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破曉
破曉。
淡青色的天空星辰退隱，西山被一抹金色染得就像神光普照的仙山。
天色剛亮，雞鳴狗吠。
女孩挑著燈拿著傘走了回來，吹著涼風，唱著歌謠，女孩的聲音很溫柔，就像歲月輕輕撫摸臉上的傷痕，直至不見，在院子里整理衣裳打算出門的高個少年微微一愣，彷彿不敢相信。
撇了一眼，筱兒的聲音戛然而止，正打算快步走過，孔布衣卻加緊腳步走了過來，一臉不敢置信地道：「我又看到了什麼！你……你剛從李尋仙他家裡出來？」
筱兒搖了搖頭，孔布衣卻沒看她，回過頭對那條送行的黑狗招手道：「李尋仙，我先走了，不用送了！」
然後才轉過身，一個走路的左邊，一個走路的右邊。
高個少年扭過頭說道：「筱兒，你還沒回答我呢，你真的是從李尋仙家出來嗎，你昨晚沒有回家？」
筱兒點了點頭，高個少年心裡十分難受，揉了揉昨天被打的地方，忿忿不平地道：「我就說嘛，我是對的，為什麼對的還要被打啊，先生不是說過「非即非，懲也。惡即惡，誡也。是即是，恆也」嗎？不行！我不能就這麼白白地被打了，一定要讓大家知道，李尋仙和你是真的在一起了！」
女孩加快腳步，孔布衣也加快腳步，打著哈哈道：「筱兒，要不你跟我算了，李尋仙他衣服破爛，身無分文，聽說連一塊糖酥都買不起，只要你跟了我，天天帶你去小鎮上遊玩！」
筱兒突然停下腳步，打算讓他先走，可惜他也停了下來，說道：「算了，本公子剛才逗你玩，我就是想不通李尋仙他哪裡好，你倒是說說啊，是不是李尋仙他抓住你什麼把柄了？這兔崽子，改天幫你教訓他，竟然威脅你，這下好了，我也抓住他的把柄了！」
女孩忍無可忍，無需再忍，說道：「小屁孩你再多說一句，我就要喊非禮了！你不離我遠點，我也要喊非禮了！」
孔布衣看著女孩認真的樣子，道了一聲「無趣」！
先行一步，仰面朝天，自言自語地道：「哎呀，李尋仙還真是花言巧語啊，一分錢不花就拐到了人家，不像我，這麼深情一點用都沒有，同人同命，同人不同命啊！」
女孩正要大喊，孔布衣看準一條巷子，一溜煙地就跑沒了影。
看到少年跑得不要命的樣子，女孩噗嗤一聲笑出聲，腦海里不禁出現了那個練劍的少年，打了一個噴嚏，又打了一個哈欠。
嘟囔一句：「就那小劍客也配得上本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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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第一縷陽光照到小鎮上，大街上便見到了很平常的一幕。
或有三兩個孩童你追我趕，彎下腰雙手一捧，一捏，一扔，就會讓另一個孩童瞪著眼睛，馬上就奮起反擊，要是沒有雪，這些嬉戲打鬧也會變成一個拉著一個的衣服，俗稱接龍人，龍頭一般是由比較蠻的孩子來當。就像一條蛇那般穿行在大街小巷，或是兩個人一起走，討論著各自的那些趣事……
街上有人自掃門前雪，有管家、丫鬟、店小二和婦女，若是前面的三種還好，要是遇到了兩個三四十歲的婦女，指不定二人正輕聲細氣地議論比較出眾的你呢……
大盛客棧出門往右轉走三棟房子就能見到一個較為寬敞的巷子，被他們稱為趕口巷，此時地上有雪還好，要是沒有雪的時候，能看到一個又一個的豬腳印、牛腳印……。畢竟也不是所有的路都鋪有青石板，只有一些主幹道或者富貴人家才鋪有，其他地方要麼不鋪要麼就這裡鋪一塊那裡鋪一塊，節省銀子，這導致了有些沒有青石板鋪路的地方形成了或大或小的水窪，人們不走，路上長草，也就越來越落後了。要是有人從那過，都會選擇繞到人家門前過或者多繞幾條路。
而這些「落後」的路就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要是哪家要買賣牲口，就得專門走這一條路，不讓走大街，到了買賣牲畜的主人家，人家見牲畜的腳或你的腳髒兮兮的，這價格也好抬高或抬低，走了多遠路，鞋就有多臟。所以這就養成了一種當地風氣，要買牲畜的得積極上門，要賣牲畜的得耳朵靈，手腳快，聽到哪家想要買牲畜殺來過節或者餵養，就在隨意談話間將事情給定好，沒準早上談的話下午就把喂得膘肥體壯的牲口給你牽來了，免得夜長夢多。
