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搶你做老婆
之後果然沒有人再來聒噪。
丁了了的日子變得忙碌又枯燥。每天到醫館那邊看一下匠人們打葯櫃的進度,再乘馬車去逛幾家藥鋪,得閑就往市面上去看看有沒有賣藥材的散戶……時間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了。
再也沒有人來找她求醫,街上偶爾有人認出她來也都是遠遠地打個招呼,然後繞道而行,倒好像她是什麼凶物似的。
佳佳對此忿忿不平,丁了了反倒樂得自在。她還是不習慣與人親近,相比之下,還是被人避如洪水猛獸更好一些。
倒也沒有人再指責她是殺人兇手的妻子。因為在蘇五老爺死後第二天縣衙里就貼出了告示,羅列蘇五老爺二十餘年來強佔民田、殺人奪妻以及謀奪店鋪逼死人命種種罪狀,件件清晰有據激起民憤無數,人人都覺得他這一死算是大快民心了。
既如此那天陳七殺他也可以算作是為民除害,是應該受人敬重的。
敬,而遠之,恰是丁了了最喜歡的距離。她自己也時常覺得納悶:為什麼出生在山村裡、在宗族聚居的熱鬧中長大的一個人,會如此偏好清靜呢?僅僅因為小時候是個傻子,被人孤立慣了嗎?
這真是想不通……沒等她想明白,這一日雲來客棧卻來了個不怕與她親近的人。
「蘇二公子,許久不見了。」丁了了推開來人的手後退兩步,客客氣氣地道。
蘇沐書半點也不尷尬,立刻又撲了過來,繼續抓著她的手:「了了小姐跟我這麼疏遠做什麼呀?莫不是生氣我太久沒來見你?上次我從這裡回去之後就染了一場風寒,我父親生了氣,不許我出門所以才耽擱的……你看今天沒有人管我,我立刻就來了!」
「你不該來。」丁了了道,「蘇老爺是關心你。何況你的身子才好些,經不起折騰。你再到處亂跑,這病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好得徹底了!」
「我的病已經徹底好了!」蘇沐書跺腳,「已經換了你後來開的藥方,喝了七八天了,眼見著一天比一天強壯起來,你看,我的胳膊現在很有勁了!」
說著話又要把手伸過來。
丁了了立刻又後退,冷聲:「有了力氣,不代表就真的好了。你卧病多年,身子需要慢慢地補起來,最少要吃一年的葯……」
蘇沐書垮下了臉,氣呼呼:「知道了知道了!你們當大夫的真煩!說來說去都是那麼幾句話!」
丁了了皺眉不語,佳佳已在旁邊忍無可忍,瞪著眼睛道:「顯見得蘇二公子的病是好了,現在都有底氣罵大夫了!」
蘇沐書立刻懊悔,忙躬身賠禮:「了了小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是不是都不要緊。」丁了了淡淡道,「小孩子不愛吃藥,罵大夫是常有的事。」
以前在村裡給人縫針,還有小孩子哭鬧打人呢!醫者仁心,這些小事不會放在心上。
但蘇沐書並沒有因為她的寬和而鬆一口氣,反而更加生氣起來,眼圈都紅了:「了了小姐,我不是小孩子!我剛剛說錯了話,你應該生氣!」
丁了了從善如流,立刻板起面孔:「那好,我生氣了,你要向我道歉。」
分明還是哄小孩子的語氣。
蘇沐書呆了一呆,沒有道歉,眼睛里慢慢地汪起了水:「了了小姐,你怎麼這樣對我啊?你從前在我家的時候,明明對我很有耐心的!」
丁了了認真地想了想,遲疑:「或許……是因為那時蘇老爺給了錢?」
那時當大夫賺錢,病人也是客戶,態度自然要好一些。
如今生意已經結束了,一個算不上朋友的前客戶三番兩次來糾纏,她又不知該如何應對,心裡真的很煩。
尤其是在周圍已經有很多人圍觀的前提下。
丁了了甩手退開兩步,冷聲道:「天色不早,蘇公子若無別事,還是早些回去吧。如今世道也不太平,你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富家公子,還是少在外面晃悠比較好。」
蘇沐書的眼淚忽然吧嗒掉了下來。
丁了了嚇了一跳,忙又往後退:「蘇少爺你別這樣……小柳,你看見了,我沒有打你家少爺,是他自己哭的!」
蘇沐書身邊的小婢冷著臉不說話。
佳佳立刻衝過來,攔在丁了了面前,兇巴巴:「你哭什麼哭?我阿姐又沒說什麼,你哭個什麼勁兒?訛詐嗎?」
遠處看熱鬧的食客們像出洞的小老鼠似的一個一個都溜了過來。
有大熱鬧呀!小神醫把人家蘇少爺給欺負哭了呀!
