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哭嫁
沈碧渠唇角一挑,雙眸染上猩紅,低聲道:「長公主前些日子才說太醫院沒有咱們的人,行事諸多不便,若幫了溫芷蘇心愿得償,那太醫院還不是盡在掌握之中。」
國公出發去承州上任定在了五日後,同樣落昭陽嫁進東宮的日子也定在五日後。
落夫人早早就替她備好了嫁妝,清婉和青袖從小伺候慣她的,便做陪嫁丫頭一起入東宮。
落昭陽坐在妝奩前,心頭微揪緊,「父親明日就走嗎?」
落夫人正在替她整理著嫁衣,聞言手上一頓,「是……我同你父親商量過了,等你一上花橋,我們就啟程。」
落昭陽眸光一閃,「我們?」
落夫人怕她擔憂,笑道:「我左右是閑不下的,你父親自己孤身去承州我實在是不放心的,便決定隨他一起,你弟弟一聽,也鬧著要去。」
落昭陽頓了頓,嘆了一氣,「倒也好,承州離京中遠,父親手上無權勢,總歸是比留在京中安全。」
「可……」
她鼻尖微酸澀,「我要見你們便難了。」
她在國公府里的日子,落國公、落夫人和總愛笑話她的落宏日待她都是極好,這會要分離,難免是要傷心的。
落夫人聽見她說的這句話,繼而潸然淚下,「昭兒.……是我和父親對不住你,你往後一定要好好的。」
落夫人忽地哭了起來,雙肩微顫,捧著帕子急急拭淚。
落夫人詫然,起身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母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叫你這樣傷心。」
落夫人想著落昭陽早晚會知道,也無需再瞞了,「前些日子,長公主進宮看望咳疾方好的陛下,說起太醫院溫竹瀝妙手回春,這一說便說到了他家那個的女兒溫芷蘇。」
落昭陽轉了轉眼珠,自己好似上回在太后的壽誕上見過那姑娘一回。
她還感嘆那姑娘生得端莊秀麗,為何看不開,看上太子爺。
落夫人平復了哭腔,這才續道:「長公主舌燦蓮花,說溫芷蘇才貌雙全,把她連連誇上了天,又說她鍾情太子多年,不如叫陛下一同賜婚。」
「不過.……好在是賜的良娣之位,與你平起平坐,不然.……你今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落昭陽心裡直犯嘀咕,她是不得以嫁給太子為妾,這好好的太醫院醫使之女,完全犯不著嘛。
可她如今娘家無勢,溫芷蘇可不一樣,溫竹瀝正頗受皇上器重,溫芷蘇有娘家撐腰,多少會給她些臉色看。
她淡淡一笑,「母親.……你放心吧,我不惹她就好了。」
落夫人擺首,「深宮中,哪有這麼簡單,你心眼實,可怎麼辦。」
話剛落,外頭便有小廝在通報,還沒等兩人反應過來。
賀允嫵一臉喜氣洋洋地進屋,「這裡我都熟門熟路的,用不著帶路。」
她朝落昭陽一笑,「昭陽.……過了明日,你就是我嫂子了。」
落昭陽行禮問安一一做完,才道:「你怎麼來了。」
賀允嫵拍了拍掌,公公們抬著幾箱東西送進了屋內,「皇祖母讓我來給她的孫媳婦送東西,你瞧瞧.……」
落昭陽沒心思看這些東西,只同公公恭敬道:「替我向太后謝恩。」
賀允嫵見她面上絲毫不露喜色,「昭陽.……你不開心嗎?」
落昭陽勉強一笑,「倒也稱不上開不開心.……左右是盲婚啞嫁,嫁給誰大抵都是一樣」
賀允嫵心想,莫不是太子哥哥至今還未跟落昭陽說清楚? ——
這日,東宮裡裡外外有條不紊地忙騰著,四處張燈結綵,匾額兩旁高掛喜字,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福喜公公喝道:「今日可有兩位主子進宮,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當差。」
