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八章 膨脹的野心
早幾天下過大雪,雖然有御湖守護陣和後來群獸肆掠的影響,宮裡的小道旁邊還是可以看見殘雪掛在枯樹枝上。
小道上亦留有已經凝聚成冰的雪層,走在上面,便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阿莫很喜歡這種一步下去便咯吱一下的感覺,這種雙腿實實在在的走在路上的感覺,讓他不想直接飛到目的地。
他悠悠閑閑的走著,在即將要走到易煙所在的宮殿之時,抬起頭來,看向了飛掠而來的那個人影。
「你?」林朝倏然停住了身形,看著下面那個紅衣男人,眉頭緊鎖,手不覺按向了腰間的刀柄。
剛才他正和衛東商議怎麼安排京城裡這些人的去向,就見空中飛來一個小鳥模樣的紙鷂,那是孩童之時,他和慕容晚最喜歡玩的遊戲,明明就在附近,也要疊個紙鷂來傳遞信息。
可是他手剛觸到那紙鷂,那紙鷂便一下消逝,只在他眼前出現了幾個字。
易煙宮前。
他來不及多想,便往這裡飛了過來,可是,這下面,卻沒有慕容晚,只有這個紅衣男人。
阿莫彎了彎眉眼,笑道:「哥,是我。」
那神情,那聲音的確是慕容晚,林朝的心裡卻更是疑惑和警惕,緩緩降下身形,全身卻是完全戒備狀態。
阿莫不覺又笑了一下,道:「哥,不用懷疑,這才是我原本的模樣,我是,嗯,就是千年前害炎凰自爆的那個天神,母親懷的雙胞胎其實已經死了一個,被我藉機入體,佔據了那胎兒的身體。」
林朝腳落在地上,卻只覺得腳下有些輕飄,腦袋裡一陣發暈。
一直找不見的弟弟成了早就在身邊出現過的毀容殘疾,剛一轉頭回來,又變成了恢復原狀的天神……
「詳情,晚點我再跟你說。」阿莫翹了下唇角,推開了宮殿大門,道:「先解決這個,這是人類犯下的罪,也得靠你來完結。」
*
門一推來,一股腐爛之氣撲面而來,林朝不覺捂住了鼻子,隨著阿莫跨過門欄,卻不覺驚愣住。
和外面那蒼涼的深冬枯景不同,裡面確是花開錦盛,枝葉繁茂,只是,無論是花還是樹葉,都是紫黑色。
那是被血染透的顏色。
院子里,到處倒伏著屍體,一個個的,都是割破喉嚨劃破手腕,面容上還帶著奇異的滿足笑容。
那種笑容,在滿院子的黑花映襯下,詭異陰冷得讓林朝都不覺打了個寒顫。
「相柳的身體在撕裂之地,雖然他修成了靈魂也可以離魂,但最多也不過是能控制傀儡偶爾出現一下而已。」阿莫抬腳往裡面走去,隨著腳下的咯吱聲,淡淡的道:「而真正在人界做那些事的,或者說,利用了相柳和凶獸們之力做那些事,還是人類。相柳,並不想讓人類滅絕,他也不在乎人類,真正讓人類陷入黑暗的,始終只有人類。」
林朝瞟了他一眼,道:「你是說江南的那些千人坑?」
阿莫微微一笑,道:「是,那些,並不是相柳的手筆,相柳不會教那麼陰毒的東西,因為,從千人坑裡孵化的,並不是獸界的獸,而是陰獸,來自地獄的生物。」
「陰獸?」
「你說在青雲觀見到的,那便是一隻沒有完成的陰獸,因為那個人類夠堅強,保有了自己的殘魂,才沒有讓自己完全被陰獸侵蝕,但是,那獸的力量,你應該見過,那是比同等級的獸界的獸要強大許多,沒有自己獨立意識,唯有殺戮的獸。」阿莫走至宮殿門口,腳步停了下來,看著門上那暗黑的血跡道:「還好,你們出手及時,將那些千人坑都毀了,否則,在江南之地,早就可以召喚地獄主神了。」
「你是說,惡魔?」林朝上前一步,抽出腰刀在門上一推。
宮殿大門吱吱呀呀的大開,陽光從外面照射進去,讓那漆黑的室內猛然騰起了一片霧氣。
阿莫彎了彎眉眼,對林朝感激一笑,隨手拂出一道清冽之風,慢悠悠的道:「是,相柳不惜折損靈力放出傀儡到人界來尋找炎凰的轉世,卻莫名其妙的被引導到了一個假貨身上,其實,並不算冤,因為,易家,可是在五百年前,就將五王玩弄於手掌之上的。」
清風拂過,室內的陰霾一掃而空,星光月華從高大的門扉照了進去,讓室內一下明亮起來。
那坐在正座上的女子也顯現出來。
那女子身著女皇衣冠,頭帶九龍戲鳳皇冠,消瘦的面容上上了精緻的妝容,第一眼看去,很是有些莊嚴之感。
