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武夫
看著夜空中絢爛的花火,白起坐在馬廄邊獨自喝悶酒,內心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白衣女子說她的母親被大火活活燒死,而她三番五次追殺,是不是說明這件事與他脫不了干係,她那樣腮凝新荔,鼻膩鵝脂,溫柔沉默的女子,也是因為她毀了容嗎?
抬手看著自己布滿老繭的大手,這雙手倒底殺了多少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或許她說的對,他就是一個屠夫,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屠夫。
「想什麼呢?」庸芮擠到他身邊,奪下他手中的酒壺,「酒大傷身,小心肝,」仰頭獨自喝起來。
白起看著他忍不住笑起來,「你的大道理永遠都是說給別人聽。」
「沒有啊!只說給你聽。」庸芮看著他也忍不住笑起來,「還在想那白衣女子,心是不是已經跌入了谷底?」
白起搖搖頭,雙手枕住腦袋,靠在柱子上,「我有時候在想咱們為什麼要打仗,各國不能和平相處嗎?」
「這可不像你該說的話。」
「那我應該說什麼?」白起忍不住苦笑起來,「還是在你眼裡,我就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屠夫。」
「不,不,」庸芮搖搖手指頭,「你可不是屠夫,你是大秦的戰神,是秦國的中流砥柱。」
「我有你說的那麼完美嗎?」
「當然,可惜你是男兒身,你若是女子我一定娶你為妻。」
「你又拿我說笑了,」白起面色凝重起來,「我說的都是心裡話。」
「我知道,」庸芮扭頭看向他,「打仗不就是為了爭奪地盤,爭奪說話的權力,爭奪人口,報復仇人,爭霸天下,軍隊太閑,為了錢財,為了土地,為了江山,為了美人,為了朋友,為了信義,為了王室什麼都有。」
「咱們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活命啊!」這年月打仗也是死,不打仗也是死,橫豎都是死,不如闖出一點名堂。
白起微笑地拿過他手中的酒壺,「我覺得都不對。」
「我洗耳恭聽戰神的高見。」
「我也說不清道不明,」白起嘆了口氣,「無休止的戰爭,死的人太多太多了。」
「所以啊!等有朝一日,出現一位霸主,一統江湖千秋萬代,到時候就天下太平了,也就沒有咱們什麼事了。」
「有那一天嗎?」
庸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覺得有,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會有停戈熄火的那一天。」
「真希望那一天能快點到來。」
「這是怎麼了,」庸芮不解地看著他,「戰神不是更希望天下動蕩不安嗎?」
「我不是戰神,」白起起身拍拍褲擺的灰,「我是白起,一介武夫罷了。」
「你是武夫,那我就是文者,咱們兩個正好登對。」
「文者,」白起朝他伸出手,「打算在馬廄里迎接新年嗎?」
「那就去欲仙樓。」
「恕不奉陪,告辭。」
「武夫,別掃興嘛!難得放肆一次,別走啊武夫……」
白雪皚皚的山坡,一襲白色衣裙的冬至,手提禮品盒,艱難地在雪地里行走,寬大的絨毛披風遮住大半張臉,良久,走到一處小山坡前停了下來。
擺放好燭火香台沖西南方向慢慢跪了下去,「父王,母親,我是冬至,女兒好想你們……」冰冷的淚水順著臉頰滾落到積雪上。
「明天就是除夕了,冬至好想,好想能在父王和母親身邊承歡膝下,父王,你說過我是踏雪而來的雪神,下雪就意味著冬天的到來,你為我娶名冬至,你答應過我,每次下雪的時候你都會陪著我,滿足我一個小小的心愿,你怎麼能失言,父王……」
「母親,」冬至抽出懷裡的白玉笛,「這是你送給冬至的最後一份禮物,以前是冬至不懂事,將母親所贈物品隨意賜予她人,是冬至糊塗,母親,冬至知道錯了,如果時光能倒流,我一定不會那麼任性,惹您生氣,我一定對太子哥哥謙遜有禮,與王姐王妹和平共處,母親,你為什麼不能給冬至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握著白玉笛的手,指節爆起,是白起,都是白起,如果不是他宋國就不會亡,父王和王兄們就不會死,母親也不會丟下她以身殉國,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白起,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啊……」冬至仰天大叫起來,「白起,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嗓子喊啞了喊累了,抱著白玉笛蜷縮成一團,躺在冰天雪地里,席地而窩,一身白衣和大自然融為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