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
「有如西風吹來,強烈的勁頭猛撲,壓倒深厚的麥田,使穗子垂頭搖擺,他們的整個集會就是這樣激動,他們大聲呼嘯,奔向各自的船隻,塵埃從他們的腳下升起,騰入高空。」
——《荷馬史詩:伊利亞特》
當蘇克魯斯再次和帕梅拉待在一起的時候,已經是數日之後的馬房。
他終於可以全無顧慮的和帕梅拉站在一起;不用去考慮是否需要在角樓里和那些文書們一起抄寫古籍,不用考慮沃倫的目光,之前那些困擾著他的齟齬都已經不復存在。現時的蘇克魯斯穿著鋼鐵原色的板甲胸甲,穿著嶄新的鏈甲馬褲和馬靴,儼然一名堂堂騎士的模樣,本來皮膚就白皙的蘇克魯斯在這一身鎧甲的裝點之下顯得英俊挺括。
「蘇克魯斯?」帕梅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對啊,是我,帕梅拉。」蘇克魯斯在東奧彌爾高原的冷風中微笑著,噙著淚水,看著帕梅拉。「對啊,是我……」
帕梅拉張大了眼睛,搖了搖頭,對著一副奇怪表情的蘇克魯斯說:「你怎麼穿成了這個樣子?你不是文書的助手嗎?你不是.……」
蘇克魯斯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腦袋,在清晨的寒意中,蘇克魯斯張開了他被毛皮手套包裹著的雙手,抱住了帕梅拉略顯得有些單薄的身軀。
那天的整個上午,蘇克魯斯都和帕梅拉在馬房的草垛里抽煙,分享同一塊白麵包和同一袋蜜酒,談天說地。蘇克魯斯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訴眼前這個一臉懵懂的馬房小妹,好像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個可以親近的人。他告訴了帕梅拉自己是如何在北陸與異國的野人浴血奮戰,如何登上陳生的船隻乘風破浪來到希羅,如何成為沃倫的文書,沃倫又是如何對他做下那些噁心的事情。他還告訴帕梅拉那天在他和牧沢正成纏鬥十餘個回合之後被伊薩克王弟從沃倫手裡截走做了他的侍從,告訴帕梅拉自己已經在王弟的衛隊當中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告訴帕梅拉他曾經在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在角樓的頂層等待她的出現,就好像她是自己人生中唯一值得期待的光。
帕梅拉從一開始的錯愕,變成了驚異和沉思,最後也開始陪著這名年輕的騎士侍從一起開始抽噎。她明白蘇克魯斯給予她的是怎樣一份沉甸甸的信任,那不是可以隨便告訴旁人的內容:自己的故鄉、目的以及那些不為人知的經歷。
「蘇克魯斯。」帕梅拉睜著她的大眼睛,斜躺在馬房的草垛上看著身旁的蘇克魯斯,黑色的頭髮隨著麥草的絮桿一起飄搖。
「帕梅拉。」蘇克魯斯回應道。他躺在草垛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出這些事情之後,他的心情竟奇異的變得輕鬆,那是他自從踏入清河城以來都不曾有的。
「蘇克魯斯。」
「帕梅拉。」
「願諸神注視著你,蘇克魯斯。」帕梅拉笑著說。
「諸神與你同在,帕梅拉。」蘇克魯斯也開心地笑著,露出他潔白的牙齒。
「喲,小老弟,撩妹呢?」一顆戴著頭盔的腦袋突然探進了馬房的柵欄,蘇克魯斯一聽聲音就明白了那是牧沢正成——王弟伊薩克的護衛隊長。他戴著的頭盔與其他人都不相同,被牧沢稱之為「兜」,而牧沢的兜上有著鹿角作為裝飾,奧彌爾人認為這樣的頭盔顯得很滑稽,牧沢卻固執的秉承著這一扶桑的傳統樣式,把鹿角保留了下來。
