團圍住。
“喲！”夙顏叫一聲，身子在空中轉了一圈，穩穩當當地落在地上，又彎腰去拍腿彎上的灰塵，動作帶起一串清脆的鈴鐺聲。
分明是極簡單的動作，配著她的驚世容顏，卻自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靈動。她周圍幾個弟子，好多看得眼睛都直了。
夙顏不太樂意被人這樣直勾勾地盯著，即便他們沒有惡意。她拍了拍手掌，輕笑：“我知道我很漂亮，但你們也用不著這樣看著我吧？”隨即又對著華源說：“你就是華源？”
華源將劍抱在懷裏，懶懶點頭。
“脾氣還挺大。”夙顏嘀咕著，隻覺得要讓這個人聽她的話，可能也許大概會有那麽一點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