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在我穿上作戰的鎧甲時,你們向克羅諾斯的兒子宙斯王祈禱,放低聲音,不讓特洛亞人聽見,或是公開禱告,我們無所畏懼。」

  ——《荷馬史詩:伊利亞特》

  「已經十天了。」格里芬躺在長椅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手裡端著一壺麥芽酒,不住的抱怨,「我都快要憋壞了,他們怎麼還沒有動靜?是不是農莊一仗把他們打的狠了,不敢出來了?還是說他們老大被打死了,群龍無首要散夥?要我說,指不定這幫人就是一夥膽小鬼,碰到了硬茬子就樹倒猢猻散了;倘若當真是這樣,倒是給我們省卻了一大麻煩,但這幫人既沒有動靜,也不出來打家劫舍,真是奇怪了。」

  「恐怕事情不是這樣,格里芬爵士,」艾能奇小聲說,「營地上還飄著德雷克的家族旗幟呢。」

  「他們是有什麼奇葩習俗的異教徒,在拜死人嗎?」格里芬錘了錘腦袋,「我已經檢查過戴維斯的屍體上被扒下來的全套甲胄,上面確實有德雷克氏族的印記,應該是千真萬確把他打死了才對。真是操了,我怎麼沒把他屍體拉回來送到東奧彌爾,送到他康橋的老爹面前讓他仔細辨認一番?」

  艾能奇轉身出門,庭院里是扎在一起的長槍簇和劍架,上面擺著一整排的長劍。他看見彭易之穿著甲胄,拿著一塊石板在土地上塗畫著什麼,便走了過去,坐在彭易之身邊。

  「你在畫什麼呀?」艾能奇問彭易之。

  「我在畫望江堡,」彭易之沉默了一下,對艾能奇說。「我想努力記住它的輪廓,我家道場的位置,隔壁的鐵匠鋪,往南些的小酒肆…我怕我遺忘,我戰鬥的越多,遺忘的就越快;有時候我覺得遺忘或許是人類的一種自我保護機制,你越想逃離恐懼,就越想動用這種機制。這樣不好。」

  艾能奇想了想,從兜里摸出一盒煙,給自己點上一根,又點燃一根遞給彭易之:「跟我說說你老家吧?來這裡這麼久了,我都沒聽你說過老家的事情。」

  「你也知道啦,沒了,都沒了,被蒙鳩依人燒了。」彭易之接過香煙,「不管是望江堡那座還挺高的主塔還是我家的道場。」

  艾能奇吸了一口煙,說:「你們那也覺得南池道的澤地人都吃野兔和青蛙嗎?」

  「不,我們那不信南池道的吃青蛙,我也不信,」彭易之笑著說,「但我信你吃青蛙。」

  「哈哈!那等到打回北境的時候,我要蒙鳩依的俘虜跪著挨個生吃青蛙。」艾能奇彈了彈煙灰。

  「我其實還蠻想問你的,你老爸也沒有陣亡在南北會戰里,南池道的老家也還好端端的,為什麼就想跟著團長來希羅?」彭易之一邊吐煙圈玩兒一邊問,「那些來了的老兵們一部分是因為家裡跟蒙鳩依有仇,一部分只是因為像邪教一樣相信陳生這個人,有時候我都好奇這個人有什麼樣的個人魅力,讓人值得為了他的一句話義無反顧的去送死。說回來,你又是為什麼?」

  「為了你喊出來的那句話啊。」

  「我喊出來的那句話?」彭易之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句「為瞭望江堡!」嗎?」

  「對的,」艾能奇咳嗽了一下,「場面話我不會說,我只是不想讓我老家也像望江堡一樣被燒掉,還有開陽港,禿瓢答應我會帶我去他老家,讓他老婆給我做培根土豆和烤羊肋排,拿洋蔥沾肉汁吃…可惜他去不成了。我不想讓他白死,就像螞蟻一樣沒有意義,只給家裡留下一筆撫恤金,除此之外其他什麼都沒留下。」

  「米火鐮是個好教官。」彭易之仰頭望著小聖堂房頂上的朱庇特雕像,「雖然總是訓我,但我情緒低落的時候還是會幫我想辦法弄煙和酒,有什麼好東西也招呼我一起吃。」對啊,再也找不到比禿瓢更好的教官了。艾能奇難過的想,禿瓢在天國過的還好嗎?奧林匹斯是否當真有戰士之殿?這時候的禿瓢,正在戰士之殿里享用蜜酒和美餐嗎?正在接受阿瑞斯的褒美與讚譽嗎?正在天上注視著他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嗎?

