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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守關守心安

  雁北關乃是大奉北方的門戶,只要踏過這裡,那麼順著雁北關一路南下,再無大奉萬人以上的軍隊把守,對於北蠻鐵騎來說,與北境草原無異。而就算雁北關如此重要,也不過只有守軍兩萬罷了。

  這不是大奉無守城之兵,也不是雁北關無關輕重。只因北蠻被大奉守軍打的七零八落,大奉南方之人這般想。朝廷之中的大臣也這般想。可不這般想的,只有生活在北境的大奉百姓。他們身在北境,雖然見不到北蠻軍隊,可卻常常有北蠻侵擾,不過當地官員為了自己的仕途,自然會在課考政績上下一番苦功。就算有一兩個村子收到侵擾,當地官員則是能瞞則不上報。

  一來二去,這也就有了,北蠻已平,但北蠻之禍仍有。

  而這些事,作為把手雁北關的大奉守軍更是心知肚明。可他們再如何清楚,但自己只是一個戍邊小卒,就算於心不忍,也毫無辦法。

  那守邊的將領為何不報?守邊將領如何能報?若是上報,朝廷定當怪罪,既然身為守邊士卒,為何不滅了北蠻餘孽?

  不是他們不想,只是邊關僅僅兩萬士卒,若是派了士卒前去追剿,數十人,哪裡能追得上那些騎著馬的北蠻,若是派了成百上千之眾前去,僅僅為了幾十北蠻,又太過小題大做。

  邊疆,本就軍糧吃緊,倒不是大奉不給。而是從南方,一直送到雁北關,千山萬水,就算送達,也十不剩三四。

  而就算朝廷信了戍邊將領的話,那麼對他們又有何好處?一番斥責是少不了的。不僅如此,若是龍顏大怒,定會責罰。

  此外原本戍邊士卒,每過兩年,便會更換一次。若是上告朝廷,朝廷定會下令讓其嚴守邊關,不讓其回家鄉。

  戍邊之苦,唯有在此處待過之人才曉得,人願意多吃一日?定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還有邊關城鎮的那些官員,到時也一定會矢口否認,倒打一耙。天高皇帝遠,皇帝李元長再如何賢明,也不可能如神一般,將天下之事全在自己掌控之中。

  久而久之,北境之人便習以為常,就算是那些被劫掠的北境大奉百姓,也是見怪不怪。

  而雁北關的守軍將領,不是別人,正是平安王府的老王爺,李清。

  再平定北蠻之後,李清便被李元長派至此處,作為此地守軍的將領,而一同隨他前來的便是兩萬士卒。

  可現如今的兩萬士卒,早就不是跟隨李清的兩萬士卒。兩年士卒一換,而唯一不換的便是李清這位將領。這一待便是數年。

  以至於現在的守軍,他們只知道自己的將領是一位老將軍,說是老將軍,實則他們也不知該稱呼李清位將軍,還是元帥,抑或是就是將領。他們只知道,只要是在雁北關,那麼所有人都要聽這位老將領的命令。

  不過好在老將領為人謙和,雖然治軍極嚴,但都有章可循。若在情理之中,就算犯了事,老將領也會網開一面,所以儘管這裡的守軍換了幾茬,但他們都對李清愛戴有加。

  在北境把手,常年苦寒,唯一的樂子,便是喝上幾口烈酒,而李清也體恤手下這些士卒,讓他們飲酒,不過卻約法三章。若是飲酒,不可群飲,違者斬;二人飲酒,不可酒醉,若是醉了,斬。不可飲軍外之酒,違者斬。

  就算如此,這對於守軍來說,算是頗為仁慈了,單說此事,這些人無不對李清感恩戴德。反觀李清,卻從未飲過酒,這在他人看來,都心中敬佩。

  而李清雖然為守軍將領,不喜飲酒,卻最喜在帳內看書。每日都要挑燈夜讀。閑來無事時,便登上城牆之上,眺望遠方。

  手下的士卒人人也都喜歡登高遠望,可他們望的都是南方,是大奉,是家鄉。卻從未有人像李清這般,遠眺北方。對於他們來說,北方代表著災禍,若不是北方那些蠻子,他們不用背井離鄉,來到此處,遭受寒苦。