先前大家都盯著呢,明明沒動手、沒罵人,怎麼就哭了呢?看這意思似乎蘇少爺一直在小心討好,小神醫一直在冷言冷語,可是為什麼呢?蘇少爺是特地從家裡跑到客棧來找晦氣的?
這不像是尋常大夫與患者的關係啊!莫非是——
始亂終棄?
這位小神醫可是有前科的,她丈夫曾經也是她治好的病人,而且還洋洋得意到處吹噓說自己是第一個……所以這位蘇二公子是第幾個?
「什麼第幾個?」丁了了回頭,看著一個拎茶壺的男人問。
那人被她問到臉上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把心裡的話說出聲了,嚇得哆嗦著腿直往後退:「不是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了了小姐清清白白……」
丁了了懶得看他,又回頭向蘇沐書:「你看到了,外表這些人的心臟到什麼地步!如今我丈夫不在身邊,你來見我也不合適,蘇公子請回吧!」
蘇沐書抬手抹了把眼淚,搖頭:「我不想來給你添麻煩,但是,我沒有人可以說話……了了小姐,我知道世道不太平,我也知道人心不好……我家剛剛被人搶了!」
咦?丁了了愣了一下。
誰敢搶蘇家?誰不知道蘇家在漓陽縣樹大根深,做著那麼多大生意,手底下怎麼可能不養幾個厲害的家丁……什麼人那麼不長眼?
「不是在漓陽縣被人搶的,」蘇沐書擦淚道,「是在出了縣境以後……我家有一批貨物要運到京都,誰知就被那幫天殺的山賊給惦記上了,請了鏢局也沒有用、雇的夥計也都受了傷……」
這樣啊。
丁了了鬆一口氣,恢復了平靜。
生意人出門在外,被搶是常有的事,要不怎麼說世道不太平呢?
蘇家做了幾百年生意了,應當不至於連這點小場面都應付不來。所以很顯然這又是蘇沐書的小手段,用來嚇唬她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吧?
「蘇公子也不必太難過了,」丁了了漫不經心地敷衍道,「破財免災,就當蘇家遇見了一道小溝坎吧,往後會一路平順的。」
蘇沐書好容易見她露出幾分好臉色,忙點頭稱是,心裡卻暗暗發苦。
這次的事只怕不是「一道小溝坎」那麼簡單啊,父親聽到消息當場就氣得吐了血、母親更是哭昏了過去,回來報信的夥計雖然傷得都不重,卻個個都是塌了天的樣子……從前被搶的次數可不少,就沒有一次是這個樣的!
這次丟的貨物必定不簡單,可他在家裡是打聽不到這些事的,只能出來找人說話散散心,可是很顯然,了了小姐也並不願意理會他。
所以治好了病又能怎麼樣啊,他依然是個討人嫌的廢人!