  還有陸晴,他現在在哪裡?他還活著嗎?還活著的話,他過得還好嗎?

  一切都在風裡,只有風知道吧。

  「我老爸是個嚴苛的人,」彭易之開口道,家人通常是他不願談論的話題,「小時候總是按著我的腦袋讓我去道場…什麼都要學,拳法,刀槍,穴位,治療術。你也許聽過,那個流派叫北陸八極拳。」

  「我聽過的,好像是很剛猛的拳法。」艾能奇說。

  「基本功有一項叫震腳,我老爸相信腳踏大地就能獲得地球的力量,作用到對手的身上,」彭易之又嘬了一口煙,「我從來不相信這些,但是也照著學了。我爸是個騙子啊,大騙子。」彭易之說著,雙手撐向後面的地面,擺出一個慵懶的姿勢。「如果北陸八極拳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厲害,他怎麼會和陳生的朋友一起死在瀘牧山…?我很恨他們,恨蒙鳩依人,恨那些指揮不力的官長。」

  「你別總是靠仇恨活著,」艾能奇勸解道,「如果最後真的能報仇,在那之後你就什麼都不剩了。」

  「那樣最好,」彭易之把煙蒂丟了出去,「我期待報仇和死亡是一起來的,那樣我就能再見到老爹了。」

  他是為了死而活的,艾能奇心想。太悲哀了,這一切都太悲哀了,不過他說實在話也沒有辦法勸彭易之些什麼,如果把自己擺放到他的位置上,自己未必就不會想的比他更極端。

  遠處的蹄聲近了,觀察力敏銳的艾能奇能清晰的分辨出那並不是普通的馱馬或山地獵馬,這種鏗鏘有力的步調只有戰馬才會有,就好像野生的山地馴鹿和國營牧場選育的軍用馴鹿區別一樣大,前者甚至不足以承受稍微重些的騎手,例如劉峻辰。那是三名騎獵馬的洛溪團老兵和一名騎戰馬的騎手,但那絕不是自己人,艾能奇心想,因為他根本沒有見過這個人。

  騎戰馬的騎手穿著配套的板甲護胸和護肩,顯得十分莊嚴,手裡高擎著綉有德雷克家族的紅底金雨燕紋章的旗幟,走進了雷諾茨山堡的中心空地。艾能奇和彭易之見狀連忙站了起來,屋子裡的阿格尼與格里芬也鑽了出來。

  「尊敬的爵士,我是德雷克家的戴維斯派來的使者,」騎手宣稱,「我家大人希望您能夠來到位於採石場的營地中,商討我們雙方之間停止爭鬥的可能性。」

  「包在屎里的可能性。」格里芬粗魯的說,「這兒是我們的地盤,我們來剔除砸場子的,你們卻想「停止爭鬥」?這說的難道不是屁話?」

  阿格尼卻抬手示意格里芬不要說話,抬起頭問騎手:「戴維斯·德雷克爵士不是已經死了嗎?我現在是要去跟鬼魂溝通?」

  「這…戴維斯爵士並沒有死,」騎手說,「您只要來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會去的。」阿格尼朗聲回答了騎手,「我們很快就會出發,請告訴你的主人,準備好麥酒等待我們到來。」

  騎手略一點頭,單手扶在胸前略表致意,便勒緊了韁繩,不再多做停留,策馬離開了雷諾茨山堡,只留下了飛揚的塵土和押送他前來的三個洛溪團老兵。

  在某些場合——雖然不多,卻依舊存在著——劉峻辰會為自己做了阿格尼的副官而感到後悔。當他和格里芬、阿格尼和四名洛溪團老兵騎著馬行走在前往採石場馬匪營地的時候,他發現現在就是處於這樣一個場合。阿格尼個性謹慎——但那或許僅僅只局限於戰場上,一旦走上了帶有政治性質的「戰場」,阿格尼就變得比輸紅了眼的賭徒更可怕。他願意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性去做一些危險性相當大的事情,劉峻辰不禁擔心阿格尼是否會在將來而某一天為了這種心態付出自己的性命作為代價。七個人無論如何是打不過一百多個人的,而阿格尼就這樣只帶著一小隊人前往採石場,要和戴維斯談判。

