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老夫拜見殿下
李道禪看著眼前的農家小院,那裡坐著一個老農正在埋頭除草,他心有懷疑,又看了好幾遍,確定自己沒有找錯。
堂堂萬通閣的閣主就住在這麼偏僻的地方,而且如此簡陋,想想自己小時候住的道館雖破,也總比眼前的小院要強。果然神仙居深山,高人居草廬。
「高人嘛,總得有點高人的風範不是。」李道禪無奈地搖搖頭。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李道禪對於文無奇多了幾分防備之心。
一個人可以圖名,也可以圖利。而他文無奇顯然不在此種之列,若是一個人名利不圖,那他所圖又是何物?不管什麼,一定內藏玄機。
除草老農正是文無奇,他抬起頭看見李道禪,向他招招手,面帶慈祥。李道禪心知果然這位閣主已經知道他要前來,索性走了過去。
現在這個時節,正是萬物滋生,雜草叢生的季節。,老農只將十多寸的野草拔掉,卻留下剛發嫩芽的野草卻不管不問。
李道禪覺得有趣:「老伯,你這樣除草還不如不除。」
「為何啊?」文無奇笑著問道。
「只拔高的,不管小的,日後小的不是還會長高?如此反覆,豈不是沒個終了的時候。倒不如喝茶曬太陽來的愜意。」李道禪指著野草。
文無奇點點頭:「年輕人想的不錯。但是啊,天地萬物不爭則不生,種地亦是如此。雖然野草會與莊稼爭搶地力,當然是欲除之而後快。但是若地中全無雜草,莊稼天生安逸,又如何長得強健?你可知南方有一種鱸魚,最是鮮美,可是若想運到北方,則需要月許,若是單獨運送,必定中途而死,就算鱸魚再鮮美,死魚又能好吃到哪裡?所以商販運送鱸魚時,定要放入鯰魚。鯰魚這種魚最是兇殘,凡可果腹,皆可食之。將其與鱸魚放在一起,鱸魚日日追逐鱸魚,雖鱸魚也有被食之者,但剩下鱸魚鮮活如初。」
「大道理真多,我啊,自小就聽大道理,在江湖這麼多年,聽到的還是大道理。所以啊,我既然來找你,就不是聽大道理的。」李道禪掏著耳朵。
「呵呵呵,人老了,話就是多,沒辦法啊。若是不想聽,老夫便不說。」
李道禪看著文無奇,說道:「老伯,我找你來問些事。」
「有何疑問,儘管問,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這麼乾脆,都不問問我要問何事?況且你們萬通閣不都是明碼標價的嘛?」李道禪瞥向文無奇,萬萬做不到心無疑慮。
文無奇坐在地頭,倒了一杯水,遞給李道禪,李道禪接過來喝了一口。看著李道禪喝的毫不猶豫,文無奇微微一笑。
「是不是我不說,你都知道我要問你何事?」李道禪將碗端在手中。
文無奇一起身,對李道禪俯身一拜:「殿下。」
文無奇跪在李道禪面前,李道禪看著文無奇的奇怪舉動,他皺著眉頭。這一跪讓他心中多少話,竟然一時說不出。
「殿下,老夫萬死。」文無奇跪伏在地上。
「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說明白,堂堂萬通閣閣主給我一個無名小卒下跪,這我可承受不起,還有你叫我殿下?我可從來不知道自己還有這身份。難道天底下誰都可以是殿下?」
「別說老夫一跪,就是天下人都跪在殿下面前,殿下也受的起。而殿下雖然不自知,但是殿下就是殿下。」
李道禪總覺得自己可能會後悔知道即將得知的答案。可已經來到此處,他又如何不想知道答案?
「殿下身份尊崇,乃是當今聖上與江南女子韓露語所生,您身具皇家血脈,是當今皇子。」
「原來我這麼厲害,竟是皇子,那你能告訴我,我堂堂一個皇子,為何在我還未降世,就有人想要結果我與母親的性命?又為何我在山中道觀長大,又是何人殺了我的師父?為何我淪落北境,無人問津?又為何我混跡江湖中,直到現在?」李道禪嗤笑一聲,他從未聽說做皇子還要如此辛苦,若是說天底下還有這樣的皇子,想必許多人都不會願意做。
「我知道殿下心中儘是疑惑,也有怨氣。且聽老夫為殿下逐一講來。這事要追溯到聖上還未登上龍椅之時,陛下乃是宮女所生,出身卑賤。正是因為如此,老夫的父親是當時宰相文四維,以我父親為首的一干朝廷大臣堅決反對先皇廢黜太子,傳皇位於陛下。而陛下本無心爭搶皇位,四處遊歷,巧遇江南女子韓露語,二者日久生情,私定終身,韓露語便懷上殿下。事後,素陽公主因為傾心王有道,知王有道也愛慕韓露語,便設計陷害陛下,將此事告知我父親與當時太子。父親他就與太子密謀向先皇狀告陛下。陛下當時進退兩難,素陽公主一心想要殺害殿下母親,可陛下遲遲不曾鬆口。素陽公主仍不罷休,與心懷二次扶龍美夢的戊子念秘密派人殺害殿下母親與殿下。」
李道禪聽罷,久久未言,而文無奇就那麼跪在地上,也一言不發。
良久,李道禪眼神清冷:「我師父也是因為我而死?」
「殿下師父乃是我的兄長,名為文尋常。他當年得知此事,將殿下救出后,隱居雲留觀。但是皇后尋到兄長與殿下的下落,老夫提前通知兄長,兄長最後一封信,讓老夫輔助殿下登上皇位,因為他知道,只有這樣,才能保住殿下的性命,不然躲到何處,終將被皇后尋得。兄長然後選擇自殺,意欲以此欺騙皇后,兄長知道只要自己身死,就能斷了皇后追查之心。當時老夫已經派人去接殿下,可是途中遇到皇后所派殺手,等人到雲留觀,殿下已經不知所蹤。是老夫愧對殿下。」文無奇所說言之鑿鑿,信誓旦旦,可對於李道禪師父的死,仍是隱瞞了李道禪真相。
可李道禪又如何能分辨其中真假?若是說文無奇信口開河,可南屏風乃是皇宮對的御醫,卻受命戊子念殺了自己的母親。文無奇此言又說得通。此外,玄通,賈清歌也都勸李道禪不要追查真相。
可難道當年的事僅僅如此?