蘇沐書又紅了眼圈,向前跨出一步,落淚:「我沒想到會給你添麻煩……你討厭我,我以後就不出來見你了。了了小姐,我這次只是來告訴你,蘇家承諾過的在漓陽縣護你無憂無懼……以後只怕辦不到了。」
「無妨,」丁了了笑了,「我從不認為別人應當護我無憂無懼。」
「是。」蘇沐書擦擦眼角,也跟著笑:「了了小姐是金陵陳家的人,背後自然有人護著的,我蘇家原本也只是表表心意而已。……只是今後這『心意』也拿不出來了。了了小姐,蘇家,可能要倒了。」
不至於吧?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呢,這孩子是不是太小題大做了?
「不是小題大做,」蘇沐書苦笑道,「我偷偷聽家裡的下人說,這一次的生意關係到京都,什麼三殿下、什麼太子殿下……壞了這筆生意,上頭必然惱火,要碾碎蘇家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丁了了聽見「三殿下」幾個字,臉色就變了。
她知道陳七是三皇子那邊的人,也知道陳七這次借故走開必定與三皇子有關。所以這次蘇家的事,會不會是他的手筆?
「是山賊,」蘇沐書哀哀切切,「說是山賊,可是什麼樣的山賊能把一支一百多人的隊伍搶得乾乾淨淨?那些人分明訓練有素,不知謀劃了多久,就是沖著我們蘇家來的!」
說著又要哭。
丁了了在最初的驚疑之後,很快又覺得不耐煩起來。此時看著蘇沐書這般苦惱的樣子,她只愁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不禁也覺得心裡十分難受,想逃。
這會兒哪怕有個店夥計來跟她搭句話也好啊,可是並沒有。就連那些看熱鬧的食客也都散了。畢竟被人罵「心裡很臟」並不好受,而兩個半大孩子加一個小孩子坐在一桌聊天落淚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若是有私情也不會讓人看出來,大家背地裡猜一猜也就罷了,盯著看倒也大可不必。
所以這一方角落裡實在安靜得緊。蘇沐書自己絮絮叨叨地說了一陣子,見丁了了始終沒有反應,他不由得也尷尬了起來,站起身總結道:「不管怎麼說,我蘇家對了了小姐始終感激不盡。以後我可能要出門學著做生意了,若還有相見的時候,希望了了小姐……多多照應。」
丁了了看他有要告辭的意思,立刻高興起來,忙也站起身連聲答應。
佳佳卻只不耐煩,板著面孔道:「我姐姐就是一個大夫,如何能『照應』你?你都這麼大個人了,學做生意就學做生意,怎麼還到處哭哭啼啼的?你要靠哭哭啼啼跟人做生意嗎?」
蘇沐書一臉尷尬:「我並不總是哭哭啼啼,實在對不住……我只是見了了了小姐覺得親切,也許有幾分孺慕之情在裡面……」
丁了了又被嚇到了,慌忙後退。
孺慕之情,大可不必吧?
蘇沐書紅著眼圈,低聲道:「在我心裡,一直是把了了小姐當作最親近的人。我知道陳公子來頭很大,是金陵蘇家的愛子、又同三殿下多有來往,我不敢同他爭,但是……了了小姐哪怕把我當朋友、或者只要當一個能說話的人,我就歡喜無限了。」
丁了了心裡冒出一些奇怪的滋味,總覺得他這幾句話似乎意有所指。但還沒等她想明白,蘇沐書已經躬身長揖,告辭走了。
「走了就好!」丁了了長舒一口氣,「我也不知是怎麼了,看見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這人從前病著的時候不是好好的嗎?如今病好了,人倒變得怪怪的!」
這時店夥計終於送來了晚飯,佳佳雙手抱起一隻雞腿啃著,含糊不清地道:「這有什麼不明白的!從前你是大夫他是病人,當然看什麼都正常;現在他惦記你,想搶你過去當他老婆,你心裡又不願意,不彆扭才怪呢!」
「什麼東西?」丁了了驚呆了。
你一個小孩子,從哪裡學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哪隻眼睛看見那個蘇沐書要搶……
你知道什麼叫「惦記」!