  「你一定是瘋了才答應那個騙子。」格里芬從出發開始就在一直嚷嚷,「你這是去送死!對方怎會跟你講什麼騎士精神?運氣不好的話,今天我們都得死在採石場;說不定還得把雷諾茨山堡搭進去,我們要是被人砍了腦袋,山堡里剩下的小可憐就是一群啥也不知道的糊塗蛋。」

  「我真的覺得,你下次遇見這種事情的時候下決定前應該跟我商量一下的。」劉峻辰有些委屈地說,「萬一真的是陷阱怎麼辦?他們的營地里至少還有一百五十個人!」

  「對不起啊。」阿格尼道歉道,「現在才告訴你們,戴維斯根本就沒死,我是知道這一點的,而我相信那個侍從就是戴維斯·德雷克本人。」

  「那個俘虜是戴維斯?」格里芬吃了一驚,「我一點都沒有看出來,他確實比其他人氣場更強些,但那難道不是他常年隨侍戴維斯左右的緣故么?」

  「這件事,等到了他們的營地你就有答案了。」阿格尼笑了笑。

  一行七人走在前往採石場的山路上,還隔著老遠,就見到了這幫馬匪的迎接隊伍;不,準確的說如果要依據裝備精良程度判斷,他們已經不是馬匪了,甚至可以說他們是一夥流浪騎士。但不論如何,燒毀農莊和馬場的罪行並不能用漂亮的鎧甲來蒙蔽,劉峻辰這麼想著,和阿格尼迎了上去。他們和迎接隊伍一起沿著石頭小路上坡下坡,隨著採石場的臨近,路面也愈發清晰:那是人流來往的明證。

  戴維斯的大帳篷扎在營地的正中心,帳篷頂上飄揚著德雷克家族紅底金色雨燕的旗幟,而周圍則一圈柵欄和拒馬保護著;與其說他們的外牆是柵欄,但阿格尼客觀認為那是比柵欄更加堅固的山堡,薄弱的地點已經用土石進行過加固,形成了一些間斷的矮牆。矮牆附近放置著一桶一桶的箭矢和火把,以便防禦者在外敵來襲的時候可以快速接戰,而營地之內到處都是穿著或者沒穿甲胄的武裝人員。

  「諸位可以享有攜帶隨身武器進入帳篷的權利,以表示我家主人對這次會議的誠意,」一名侍從上前來,對阿格尼和劉峻辰一行人說,「但多餘的隨從和馬匹必須留在帳篷外。」

  「可以帶武器?」格里芬訝異的說,「真稀奇。」

  戴維斯的帳篷比劉峻辰想象中更加簡陋一些,準確的說甚至有些寒酸。只是一頂簡單的帆布帳篷,沒有多餘的裝飾和擺設,只有一張大方桌,幾張椅子,兩個板條箱和一張羽毛床。而方桌主席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當時審訊的那個侍從。

  「我以為您見到我的時候會更加吃驚些,阿格尼爵士。」戴維斯·德雷克說著,「莫非您早已知道我是誰?」

  劉峻辰沉著謹慎的跟隨著阿格尼一起在長桌另一側坐好,而格里芬特意挑選了一個離戴維斯比較近的座位坐了下來,時刻準備著一旦戴維斯突然發難,他就從衣服襯裡掏出那把早已準備好的匕首,深深勒進戴維斯的咽喉。戴維斯似乎已經察覺了格里芬的想法,但只是瞥了他一眼,不以為意。「我相信以您的才能,能夠猜出我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份。」阿格尼落座之後,張口和戴維斯·德雷克說。

  「那我可真是驚訝。」戴維斯聳了聳肩,「您什麼時候發現的?我的偽裝那麼差勁嗎?」

  「你的氣場,你的談吐,以及你脖頸上的刺青。」阿格尼指出,「沒有人會刺連自己都看不懂的東西在身上,而沒有姓氏的鐵匠之子,或是一個馬匪要識文斷字的幾率簡直微乎其微。如果你所言屬實,戴維斯·德雷克必然是你本人。」