「易煙?」林朝猶豫著喚了一聲,眉頭不覺皺了皺,這人,感覺怎麼那麼怪異。
「很久以前,中原還沒有燕國,而是漢國,北方有大匈奴汗國,中原有大漢帝國,而江南,是女皇當政的部落聯盟。」阿莫看著那一直低垂著眼不動的女人,容色清淡的道:「可是一場大戰,地獄惡魔降臨,三個國家差點都被完全毀滅,便是因聖徒和道門之人犧牲自己將惡魔封印,當時的文明也毀滅殆盡。只有道門,還有一些記載和傳承。」
「而易家,在五百年前,從一個古墓里挖出了當年的記載,還有一些道門法典,便動了心思,先是以全部財力挑動五王戰亂,然後利用當時戰亂死亡之人的陰煞之氣修鍊魔道,並且開壇設法。」阿莫眉頭輕挑了挑,道:「可惜,碰到了一個管閑事的道士,不光摧毀了那些千人坑,也毀了祭壇,最後還和已經被惡魔附體的家主同歸於盡,讓易家不光圖謀不成,反而一蹶不振。」
「你早有重振舊日榮光之心,可惜,當年的法典只怕被那道士毀了個乾淨,一直等到相柳冒出來,你才想到借用相柳和那假女兒之手來成你的事,我說的對嗎?易禎。」
阿莫話音一落,那女子便發出了一聲輕笑,抬起頭來,冷冷的道:「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她的聲音尖銳卻又帶了一絲男人的低啞,抬頭之時,面上的粉撲撲而掉,露出了下面起了皺紋的眼角。
林朝突然明白了他先前的怪異從哪裡來。
這人穿著女裝撲著厚粉描眉抹唇,身形也是瘦弱如同女子,可是他的一雙手,卻是骨節粗大,而且,那上面的皮亦皺了起來。
而這他在宮裡聽了一些時日的太監嗓音,卻是讓他直接愣住。
阿莫的眼角挑了一下,笑道:「你居然捨得,好好的男人不做,去做這不男不女之人?啊,莫不是你以為,周國以女皇當政,所以,設壇引那黑暗之神,也是只有女子才行?莫不是,易煙不願意幫你做這種事,你便乾脆自己做了假女人?哈哈,真是有趣。」
林朝默默的瞅了一眼阿莫,看著那和慕容晚迥異的面容上一般的神色,又默默的轉回了頭。
「我明白了!」阿莫拍了一下手,道:「易煙有相柳做靠山,雖然京城有獸,但是也還能維持人類的正常行動,而且,她已經是女皇,自然不願意配合你再做那些噁心人的事,而你呢,辛辛苦苦這麼久,卻是讓女兒得了好處,自然不願意,所以聯合他人在京城設下五芒星陣,想在易煙眼皮子底下召喚暗神,趕走獸,取代你女兒登上皇位。」
易禎冷笑一聲,狠狠的盯著他不出一言。
「我只是猜的。」阿莫唇角含笑,手指撥了下空中的灰塵,道:「當時葉秋的人想帶我進京,卻被另外一群人阻止,他們想著,我反正是要死了,說話便也不顧忌我,恩,被我聽到了一些話。」
那些人說,易家的主人已經忍受不了,不會再讓易煙和葉秋兩個女人壓在頭上,自然也不會讓那兩個女人聯合陳州之力。
他逃跑之時,拐帶了一個對他動心的女官,在路上,問出了易家本來就分做兩派,而易家家主易禎更是在京城大亂之前就進了京。
這些事,他本沒當一回事,那時候,他都想死了,世道還會怎麼亂,他也不想知道。
可是,蕭凌風救了他。
而在被青龍的靈力修補神魂后,他也逐漸想起了以前的記憶。
在和五百年的記憶吻合之後,他便知道,易禎想做的,絕對不是好事,再加上在夷洲出現的莫斯……
他亦猶豫了好久,是繼續保持那種慘狀博蕭凌風的憐愛,還是恢復神體表明身份。
最後,他選擇纏著蕭凌風前來京城。
然後,莉莉絲和那個含著他半個神魂的封神鎖的出現,讓他下定了決心。
只是,想想蕭凌風知道真相之後那帶了疏離的態度,阿莫覺得心裡很是不爽,手指輕彈,將大殿里的窗戶全部彈開,又隨手一揮,將殿內的蠟燭都點上,燭光搖曳之中看著易禎猛然變換的神色,阿莫好心情的道:「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外面那些番人已經啟動了五芒星陣,你這裡的神壇也已經奉上祭禮,怎麼,暗神卻沒有降臨呢?」
「啊,你那女兒沒告訴你,其實相柳是光獸,他的守護陣是帶了光明屬性的,所以,在他守護陣的範圍內,一切黑暗召喚都不能成行。」阿莫笑得很是可愛,悠悠然的道:「所以,你白殺了你女兒,白閹了自個,也浪費了外面那些忠心手下,啊!你可,真可憐啊!」