帕梅拉嚇得驚叫起來,稍有些雀斑的臉登時紅了起來。她捂著臉從草垛子上跳起,連蹦帶跳的跑出了馬房,留下不知所措的蘇克魯斯看著一臉壞笑的牧沢。牧沢穿著他扶桑樣式的甲胄,腰間配著長短雙刀,雙手交叉的靠在馬房的柵欄上,對蘇克魯斯朗聲說:「好了,別的事情放一放,撩妹不足以成為你缺席今天早上訓練的理由。我記得只不過是讓你來馬房認領一匹屬於自己的馬,可沒有叫你跟馬房小妹鑽草垛子。」
「我……我什麼都沒有做。」聽到這話,蘇克魯斯的臉變得比帕梅拉還要紅。
「嗐,做點什麼也不打緊,訓練不差這一天兩天。」牧沢聳了聳肩,攤開了手,「我來找你是問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喝酒啊,新丁應該跟老兵們搞好關係,蘇克魯斯。這兩天你表現的很拘謹,雖然我們不是那種愛管閑事的調皮蛋,看你這樣心裡也挺窩得慌;寧願跟馬房小妹聊閑天喝蜜酒都不樂意跟我們一起整兩口?」
「沒……沒有,沒有,牧沢大人。」
「嗐,還啥牧沢『大人』,叫我牧沢就行了,伊薩克帶出來的人沒有那麼多講究。」牧沢笑了笑,蘇克魯斯注意到了他的牙上有煙漬留下的淡黃色印記。「既然沒有,那咱們就走吧?我拉了另外兩個為人還可以的老兵給你認識認識,畢竟大家都是以後要共事的,多個朋友也多個照應。怎麼說?」
見牧沢說話沒有架子也沒有惡意,蘇克魯斯咧嘴笑了笑,從草垛中站了起來,拍掉自己身上的稻草稈,回應了牧沢的邀請:「那咱們走吧,喝酒去。」
清河城的名字緣由簡單易懂:一條名叫厄呂斯的河流從清河城南側緩緩流過,注入東方不遠處的埃吉爾海。河流和城堡的中間地帶則是聚攏在城堡附近的民眾興建的聚落,世人謂之為冬泉鎮。雖然在西德尼國王入主清河城之後賦稅被大幅提高,聚落也蕭條了許多,但那畢竟是東奧彌爾王國境內最大的人類聚落。酒館、旅店、鐵匠鋪乃至妓院應有盡有,每當城堡之內的衛兵不當班時,他們總是會前往冬泉鎮尋歡作樂。
當蘇克魯斯和牧沢二人踏進冬泉鎮酒館時已經是午後時分,一天之內顧客最多、酒館最為繁忙的時刻。長著濃密毛髮的壯漢老闆招呼著酒保和稍顯肥胖的老闆娘安頓客人,為不同的桌上提供酒水與餐點。蘇克魯斯喜歡這種感覺,這常常讓他想起東海道的地下街酒吧,那裡有三教九流的客人和並不那麼面善的老闆,就和冬泉鎮酒館一樣;但那兒讓蘇克魯斯感到安心,他可以和各類人無所顧忌的交談或自顧自的盯著自己面前的飲品靜靜的發一兩個小時的呆而不引起他人的注意。他可以把自己的身影隱藏在喧囂的人群之中,觀察他們的一言一行,傾聽他們的話語,了解世間萬物運行的規律與人和人之間交往的基本邏輯,這些都讓他獲益良多。
他們預定的座位靠著窗口,剛好能看見清河城帶有紅色方磚的高塔和吊樓。帕特里克和利亞姆——牧沢希望引見給蘇克魯斯的老兵已經在座位上等待多時,他們的桌上放著一壺麥芽酒和一壺東奧彌爾紅酒,一碟炭烤雞腿和一個大蘋果派,還有一碟蔬菜沙拉,看上去就是很典型的酒館菜色,和東海道地下街的酒館也很相似。蘇克魯斯羞赧的坐下,接過了一根帕特里克遞過來的香煙。
「所以,你這小子是失憶的時候被衝上海灘的。」帕特里克點燃了手裡的香煙。
「對的。」蘇克魯斯咳嗽了一聲,「您來自哪裡?帕特里克.……呃,帕特里克爵士。」
「哈哈哈哈哈!聽見了嗎利亞姆,這傢伙叫我『爵士』。」帕特里克沖著利亞姆大笑起來,「我不是什麼『爵士』,只是埃塞克斯的雇傭兵。老家在諾丁頓,那可是個比起清河城乃至密涅瓦都不遜色的大城市。」
「啊!埃塞克斯嗎,我聽過的,埃塞克斯方鈉石很出名。」蘇克魯斯尷尬的回應道。