  「而你卻把我放走了。」

  「是的,爵士。」阿格尼說,「我並不對這一行為後悔。」

  「為什麼?」戴維斯愣住了。

  「我的前半生都不在自己父親的城堡里,一直在外遊盪,遇見了許多人,也認識了許多人,知道什麼樣的人會說出什麼樣的話,有什麼樣的思想。」阿格尼說,「我認為戴維斯·德雷克並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騎士,他的所作所為必然有其中的理由,只是做的稍顯過火;如果我能打開溝通的大門,你一定能跟我在某些方面達成共識。你帶領著的馬匪是你的子民,而我帶領的士兵則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們都不想看著他們互相廝殺,然後毫無意義的死去;真正的戰士不應該死在這種窮鄉僻壤,連名字都留不下,最後被人扒光身上的衣服和財物,像野狗一樣的死去。」

  「我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是對的,」戴維斯一邊說著,一邊打招呼讓侍從把酒水端上來,「但事已至此。」

  「所以我想聽您落草為寇的理由。」阿格尼說,「或許真的能找到一種方法,讓我們放下武器握手言和?據說東奧彌爾王國資助了您前來劫掠南卡爾加里,此話當真?」

  「哈!那只是謠傳,不斷不斷的謠傳把我越傳越玄乎。」戴維斯說著,拿起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冰涼的麥酒,「那麼我把我的經歷告訴你,你就知道我們為什麼會這樣了。前些年的戰爭燒光了我的封地,和我哥哥的;但我和他之間的差距在於我的母親只是一個普通的磨坊小妹,而他的母親是我父親的正室夫人,更何況他是我的兄長。我父親的城堡接納了我哥哥的領民,而我的領民呢?他們告訴我,城堡里的存糧並不足以讓我的領民也一起渡過冬天.……所以他們只能成為自生自滅的難民。他們的家園,也就是我出生的那個農莊,那座磨坊,已經成為了焦土,我的領民完全失去了賴以謀生的生存資源。冬天就快要到了,他們除了搶劫還能做些什麼養活他們家剩下的親人?」

  「嗬,倒是個好領主。」格里芬插話,「但你為什麼在這裡?你只消回到你老爸的城堡里,就又能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了。」

  「這話不假,我一開始也是這麼做的。」戴維斯喝著麥酒,「但不斷有原來的領民向我求救,為此我跟老爸吵了一架,他卻指著我的鼻子罵我為了一群難民跟他翻臉,說我的一切都是他給的……但那對我的領民有什麼現實意義?我接受冊封的時候已經在諸神的面前發誓要保護他們的安全。」

  「所以你帶著他們落草為寇了?那女人和孩子呢?我在你的營地里沒有看見婦女和兒童。」阿格尼看著戴維斯。

  「他們還在原來的村莊廢墟上,一點一點的重建自己的村莊;而我呢?我趁著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騙開守衛,帶著他們盜光了我老爸的軍械庫。我帶著他們的丈夫,他們的父親,在外干這些刀頭舔血的勾當。為了躲避東奧彌爾王國官軍的追捕,我來到了南卡爾加里。每個月給老家的村子送回一兩袋銀幣,幾馬車的食物,我只能做到這些了。」戴維斯無奈地說,「信與不信,都取決於你們。」

  「那你為什麼還用著你父親的旗幟?」劉峻辰問道,「你明知道這是在給家族蒙羞。」

  「我不認為這是在給家族蒙羞,我對我所做的一切並不後悔。」戴維斯宣稱,「至於我老爸和哥哥怎麼看,就滾他媽的吧,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那樣的嘴臉了;只考慮利益得失,絲毫不注重榮譽和責任,我不想成為那樣的騎士。」

  「並不後悔?你屠殺了馬場和農莊!你的領民嗷嗷待哺,別人的領民命就不是命?」劉峻辰氣憤的說,「看看你手下做的那些好事情!馬場的主人被搶走了所有的馬匹,已經宣告了破產,正準備拖家帶口去外鄉要飯;農場更好,被你殺了個精光!這還只是我們來之後發生的事情,來之前呢?你居然一點都不後悔?」

  「你覺得我有什麼辦法嗎?」戴維斯放下酒杯,指著劉峻辰說,「他們拚命反抗,婦女兒童都拿起了武器,我們不排除潛在的威脅就一個子兒都拿不到,他們不死,我的人就得餓死;我承認我是做的極端了一些,但是換你的話又會有什麼辦法?」