林朝不覺又瞅了一眼阿莫的笑臉,只覺得心底有一處地方猛然柔軟了一下,不覺也翹了翹唇角道:「外面番人設置的五芒星陣倒是引來了一個黑暗主神,不過,那主神說,不想跟你一起玩,所以他回去了。」
雙手緊握住了椅子扶手,易禎的臉不住的抖動,抖得臉上的粉撲撲而下,半晌之後,發出了一聲被逼到絕境般吼聲,尖聲叫道:「那又如何?你以為,你們能逃得過去?萬年一輪迴,神終將降臨!」
「降臨了,再打回去好了。」阿莫揉了揉纖細的手腕,笑眯眯的道:「啊,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雲莫,是九重閣的戰神,殺惡魔和魔神,可是增加我功德之事。」
「戰神?」林朝不覺側頭將阿莫打量了一下,不等阿莫回答便哦了一聲轉回了頭去。
阿莫臉色頓時一僵,跺了下腳道:「大哥你什麼意思!」
「沒,就是問你,這個人怎麼解決?」林朝揉了下鼻頭,指著易禎道。
「當然是你來殺!」阿莫彈了一下衣袖,道:「殺人這種事,太不雅觀,你不會想要我來做吧?」
林朝默了一默,好吧,他現在可以確定,這個傢伙鐵定是慕容晚!
「呵呵呵,」易禎凄聲歷笑了起來,道:「你們以為,殺了我就可以了?人心裏面的黑暗是永遠不會消失的,我死了,還會有別人召喚,這個世界疆域這麼大,相柳的守護陣能阻擋得了全部的人心嗎?戰神!好吧,便讓我看看,你怎麼和神戰鬥!我所奉之神必……」
易禎的聲音戛然而止,鼓著眼睛看著透胸而過的腰刀噴出了黑色的血流,身體亦從椅子上滑落下去。
「真啰嗦。」林朝嘀咕了一聲,看向了易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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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禎的身體滑落下去后,椅子後面卻是露出了另外一個身體,一個披頭散髮,全身被鋼釘釘在了倒十字架上,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兩人,從喉嚨里發出輕微的咕噥聲的女子。
林朝眉頭不覺一揚,探手取出了幾顆鋼釘,遲疑了一下道:「易煙?」
「快……去……北……」易煙喉嚨涌動著,隨著鮮血的噴出,艱難的出聲道。
「北?」林朝仔細聽也不過聽到三個字,看了一眼阿莫道:「能讓她把話說完嘛?」
阿莫點頭,手指彈出一縷光射進易煙的額頭,道:「她魂魄已散,我也只能留她一刻而已。」
光入體內,易煙的神色明顯好了一些,喘著氣道:「他送了引魂石去西北,五芒星陣,不光是在京城,快去!」
林朝神色一凜,轉身之時腳步頓了下,回身道:「你為何要告訴我這個?」
易煙淡淡的笑了笑,道:「我,只是想做女皇……」
我只是,想坐上那個位子,但是,並不想讓人類滅絕。
正因為心裡還保有那麼一點善意,她才沒有去懷疑,自己的父親引薦而來的番人居然是利用她,而自己,也不過是父親的一顆隨時可以拋棄奉獻的棋子而已。
野心……也許,在自己動了野心,拋棄了真情,罔顧人命利用人心之時,便已經註定了這個下場。
若是還有來世,我寧願,和那人平平淡淡到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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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易煙閉眼斷氣,林朝道:「我們走。」
「你知道去哪?」阿莫跟著林朝往外跑,揚聲問道。
「那玩意是顧柏蓮家裡出事之時運的東西,當時,那收貨地方,是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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