「埃塞克斯可不止只有發光的小石頭。」利亞姆拿起桌上的烤雞腿,咬了一口,邊嚼著邊說道:「希羅大半的金銀都產自於埃塞克斯的礦脈,那可是個富得流油的地方——可惜太亂了,這年頭大家都在打仗,你打我我打你的。」
「芬里爾的山猴子。」帕特里克啐了一口。
「我那兒可不是什麼鄉下地方。」利亞姆樂呵呵的說,「你手裡那把劍,說不準還是我老家產的;說回來,蘇克魯斯,你老家在哪裡?你還有什麼印象嗎?」
「沒……沒有了。」蘇克魯斯撓了撓腦袋,「可能是個港口?或者是別的什麼地方來著。」
「胸口的紋身挺不錯的。」牧沢在旁邊嘿嘿笑了起來,「那隻虎鶇保不準就是你的家徽,這孩子祖上指不定是哪家破落貴族呢;可惜在我腦袋裡希羅沒有哪家大人用虎鶇當家族盾徽,從扶桑到塔羅斯,人們都覺得虎鶇這玩意不吉利。」
「我倒覺得還好,可能有助於我以後想起來點兒什麼。」確實是我的家族徽記,蘇克魯斯心想,只不過那不在希羅,而是在維桑,在他們所不知道的地方。
「好了,咱們開始吧。」利亞姆笑了笑,「廢話就不多說了,咱們來搖骰子;上次被牧沢贏了四個格蘭特,氣得我兩晚上都沒睡好,今天老子要把你錢包刮個乾乾淨淨。」
「喲呵,就你那兩把刀的技術還想贏錢?」牧沢學著伊薩克王弟的動作,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擺了擺。「這還有新丁在場呢,你們可得叫輕點兒,別把人贏的下次都不樂意跟我們喝酒了。」
整個下午,牧沢、帕特里克和利亞姆都在和蘇克魯斯玩兒骰子。他們的花樣很多,有時候玩兒Lucky,有時候玩兒平摘Double。老兵們驚異於新丁的運氣,蘇克魯斯只在一開始的幾把輸了些錢,後面幾乎都在贏;最後連牧沢都不得不斷言,蘇克魯斯的運氣很不錯。
冬泉鎮酒館的客人很雜,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有。雖然因為稅賦的緣故冬泉鎮的菜單在今年之內已經三次漲價,但放眼整個東奧彌爾,冬泉鎮和清河城毋庸置疑是最為中心的交通樞紐,往來的商旅保證了酒館的客流量。客群中有著同樣來自奧彌爾的平民,有身著黑袍的亞特蘭蒂斯正教修士,有來自卡爾加里和扶桑的殺手和雇傭兵,還有幾個膚色黝黑的鳳凰群島①行腳商人。這時蘇克魯斯才發現,他們四個人是唯一一桌穿著鋼鐵甲胄的顧客,這讓蘇克魯斯感到安心,沒有喝多的醉鬼敢於找穿著甲胄的顧客找事情——這是他在東海道地下街的酒吧就學來的常識。鋼鐵護甲並不僅僅是一件保護自己的身體免受刀劍傷害的器物,更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其主人的身份,若只是財大氣粗的地頭蛇或雇傭兵尚且難以對付,如果是對上了哪家的貴族,或者更糟糕一些,像牧沢他們這樣的衛隊士兵——他們就該倒大霉了。
但常識存在的目的就是用於被打破的,正如蘇克魯斯警覺的發現一個明顯吸食了過量恰特草藥汁的小混混推開冬泉鎮酒館的門,把迎客風鈴弄得一陣響動的時候,蘇克魯斯就明白了這個小混混在查探:查探店內的人數,查探他的目標是否正安然坐在他的座位上。東海道的黑幫喜歡在酒館和對手火併,即使這在希羅亦不例外。
那十多個掄著砍刀衝進冬泉鎮酒館的暴徒破門而入是在傍晚時分——準確的說,是在老闆招呼那個胖胖的老闆娘把火爐和壁燈點燃的幾分鐘之後。蘇克魯斯只聽見一聲巨響,冬泉鎮酒館並不厚重的木板門就被人一腳踹開,穿著黑色罩袍的,白色襯衣的、甚至光著膀子的男人像鼴鼠一般迅捷的衝進酒館,直衝那幾個皮膚黝黑的鳳凰群島行腳商人而去。這聲巨響嚇得牧沢手裡的骰子掉了一地,這個輸了一下午的可憐扶桑人剛剛搖出五個一——他更願意稱之為「豹子滿堂紅」,本來摩拳擦掌的準備一把回本的牧沢不由得大為光火,氣的當場就站了起來。