  「所以你已經考慮過我的提議了,對嗎?」阿格尼說,戴維斯的言語讓他放心了不少,「考慮過要加入我們,在真正的戰場上尋找榮耀和命運了。」

  「你是怎麼看出來的?」戴維斯反問。

  「如果不是的話,你不會著急跟我解釋落草為寇的動機和原因。」阿格尼說,「即使你想改邪歸正,身上也背負了太多的罪名,而這些罪名是你所無法消除掉的阻礙,另一方面,你能夠求援的人只有我。」

  他把戴維斯拿捏的死死的,劉峻辰心想,阿格尼連戴維斯的下一步,甚至下幾步的行動都預估到了。

  「你好像能看穿別人的心智,但你偏偏要說出來,這樣不好。」戴維斯說,「我父親從小教育我,說話要藏一半留一半,讓對方揣測你的心思;倘若你所有的預估都是錯誤的,我只是想把你們騙來一劍殺了,然後突襲阿爾格隆還有雷諾茨山堡,你又該怎麼辦?」

  「不會的,你一定不會這樣做。在你說出這句話之前我還有些許的懷疑和賭命的成分在裡面,但你說出來之後事情就已經不是這樣了。」阿格尼沉著冷靜的說,「因為現在的我已經萬分確定,你的命運在我這裡。」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爵士老爺。」戴維斯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又往自己嘴裡送了一口麥酒,「好,我承認我對你說的話動心了。但你告訴我,我又該如何洗脫自己的罪責?」

  「你需要十五個背負罪名的「綿羊」,戴維斯爵士。」阿格尼緩緩的說著,「十五個人是最低限度,不包括我們在樹林里打死的。如果再少,就不會有人相信這樣規模的馬匪能突襲馬場劫掠農莊,把柯蒂斯堡攪的天翻地覆。我會把他們在阿爾格隆村口全部吊死。」

  「這就是你的計劃?」戴維斯坐了起來,憤怒的說,「我為了我的領民去做了這一切,而你讓我把他們吊死?」

  「你說這話的時候底氣並不充分啊,爵士,」阿格尼從懷裡摸出一盒紙煙,「你不介意我在這裡吸煙吧?我敢說,你的村子里有戰鬥能力的人,絕對不足一百五十個男丁,也許一百個,也許更少。」

  「對。」戴維斯簡短的說著,盯著阿格尼划動火柴的手指。

  「所以多出來的那部分人則是真正的窮凶極惡之徒,並不是為了謀生而討口飯吃的可憐人。倘若當真如此,他們便不會對農莊的平民們大開殺戒,殺到一個孩子都剩不下來,那不是你說的『可憐人』能做出來的事情,至少我不覺得人們希望自己身上發生過的慘劇經由自己的雙手在別人身上重演一遍。」阿格尼吸了一口煙,「我認為以你的品性,也不可能會喜歡這些人。你只需要挑選出十五個,把他們吊死,這件事情就結束了。」

  「這件事做起來可沒有說出來的那麼容易啊。」戴維斯沮喪地說。

  「你是可憐那些匪徒的性命?」阿格尼又吸了一口煙,隔著磅礴的煙霧,阿格尼和戴維斯·德雷克四目相對,「或是說,你在不斷的殺戮過程中,對這些真正的匪徒產生了惻隱之心和袍澤情誼?」

  「不,我沒有。」

  「那就把他們吊死。」阿格尼盯著戴維斯的眼睛,「這是必要之惡。他們奸淫擄掠,死有餘辜;在這件事情平息之後,你帶你的人來雷諾茨山堡。山堡剩餘的空間足夠大,我可以把北側的區域讓出來,作為你們的營地。如果因為這件事我被裡維拉·諾伍德伯爵封了爵位,我會給你一個小農莊作為你的封地,雖然不大,但已經是我能給出的所有。希羅大陸戰亂頻仍,在這之後,我們就像真正的騎士那樣,在戰場上尋找自己的命運和榮耀。」

  戴維斯沉默了。

  阿格尼似乎想要從他長久的沉默當中讀出些什麼,但他最終沒有讀出來。戴維斯在香煙燃燒散發的氤氳中抬頭,語調平穩,一字一句的回答了阿格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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