「當今已有太子,師父又為何讓我去爭?」李道禪知道自己師父的性子,他想不通,為什麼師父要讓自己去蹚這趟渾水。
「當今太子乃是皇后所生,皇後父親又貴為國公,在朝堂之上勢力極大。如此這般,皇后在後宮之中,囂張跋扈,根本容不下其他妃子懷有龍種,陛下也無可奈何。當今太子昏庸,後宮干政,兄長大概便是因為如此,才動了讓殿下奪龍之心。原本老夫也不想殿下參與其中,而今聖體欠安,眼看天下就要落入小人之手,雖然老夫不再身居廟堂,可仍心繫江山社稷。若非如此,老夫又怎可讓殿下冒險?」
「可我師父臨死前讓我不要報仇,這又如何說?」李道禪皺著眉頭說道。
「想必是兄長怕您日後知道真相,升起複仇之心,一國之君,喜怒不形於色,心胸寬廣,不可依一己之心。這也是兄長的一片苦心吶。」文無奇說到此,痛心疾首。
「若我去復仇,又能如何?若我不復仇,又能如何?」李道禪問文無奇。
文無奇大聲說道:「殿下,為了江山社稷,為了弒母之仇,更為了兄長的大仇,為何不爭?只要殿下願意去爭皇位,那麼老夫誓死跟隨。」
文無奇自從跪伏在地上之後,再也沒有起過身。李道禪前後思量著他剛才對自己所說,並沒有什麼值得懷疑之處。但是這個回答,果然不是李道禪所期望的。說到最後,師父也是因自己而死。
這便是自己尋求多年的答案?這便是師父的死因?這便是他李道禪淪落江湖,被他人追殺的秘密?
呵呵,李道禪嗤笑不已,他只是一個山上的小道童,一生志願,也不過是做一個騎馬挎刀的江湖俠客而已。為何蒼天要給他如此的命運?
李道禪只突然想到師父當年給他說的那個句話:山外的不是山,而是人間。果然是人間,人間有人,人心險惡。只要身處世間,又如能逃得掉這萬般因果?
「你起來吧,我又不是死人,你這樣挺晦氣的。」李道禪指著文無奇:「有酒嗎?」
文無奇起身走到屋中掂出兩壇酒,給李道禪打開,李道禪一聞,臉上露出陶醉的神色:「琉璃醉?」
「老夫知道殿下喜好喝酒,早早預備下,雖然是琉璃醉,就是年份不太好。」
「五年?」文無奇搖搖頭:「才十五年。」
「這還算年份不好?你覺得多少年才是好的。」李道禪翻個白眼,真不知文無奇是故意在賣弄,還是太過有錢。
「以殿下的身份,三十年的琉璃醉才配得上。」
李道禪抿了一口,咂咂嘴:「您老還真是見過大世面,咱是窮小子一個,沒見識。三十年的琉璃醉,就算將天下翻個底朝天,能找出一兩壇來,就算是撞了大運了。」
「依殿下的身份,只有有一壇,那也是殿下的,因為殿下日後可是這江山的主人。」
「主人不主人的,先不要說那麼多,小爺就是想喝兩口酒,可沒那麼多事。」
李道禪聞著酒香,只覺得心神一片恍惚,看來這世間唯有美酒能夠解憂了。不過這酒既然是文無奇的,自己獨享,也說不過去,他將另一壇推到文無奇面前。
可文無奇看著酒罈,卻搖搖頭。
「不喝?」
「還望殿下恕罪,老夫酒量尚欠。」文無奇滴酒不沾,就算李道禪讓他喝,他也不會喝。在自己說了所謂的當年實情之後,李道禪卻不置可否,文無奇還在等,等李道禪的一個回答。
李道禪無所謂地又將酒罈拉到自己面前,李道禪猛地一抬頭,大半壇酒灌入腹中,望向遠處,靜默無言。文無奇站在李道禪身邊,彷彿一個老僕。
「喝酒!」李道禪大喊一聲,剩下半壇全盡。李道禪越喝越醉,面如塗蠟。他將酒罈抱在懷中,撿起一根枯枝,隨意揮舞,起初晃晃悠悠,身形不穩,漸漸揮灑如行雲流水,雖無劍,可劍光四起,雖無風,可草木自動。
他橫臂拿著樹枝站著不動,樹枝指向院中小亭,一鬆手,抬腳一踢,樹枝刺向小亭,小亭瞬間崩塌。
「不好意思,拆了你家的房子。」
文無奇笑而不語。
「替我安排一下,我要進宮!」說罷李道禪倒在地上。
文無奇走到李道禪身旁,將他扶了起來,文無奇也看出李道禪心中仍有疑惑,只是又不知哪裡存在疑點,文無奇並不在乎這些,他想要的無非是讓李道禪見到當今陛下,而且當下正好有一個好時機。
「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