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箭

  吃過嗎?

  當然沒吃過啊,丁了了皺眉。

  但這東西天然就叫鵝油卷,這有什麼值得一問的?用鵝油做的當然叫鵝油卷,雞油卷那是雞油做……

  嗯?

  丁了了愣住了。

  什麼雞油鵝油的?這些年家裡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她活到這個年紀連雞蛋都沒吃過幾個、雞毛都沒撿到過幾根,她哪裡知道雞油是什麼味兒!

  至於鵝,那更是見都沒見過。臨溪村雖然名字裡帶個「溪」字,卻只有一條半步來寬的小水溝,人吃水每年還要斷兩季呢,誰家有那閑水閑草用來養鵝!

  所以,這個「鵝油卷」的名字她是從哪裡聽來的?夢裡?

  丁了了越想越是糊塗,佳佳已捏著一枚鵝油卷遞了過來:「阿姐,你也吃啊,可香了!比三嬸家過年煎的角子還香!」

  「是嗎?」丁了了拋開疑問勉強一笑,張嘴等喂。

  偏這時候有隻狼嗷嗚一聲跳起來往樹上一撞,佳佳的手就沒捏住,尖叫著眼睜睜看著那鵝油卷掉下去,被一隻精瘦精瘦的小狼給吞進了肚裡。

  這下子可壞了事。

  那些狼也是餓了多時的,這會兒被香味一勾,哪裡還能忍得住!

  狼嚎聲頓時撕裂夜幕,震耳欲聾。瘦弱可憐的楊樹像洪流中的水草被反覆碰撞推擠,樹葉子嘩啦啦嘩啦啦發出大響,不斷飄落。

  佳佳憑著本能飛快地將吃剩的鵝油卷藏進懷中,雙手抱著樹哭叫:「阿姐阿姐,怎麼辦啊?咱們真的要死在這兒了!」

  的確是要死在這兒了。

  丁了了的處境只會更難。她的肩膀大約是在滾下山坡的時候摔傷了,先前坐著不動尚可忍耐,此時隨著樹榦一晃頓時斷裂般的劇痛傳遍全身,再休想使出半分力氣。

  能坐穩在樹上已是奇迹。

  「別喊,」她抬頭看著佳佳,沉聲:「沒有用。跟它們耗著吧。」

  此時唯一的選擇也只有耗著。佳佳抽抽搭搭住了哭。費勁地把兩條小腿蜷起來,低頭向下看:「還要耗多久啊……」

  丁了了閉目不答。

  拖個一時半刻當然用不起這個「耗」字。既是「耗著」,那自然是要耗到狼群失去興趣自行離開,或者耗到自己精疲力竭跌下樹去,成為群狼的腹中餐。

  佳佳此時也想通了這一點,忙擦乾眼淚在樹枝上趴好,再也不敢浪費半分力氣。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姐弟二人不言不動像兩顆果子似的長在了樹上……卻也沒想到這一耗就是三天。

  三天,群狼從上躥下跳到繞著樹轉圈再到伏地休憩,唯一不變的是始終沒有離開的意思。

  佳佳最初還曾期盼過有人來救,卻不想村民聽見狼嚎聲避之唯恐不及,整整三天時間竟連一個人也沒有出現。

  「阿姐,咱們是不是要死了?」小娃娃用手指頭戳一戳丁了了的手腕,有氣無力地問。

  丁了了將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臂上,勉強睜開眼,苦笑:「死不了吧?老天讓咱們撐了這麼久,一定有安排。」

  佳佳不信,扁了扁嘴要哭,卻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小手又不由自主要向懷裡摸索。

  當然摸不到什麼。懷裡藏的鵝油卷早在前天就被他吃了個乾淨,而且為了怕驚動狼群,他幾乎都是囫圇吞下去的,到此刻已經完全記不起那稀罕東西是什麼味道了。

  這會兒,他看著眼前光禿禿的樹枝,都覺得那樹皮可能是甜的。

  肚子早已經餓得一抽一抽的疼……忍不了了。佳佳睜大了眼觀察著樹枝,在心裡認真思考啃樹皮這件事的可行性。

  正想得出神,忽然身後一聲哨音帶著風聲呼嘯而來。小娃兒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感覺到砰地一聲大響從他抱著的樹枝上四散炸開,眨眼便在他周身砸了一遍,最後才傳到了耳朵里。

  同一時間整棵樹劇烈地顫了起來。

  怎麼回事?狼群又發狂了嗎?

  佳佳滿臉驚恐抬起頭來東張西望,卻見對面的阿姐也睜開了眼,錯愕地看向那根幾乎斷裂的樹枝。

  那裡,搖搖晃晃插著……一支箭。

  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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