「他媽的!」牧沢大聲抱怨。「打架能不能去外面?」
這時他才發現那四個行腳商人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那絕不是尋常人能做出的反應。一個棕褐色頭髮的行腳商人將自己把自己的雨傘傘柄一扭,抽出一把二尺六寸有餘的刺劍,另一個人從背後摸出了兩把單手短斧。還有兩人配著佩劍——那是一種形狀奇特的彎刀,蘇克魯斯從自己抄寫的無數卷古籍當中的一卷中曾經看到過,那是鳳凰群島的居民使用了千年的武器形制,他們稱為「恰克西彎刀」。與時俱進這個詞語似乎與他們無緣,即使周邊的國家、地區和民族無數次的放棄了他們的先祖遺留給他們的武器,換上了更加新銳的刀劍,鳳凰群島的海之民依舊揮舞著恰克西彎刀,呼喊著他們的日神的名號在海船和陸地上戰鬥,唯一改變的只有更加先進的鍛造工藝和他們能找到的更好的材料,不過即使如此,恰克西依然是恰克西。
「為了日神!為了樽比勒②!」行腳商人們呼喊著他們的神祗,當下就和暴徒們激戰在一起。不得不說,他們的身手相當不錯,甫一接戰便把為首的一名暴徒左手連帶著手腕的筋肉完整的砍了下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斷手和噴涌而出的、鮮紅的動脈血,嚇得在冬泉鎮酒館的地上打滾兒。
登時之間,酒館老闆的咆哮,暴徒們的嘯叫,鳳凰群島海之民的戰嚎,刀劍和斧子的碰撞聲和打翻酒桌、器皿的碎裂聲交織在一起,冬泉鎮酒館變成了一個屠戮場。其餘的客人們嚇得連蹦帶跳從被踹開的大門處驚跑而出,胖老闆娘哭喊著亞特蘭蒂斯教派主神的名字:「噢!宙斯!親愛的宙斯!看看這兒發生了些什麼吧!」
牧沢可不是能忍受這番場面的人,他可是王弟的護衛隊長。他重重一巴掌拍在了面前的桌上,用一種扶桑人獨有的、比刀劍的碰撞聲和行腳商人們的戰嚎更高的聲調大聲咆哮:「以諸神之名,以清河城之名,以洛瓦拉伯爵、東奧彌爾王弟伊薩克·拉羅斯之名!放下你們的佩劍,你們統統被逮捕了!」
誰知,暴徒們並不理會牧沢的咆哮,繼續自顧自的和行腳商人們火併。到了現在蘇克魯斯還有些迷惑,為什麼這幫暴徒找上了行腳商人?他們儘管有錢,但也不至於有錢到值得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在酒館破門而入大砍大殺的程度。或者說他們有什麼私仇或者恩怨?但很快,蘇克魯斯也無法沉浸在他的困惑之中:他們也成為了暴徒們的新目標。
牧沢起初對暴徒們居然有膽氣向他們揮刀而大吃一驚,但隨後,他露出了蘇克魯斯此生見過的、最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即使是蒙鳩依帝國最殺人如麻的戰士也無法露出的笑容,對嗜血的渴求和對戰鬥的慾望幾乎毫無保留的寫在了牧沢的臉上。那時的蘇克魯斯尚還沒有見識過塔羅斯地區咆哮武士的可怕,但那種笑容,不禁讓蘇克魯斯想起了威遠城大聖堂里卡戎的畫像——那是冥府的擺渡人,用六個銀錢作為代價穿梭於人世和地府的惡神。
牧沢沉穩的放低自己的身段,單手取劍,唰的一閃就旋轉著把自己腰間的打刀一瞬間拔出,連帶著將一名沒有穿著甲胄的暴徒一砍兩半,斷面整齊到令蘇克魯斯寒毛直豎——這成為了之後他再也不敢在牌桌上放開手腳贏牧沢錢的原因之一。牧沢發出了和海之民的戰嚎截然不同的怪叫,或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蘇克魯斯並不清楚,他只知道牧沢旋風一般的穿梭在暴徒們的中間,他們揮來的刀劍每一次都讓蘇克魯斯覺得牧沢很是危險,卻能在每一次即將接觸到牧沢正成身體的時候被他像蛇一樣扭動的身軀完美的閃避,所到之處只有血霧:人類的軀體被牧沢的劍撕裂時迸濺出的血霧。