  而李清則於他們不同,他是大奉的平安王,更是李氏皇族,這大奉的天下,便是他的擔子。就算他不是皇帝,就算他被皇帝提防,但他對於李氏,對於大奉,絕無二心。

  所以,大奉之禍,便是李氏之禍,便是他平安王之禍。在雁北關如此多年,他知道北境的那些蠻子,雖然一時退去,可早晚還會回來,到了那時,大奉的災禍便降臨了。

  可這些話,他不能對任何人說,就算是李元長。不是他赤膽忠心不夠,而是他還要惦記著自己的平安王府。

  出身王侯,對於富貴,早已經看透。什麼平安王之位,對於他來說,什麼也不是。但他現在已經長發染雪,身為人父,有了孫兒,不是自己,也要為他的親人著想。

  若是他向朝廷稟報,派軍雁北關,甚至是派軍北征。定會有人上奏皇帝,說他妖言惑眾,居心不良,乃是為了掌握軍權,覷斂皇位。

  到時候,一個欺君罔上,大逆不道之罪加身,平安王府定遭災禍。他已經死了一個孫兒,不想再看自己的二子與那小孫子也命隕。

  天下最悲哀之事,何其多?白髮人送黑髮人便是一件。

  可是北蠻就在雁北關以北,他又如何不放在心上?所以日日北望,心中擔憂。

  「將軍,起風了,改回了。」李清身後站著一位中年男子,身披戰甲,腰上掛刀,看到遠處平地黃沙起,對李清說道。

  「圖安啊,這點風算什麼,你我在北境如此之久,早應該習慣風沙了才是啊。」李清說道。

  他身後的披甲男子,名為圖安,是最早跟隨李清把守雁北關的士卒。

  原本圖安只是一個介武夫,來到北境,只不過是心懷家國,想盡一份綿薄之力。原本他來之前,聽說北蠻之禍已經平定,只用把守便可。

  圖安自然相信,只是來到北境之後,圖安才發現,北境並不像朝廷所說,蠻子東躲西藏,不敢在大奉露面。

  反而三番五次看到有北蠻侵擾當地百姓。可當地官府視若無睹,他圖安有一次實在氣不過,因此事,打了當地一個官員。

  這便犯了大罪,那官員不肯善罷甘休,欲要殺了圖安,報仇雪恨。可苦了圖安,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能斗得過當官的?於是便被官員陷害,身陷牢獄之中。

  而李清知曉此事,便尋到當地那位官員,要將圖安帶走,來到大牢之中,圖安見到李清,以為李清與那當官的是一丘之貉。明明知曉北境實情,卻不管不問,於是自然不願跟李清走。

  李清笑道:「你不走,就這麼死了,可算不上以身殉國。」

  圖安嗤笑一聲:「以身殉國?我等誓死保衛的國家,便是給你們這些達官顯貴糟蹋的,若是這般,這樣的國,不守也罷!」

  「守與不守,自然看你,畢竟是你的性命。可若是不守,我們這些達官顯貴死了,難道天下百姓不死?」

  「哼哼,花言巧語。」

  「我這般說,看來無用。那麼這樣說呢。若是你不肯守,莫不說這北境的百姓,就算南方的百姓,不知何時都要塗炭。而達官顯貴呢?卻不然吧,他們只要換個主子,便仍是達官顯貴。如此說來,遭殃的又是誰?」

  「可惡!」圖安聽到李清的話,不禁大為惱火。

  李清說得沒錯,這天底下的皇帝不管誰來做,那些達官顯貴仍能逍遙快活。遭殃的還是百姓?只是他著實氣不過。

  「所以,你是打算留在這裡,死在一個貪官污吏手中,還是跟我走,盡你的綿薄之力,不為別的,只為守護大奉百姓,等死後,自己也可安心。」

  「我……」

  圖安猶豫不決。

  李清繼續說道:「活著,只要活著,便能做你想做之事,就算到頭來,或許什麼也改變不了。但可問心無愧。天下的事,多身不由己,但只要問心無愧,便不枉生而為人。」

  「將軍,我……」

  「若是現在想不通,便先跟我走,只要活著,有的時間去想。」李清說罷,轉過身。

  而圖安站起身,跟在李清身後:「將軍,日後我便跟隨於您,我的這條命便是您的了。」

  「你的命何其寶貴,交給我,豈不浪費。既然心懷百姓,便交給百姓吧。」

  就這樣,圖安一直跟隨李清左右,就算過了兩年,他可回鄉,但圖安仍是未回,繼續留在雁北關,留在李清身旁。

  「只是將軍如今年邁,可不比當年了。」圖安說道。

  李清微微一笑,說道:「怎麼,你敢小看老夫?」

  「將軍吶,人老了,豈能不服老?還是多注意身體才是。」圖安跟隨李清多年,二人更像好友,說話自然便沒有那麼多規矩。

  「呵呵呵,說的也是。唉,老了,不知道這北境的風景,還能再看幾年。」

  一聽李清這般說,圖安訕訕一笑:「將軍,我啊,就是跟你玩笑罷了,你為何還當真了?」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說都說了,現在反悔可晚了。再說,如你這般,哪裡有一點英雄好漢的樣子?」李清說道。

  「在將軍面前,我自然算不上英雄好漢。」圖安哈哈一笑。

  「你啊你,不知何時也變得如此油嘴滑舌了。」

  「你不是常說,我要圓滑些才對,我這可是聽從軍命。」

  「說得也是。對了,圖安,這麼多年沒有回鄉,可否想念家中親人吶?」李清一轉身,看著圖安問道。

  「若說不想,那自然是騙人的話。但我在此處更加心安。」

  「為何啊?」

  圖安望向北方,說道:「將軍當年跟我說得話,我仍銘記於心。我在此處,乃是為百姓守邊關,更是守住了家鄉親人的平安。想到他們在家鄉之中,不用經歷戰火,我啊,就心安。」

  「呵呵呵,這麼多年來,看來你確實變了許多。」

  「這也是因為將軍的教誨。況且,將軍這麼多年也是未曾回過家鄉,您這般年紀便能做到此地步,更何況我呢?」

  「圖安啊,你可比我強,可不僅僅是這件事上。」

  「行啦,咱們回吧,天色已晚,回去之後正好挑燈夜讀。」

  「哦,將軍又要看書?那我將您送回,再去關內其他地方查看一番。」圖安突然一個激靈,對李清急忙說道。

  「都這麼晚了,就不要去了,跟我一同回去吧。」

  「真不用,將軍,我啊,粗人一個,只會打擾您清凈。」

  李清自然也知道為何圖安如此急於離開,那是因為李清常常督促圖安讀書寫字。可圖安原本大字不識一個,讀書寫字對於他來說,比坐大牢還要讓他難受。

  「將軍走好,我這就去查看。」說罷圖安便慌慌張張轉身就跑。

  李清看著圖安,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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