「我知道啊!」佳佳想啃著雞腿,得意洋洋:「小石哥哥告訴我的!他說男人有事沒事總找一個女人說話,八成就是惦記她、想討她做老婆!」
丁了了隔著窗子看看在後院喂馬的小石,忽然覺得大約是時候把他打發回金陵去了。
這時候小石卻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忙放下草料拍拍手撒腿跑了回來:「姐姐,你找我有事嗎?」
丁了了不太想答他的話。
佳佳今日卻格外嘴快,三言兩語就把剛才蘇沐書的事說了,放下雞骨頭一本正經地問:「所以,依你看蘇沐書的目的是什麼?」
「不許胡說八道!」丁了了心裡有些惱。
小石卻沒有說出讓她煩惱的話來。他捏著下巴想了想,點點頭,認真地道:「真相已經很明顯了,他想走你的門路,托七公子去向三皇子求情嘛!」
丁了了愣住了。
她從未想過這個角度。剛剛大病初癒、什麼也不動的蘇沐書,會在她面前耍這樣的心眼?
「怎麼不會啊,」小石撇撇嘴,坐了下來:「他那樣的大戶人家,本來就是從小耍心眼耍到大的啊!你別不信,他要不是打這個主意,怎麼會一個勁地在你面前提七公子和三皇子!他就是知道不好說出口,在等著你自己想起來呢!還說什麼把你當最親的人……他就是在等著你心軟!」
丁了了想了想,放心了。
她的心似乎從來沒軟過,所以蘇沐書若要等她心軟,那是註定要失望的。不管他有沒有那個意思,她只裝作不知道就是了。
只要他沒動佳佳先前猜測的那個心思,一切就都還好辦。
「快些吃飯吧,」她扒了大半碗肉菜到小石面前的盤子里,丟開了先前的話題:「吃完了早回去歇著,明日還要去城郊看看那個人說的葯田。」
小石知道跟佳佳同桌吃飯不能謙讓,忙端起盤子飛快地往嘴裡扒菜,也不操心了。
丁了了看著兩個比著賽著吃飯的孩子,忽然失笑。
她最近也真是不對勁,怎麼就把兩個孩子的話當真了?這倆孩子的年紀加起來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他們知道什麼啊!
蘇二公子為什麼就不能是單純地來找她說說話訴訴苦?她不能因為最近心緒不佳就胡思亂想、不能因為自己不願見人就把人都想象成不懷好意的吧?
她不肯與人親近、不懂得與人交心,那是她的問題,不是蘇沐書的問題。
先前陳七不是也抱怨過她冷淡無趣、拒人於千里之外嗎?
陳七……
想到他,丁了了莫名地又添了一重煩躁,看著桌上的飯菜也愈發沒了胃口,乾脆推椅起身:「我吃好了。你們一會兒自去休息,不許玩得太晚。」
兩個孩子齊聲答應,丁了了便自己上了樓,站在樓梯口環顧四周,確認店裡並無異樣之後才推門進了房間,往火盆里添了一鏟子木炭。
這個季節,屋子裡已經不算冷了。火盆里的煙氣彌散開來,與香爐里的輕煙匯到一起,暖融融香浸浸,她莫名煩躁的心終於漸漸被安撫了下來。但是——
不對!
她分明記得早上出門的時候香爐已經熄滅了!回來之後還沒上樓就被前來尋她的蘇沐書攔住,佳佳一直在她旁邊跟著,小石跟著車夫到後院去喂馬……這香爐是誰點著的?
店夥計?可陳七不是囑咐過店夥計不許進門的嗎?
這店,有問題!
丁了了心中一慌,思緒尚未理清,人已轉身向外狂奔。
卻還是遲了。
眼前分明看見房門近在咫尺,兩條腿卻像是被釘在了地上一樣,挪不動……視線卻漸漸地低了下去。
直到失去意識之前她才反應過來,那葯應當是麻痹了她的知覺,讓她連摔倒在地的時候都不會覺得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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