利亞姆和蘇克魯斯只穿了板甲胸甲,而他們的腿部則是用馬褲和馬靴所遮擋,打起來多少還是有些顧忌。身材高大、穿著鏈甲護腿的帕特里克甚至沒有取劍,只一個大力衝撞就將面前的一名暴徒撞翻在地,砍刀也摔丟了。隨即,帕特里克重重一腳踩進暴徒的腦袋,好似踩裂一個西瓜那般。蘇克魯斯拿著他的刺劍左搖右擺,一邊擺出下段起勢的持劍姿勢,一邊護著自己沒有鋼甲保護的腿部,趁著他們戰鬥的空檔打出一個又一個有效的刺擊。在四名衛兵的配合下,暴徒們被殺得鬼哭狼嚎。
這時,蘇克魯斯看到三名行腳商人想要逃跑。
之所以說是三名,是因為那個拿著雙斧的群島人已經在圍攻之下被砍翻在地。場面混亂,他的同伴也顧不上許多;棕褐色頭髮的群島人一腳踹開冬泉鎮酒館的窗子,只一擺手,另外兩名同伴就絲毫不帶戀戰的脫離了暴徒們的刀劍,從窗口一躍而出。蘇克魯斯看到了這一切卻沒有辦法阻止——他正在和另一名暴徒拼刀,他的餘光瞥見了那名棕褐色頭髮的群島人對他眨了眨眼,單手扶在心臟處略一鞠躬,似乎是在向他們表達敬意,隨後,這名棕褐色頭髮的傢伙就和他的夥伴一起跳窗逃出了冬泉鎮酒館。
「別他媽跑!給老子回來!」牧沢剛剛喊完這句話,就看到利亞姆沒有被腿甲保護的大腿被砍了一刀,汩汩流血。「真是糙了!」這個高大的扶桑人氣急敗壞的一腳把面前的暴徒膝蓋骨踹成了向內凹陷的形狀,隨後斜著一記袈裟斬將這名暴徒砍成了兩瓣兒。他的眼裡似乎燃燒著光芒,在那一刻,牧沢宛若扶桑神話中的鎮獄明王。
暴徒們見目標逃脫,牧沢等人又難纏,便不再和衛兵們糾纏,從酒館大門處跑出去尋找他們飄窗而逃的目標。牧沢也顧不上追趕這些東奧彌爾幾乎可說是隨處可見的地痞流氓,回頭查看夥伴們的傷勢。帕特里克的腦瓜后側被人用板凳砸了一個大包,疼得他齜牙咧嘴的坐在座位上揉腦袋。利亞姆大腿處的傷勢很是嚴重,繼續包紮和護理,蘇克魯斯左臂內側被砍了一刀,雖然在鏈甲的保護之下並沒有受什麼嚴重的傷害,但是也登時腫起了一大塊。酒館之內一片狼藉,被打翻的座椅、碎裂的器皿不計其數,地上橫七豎八的散落著暴徒們的屍體和潑灑的食物和酒水。
「是東奧彌爾血徒幫③的人。」酒館老闆從吧台底下鑽出——方才的激斗中,他躲在了最安全的位置。「各位軍爺,他們是東奧彌爾血徒幫的人,你們可千萬得給我們主持公道啊,軍爺。」酒館老闆一臉吃了屎一般的表情,「時節不好,這一頓打砸可讓我們損失慘重。要是一個子兒的賠償都要不到,以後可就沒有冬泉鎮酒館了,看在我們夫妻倆時常照顧各位的份兒上,看在宙斯的份兒上,可憐可憐我們吧?」
「你先把嘴閉上,」牧沢懊惱的敲了敲自己沒有戴那只有著鹿角的頭盔的腦袋,從兜里摸出兩個金羅蘭丟給酒館老闆。金幣在吧台上躍動,酒館老闆和老闆娘忙不迭的去撿。「會給你們有個交代的,我的兄弟都被砍了,總得要個說法。」
「東奧彌爾血徒幫……「帕特里克哼唧著暴徒們幫派的名字,一邊搜索那名被砍倒在地的海之民的遺骸,試圖找到一些證據,或者更直白點說,想找到他們被血徒幫追殺的原因。但當扒開那名海之民的衣襟,讓他的胸膛整個沒有保留的暴露在衛兵們面前的時候,帕特里克不由得愣住了。
海之民的胸口處心臟位置,紋著一枚六芒的太陽。 ——
註釋①鳳凰群島:希羅世界西南部的群島國度,由幾大統治家族共同治理的自由貿易城邦,因為日晒較強的緣故,鳳凰群島的居民普遍皮膚偏黑。
註釋②樽比勒:鳳凰群島的一神教信仰「尊日神教」中的唯一真神。
註釋③東奧彌爾血徒幫:東奧彌爾的黑幫組織,活躍於沿海地區的各大市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