七里香街上百戶有八十戶都是開客棧的，更是需要從外邊進來各種牲畜，做成雞鴨魚肉、豬蹄牛排，也沒有什麼忌諱，只要是那些平常牲口，什麼都吃。
這不，就看到一個頭戴斗笠身披麻衫腳踏草鞋的瘦高個中年人趕著兩頭皆是雙下巴的豬哼哧哼哧地從這個小巷裡走過。
中年大叔面瘦鼻高，胡茬剛刮，卻還是能看到鬍子，一嘴叼著一根草，一手拿著一根竹條，小鎮上大多都知道他聲音含糊，咬字不清晰，說話時最後一個字一般依照前面說的話來猜。
方才他貓在牆角目睹了震驚得就差拍手叫好的一幕，甚至現在還在回想：筱武被五六個年紀大他二三歲的孩子團團圍住。
「就是他，那天我從他家門前過，這小子撿起一塊石頭就往我臉上扔，真是可惡啊！」
「小屁孩，昨晚就是你搶了我的冰糖葫蘆吧，嘿！搶完就跑，叫都叫不住是吧！」
「先生說過，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你給我們道歉，就不欺負你了！」
筱武大喘著氣，只有一米二的他氣勢卻不輸人，高揚著頭、挺著胸、握著拳，一句話不說，眼睛里滿是戲謔！
「你們說怎麼辦？打還是不打？」
「你們打吧，我媽要是知道了，我肯定很慘。」
「你怕個甚，只要他不告狀，我們這裡沒有誰會說出去，我記得他有個姐，父母雙亡，不用怕！」
聞言，筱武便直接衝上來摁倒了說話的那個，坐在他的身上，左手拉著他的衣襟，右手一拳一拳地揍著那個孩子，揍得鼻青臉腫，哇哇大哭。
剩下的四五個孩子連忙衝上來拉人，不怕的更是拳腳相加，但這個他們口中的小屁孩卻刷新了他們的認知，不僅力氣大得驚人，四五個都拉不住，還如天神下凡那般一個打四個，飛起一腳踢飛一人，撞倒了一個人，嚇怕了一群人，其中一個孩子更是被筱武單手舉起，手腳亂抓。丟出了巷子外，砸倒出去五六米，倒也忘記傷痛，沒有大喊大叫，只剩恐懼，深深的恐懼，心底瞬間就涼透了，這孩子真當是天生神力，不僅跟王晉城脾氣一般暴躁，雖然「暴躁」方式不同，不過這一言不合就「打人」的脾氣讓這群孩子更加害怕！
沒過三息，地上就已經橫七豎八，不敢再爬起來與這蠻童較量，筱武打完了還不甘心，紅著眼睛左右相望，走了二三步彎下腰從雪地里摳出一塊磚頭，孩子舉起磚頭就砸了過來，沒砸到，又彎下腰拿。
「媽呀，太可怕了！快跑啊！」
這些孩子大驚失色，爬起身就跑，也管不得其他人了，實在是沒想到這孩子就像一隻小野獸那般生猛，五個人都不是對手！
他們跑，筱武追，大街上，孩子舉起磚頭就是干，追不到就像扔長矛那樣衝刺了十多步，將磚頭丟了十多米！
這一幕讓許多人心裡一冷，寒毛豎起！
中年大叔名叫風十一，三十好幾了，沒有媳婦。
他將豬趕出了巷子，這時筱武已經走了回來，雙手插兜，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五，你姐姐……」
聽到姐姐二字，孩子被嚇得抬起頭四顧，不見姐姐的身影，白了十一一眼：「你不要騙我好嗎，我姐姐應該是去李尋仙家了，還沒回來呢！」
「哦，這樣……」
十一哦了一聲，往兩條修長的大腿上抓了抓，就像長了虱子似的，筱武正要走，一隻大手卻伸到了他的面前，在手裡放有一顆大大的碎銀子，估摸著有好幾兩！
這東西別看小小的一顆，卻比一千枚銅錢更加值錢，要是將他的四個荷包全裝滿銅錢不能再裝，都沒有這一小顆銀子貴重！
筱武想拿，卻知這身材高挑的中年人沒那麼好心，問道：「做什麼？」
「給你的，但有個條件，你今晚三更時刻得來找……」
「不幹！」
筱武說完就走，三更半夜誰能找到？這又不是捉迷藏那樣人這麼大個！
風十一的那兩頭豬就像大戶人家門前的守護神獸麒麟、饕餮、獅子老虎那般，主人不動，它們也不動，哼哧哼哧地啃著地上石板縫裡的草，卻吃了一鼻子雪。
中年人搖頭失笑，溜著豬繼續走。
邊走還邊敞開嗓子吆喝：「哎，有哪家要買豬的？太陽曬屁股了，能不能出來看看？」
……
有一位挑著燈的老婦人背著一名紫衣少女走來，微風拂動少女那如波浪般的秀髮。
女孩緊閉著雙眸，遠遠看去，如同冰霜美人，可與日月爭輝，手很細，腳很小，纖弱少女的眼窩就像一對山間的花朵，心跳微弱，神色有些緊張。
老婦人則是滿臉溫和的笑意，眼睛渾濁，風塵僕僕。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