一早,天剛剛蒙蒙亮,落昭陽便被清婉喊起身來打扮,直到沐浴、挽面、梳頭、穿喜服等一系列流程完畢,她才稍稍醒了醒睡眼。
她坐在梳妝台上,清婉還在替她描眉。
手一抖,竟畫歪了幾許。
清婉「哎呀」了一聲,忙替她擦乾淨,重新畫上。
落昭陽忙抬手制止,淡道:「已經夠了,不必再畫了。」
輕聲問道:「我父親、母親呢?」
清婉神色黯淡,「在花廳里等著姑娘,待姑娘敬完茶,就得出發去承州了。」
她正嘆了一息,外頭忽地傳來噼里啪啦炮竹聲。
她問道:「可是有迎親隊伍上門了。」
青袖出去探了探,回來道:「是的姑娘.……是衛將軍代太子殿下來的。」
她心裡狐疑,太子娶妾,娶的又是被貶官之女,按道理是不成上門迎親的,一乘矮轎抬進東宮便罷了,怎的還如此費周折。
她剛一起身,盛暖不知怎的跑進了屋。
落昭陽見她急紅了眼,抬手扶了扶的身子,「怎麼了.……是不是盛夫人又不許你來找我。」
她點了點頭,吸了吸鼻子,「昭陽.……你真的要嫁給太子嗎?」
她笑了笑,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你看我這樣……像是在玩過家家嗎?」
落昭陽雙手叉腰,氣道:「方才進來的時候瞧見衛已了,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我還當他是個好人!竟然和太子同流合污!」
「你若真的不想嫁,我就拿著他的劍將打出國公府。」
落昭陽嘴角抽搐,攏了攏她的衣襟,「你這是說的什麼糊塗話,今天不許鬧了,我上了轎后,替我送送我父親、母親,曉得嗎?」
盛暖乖覺地點了點頭,「你放心……」
原本該冷清的國公府此時不知為何竟熱鬧了起來,外頭甚至還響起了催妝詩。
催鋪百子帳,待障七香車;
借問妝成未?東方欲曉霞。
自有夭桃花菡面,不須脂粉污容顏。
清婉見狀,扶著她的手臂,「姑娘,得出門了,不然就錯過吉時了。」
她扶了扶髮髻,點首。
待敬完了茶,拜別了落國公與落夫人,她強大的共情能力,引得她胸腔內一陣酸澀,眼眶中的淚珠不斷墜落。
清婉看得心疼,「姑娘,快別哭了,妝都花了。」
落昭陽捏著帕子輕輕拭了拭,淡道:「都說哭嫁.……哭嫁,自然得哭的。」
出了府,她正欲上花轎。
落宏日忽地從屋內走了出來紅了眼眸道:「長姐.……我背你上花轎吧。」
落昭陽蓋著綉紋紅蓋頭,此時看不見落宏日的臉,卻覺得他聲音沙啞哽咽。
她輕點了頭,落宏日蹲下身將她背起送上了花轎。
到底是礙於臉面,去東宮這一路上靜悄悄,並無響徹禮樂。
等快要入了東宮時,轎子忽地停了下來,她聽見轎子外頭有爭吵時,她輕聲問跟在一旁的清婉,「外面在吵什麼?」
清婉酸了酸鼻腔,「姑娘.……沒事,你再等等就好了。」
同樣有一頂花轎在同樣的時間點到達了東宮。
只是那頂花轎豪華氣派,綉著牡丹花卉,外頭綴金描彩,珠翠裝飾。
同她的一比,盡顯得落昭陽的寒酸。
見清婉支支吾吾,她自顧自掀了蓋頭,剛提手別開紅色車幔。
對面花轎內的視線也朝她襲來,兩人四目相對,溫芷蘇面色冷凝地望著她。
讓落昭陽心中一凜,這就是非太子不嫁的溫芷蘇,那她得多恨自己。
「是我們先到!」
青袖正同溫芷蘇的丫鬟爭論。
她輕道:「清婉.……讓對面轎子先行吧。」
清婉著急提聲道:「姑娘!」
她眼角跳個不停,總覺得有事發生,實在不想再惹事,抬手抵了抵眼角,「聽我的。」
對面轎子毫不客氣進了東宮,清婉實在氣不過,挨進轎子,低道:「姑娘是我們先到,為何要讓給她,這入府第一日,難不成就要低了她幾分。」
話剛剛說完,方才那花轎邊上的侍女,退了出來,手裡捧著一袋銀子,竟發了賞錢給替落昭陽抬轎輦的小廝。
那侍女剛剛塞了一錠銀子給清婉。
清婉抬手扔回給她,氣道:「姑娘的賞銀,我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