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天亮
筱兒回來的時候筱武剛好要出門，今天是六月十六，要去鄉塾里念書，筱武也比較爭氣，念書的時候總是第一個到，有時候筱兒還沒起他都已經到學堂里了，回家的時候又是第一個到，吃好東西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寒窗苦讀。
不知是什麼原因，男孩也不願交朋友，形單影隻，筱兒也沒有辦法，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只能努力不讓這個小自己七歲的弟弟餓著就行。
筱兒在來的路上一直在想今天的溫飽該怎麼解決，想著想著就到家了。還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遇到筱武，女孩假裝在荷包里摸了摸：「筱武，今天怎麼這麼晚了還沒去念書，是不是餓了？」
男孩低著頭玩著手，搖了搖頭：「不餓！」
少女摸著摸著，心裡有些震驚，竟然真的從荷包里摸出錢來了！
整整四枚銅錢！
看著手心裡的銅錢，女孩頓時眉開眼笑，拍了拍筱武的肩膀：「那你先去念書吧，回來姐姐給你做好吃的！」
筱武點了點頭，不知在衣服里藏了什麼東西，跑不見了。
筱兒回過神來，將四枚銅錢緊緊地捏住，她走進屋子，啪嗒啪嗒踩著水，疑惑道：「咦？誰打了一盆水在這裡？」
少女抬頭瞧了瞧，破洞的房子透出外邊深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
又看了看這盆水，水盆附近的地板已經濕漉漉的了。
「還是李尋仙想得周到！」
女孩記得李尋仙家的草房有一次也破了個洞，好像是被幾個頑皮的孩童丟石頭砸穿的，洞還不小，那天李尋仙也拿一個盆接著雪，但第二天是接了半盆雪，不像她這裡接了一盆水，恐怕是因為那草房內外溫度差不多的關係，大盛客棧里是比較暖和的，燒的煤炭通過一個管道將熱氣輸送到整間屋子，不是很暖，但在冬天的時候總比在外面好。
「啦啦啦，這四個銅錢該怎麼花呢？」
「兩個買菜，兩個買米！」
「還是一個買菜，三個買米吧！」
少女哼著聲上了樓梯，推開門后將花傘撐在地上晾乾，又將燈籠掛在牆上，望了望鏡子里的自己，頭髮沒亂，不用打扮，女孩下了樓，頓時就愣在原地。
在門邊站著一個頭戴漁夫帽，腰間佩刀的高大男人，一雙布鞋，用白色的布條綁著雙腿，一直到膝蓋下面兩寸，有點像繃帶，不過沒有血跡，應該是護腿，他的刀是青黑色的，沒有刀鞘，開單刃，刃口有點寸血跡，男人一手扶著刀，另一手拍了拍漁夫帽上的雪，這時稍微抬頭說道：「你們掌柜呢？」
筱兒看到那把刀，心裡一怕，不過光天化日之下也沒什麼好怕的，她開口道：「我就是啊，有…有…什麼事嗎？」
中年人邊坐下，邊將刀按在桌子上，聲音不大不小，嚇得女孩輕輕一顫，他說道：「你們小二呢？來二斤陳釀……算了，二兩吧，再來點拿手好菜和一根大蔥！」
說這話時，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聞言，女孩心裡一激動，掰起手指算了算賬，二兩酒二文錢，好酒的話就是三到十文不等，拿手好菜有五道，佐料都有，買菜的話至少要二十文錢，加上買肉五十文，一根大蔥也就三文錢，這麼算下來總共收他一百文應該不過分吧！要是遇上個有錢的，丟下一兩銀子就說「不用找了」的那更好了！
女孩這樣想著，心裡樂開了花，傻傻地笑著，真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啊！
「喂，小姑娘，你在想什麼呢？」
筱兒回過神來，雙手交叉放在肚臍下的地方，一副乖巧的模樣，連連抱歉道：「不好意思，沒……沒什麼，我就是小二呀，但是你得先拿錢給我去……」
「哪有這樣做生意的？黑店吧！」
筱兒話還沒說完，中年人眉頭一皺，拿著刀就走出了門外。
少女愣在原地，如五雷轟頂，多少年了，不知多少年了，好不容易來一個客人，竟然被她給氣跑了！
「喂，你不要走啊，我說錯了嗎，你先坐下喝杯茶如何？我馬上去——想辦法啊！」
「你回來啊——」
筱兒追到門邊，那男人沒有回頭，就像一個訣別的故人，女孩喊不回來，就蹲在門邊哭，還一個勁地罵李尋仙：「臭劍客，死李尋仙，你為什麼不在，要是你在就不會這樣了，都怪你，你賠我一百文錢！啊啊啊嗚嗚嗚~」
「喲，這不是筱兒嗎？怎麼哭了？」十一站在不遠處，掂量著手裡的十六顆銀子，一顆大約一兩，這麼多就相當於三萬二千枚銅錢，一枚銅錢一個包子，可以買三萬二千個，而一個銅錢就相當於一塊錢！
中年人將這些銀子拋到空中，又全部都穩穩地接住，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女孩擦乾眼淚，偏頭看去，頓時就帶著哭腔道：「沒什麼，我把客人氣跑了而已！十一，你怎麼有這麼多錢啊！」
風十一咧嘴一笑，用食指指了指頭道：「昨晚上我就夢到這街上全是銀子，今天就來到這條街一看，哎，還真的有，你說巧不巧，在想難道這是老天爺給我指了條明路嗎，我看你精神不好，昨晚是沒睡覺？沒準你去睡一覺，就能撿到錢了呢，呵呵，那我先走了！」
風十一的輩分在小鎮上比大多數人都小，不管男女老少見到他都可以直呼其名，嘮嘮家常開個玩笑也無傷大雅。要是真算起來，筱兒的輩分算是在他奶奶那輩了，只不過他和李尋仙一樣在小鎮上一個親戚都沒有，也就沒太注意這些了。
筱兒一聽，還有這樣的好事？
女孩說干就干，但在那之前，得先去李尋仙家一趟，為報答這四枚銅錢給他送點炭，再順便看看李尋仙有沒有趁她不在非禮人家，俗稱捉姦在床！
想清楚該幹什麼，筱兒也不迷茫了，去廚房裡提了一袋子木炭，看著多，但沒有多重，一麻袋也就四五十斤，看著這小個子將這麼多木炭給抗在肩上，著實嚇人，生怕這木炭將她給壓倒在地上。
至於「心裡砰砰直跳」「十分感動」什麼的，只能說這些都是她們的日常生活，若要真說起來，小時候他倆相依為命、互相幫助的事情就能夠說上三天三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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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挑著燈的老婦人名東柳，大家都叫她東柳婆，左手無名指戴著一枚鑲嵌著藍色寶石的戒指，皮膚褶皺，兩眼昏花，她的瞳孔凡是路過的孩子見到，都會被嚇得哇哇大叫，急急忙忙地就跑開了！
是極為駭人的紅褐色，眼白則是十分混濁的黃.色，就像小鎮外的金江每到夏季總會有幾次洪水泛濫，沖刷掉許多泥土，顏色十分渾濁，可不比普通的洪水看著渾雙手一捧變清澈了，那是看著渾雙手一捧也渾，可想而知顏色是有多深，故而得名「金江」。距離小鎮有三十里路，李尋仙時至今日去過最遠的地方。
老婦人自知嚇到了孩子們，索性便不睜眼。
老嫗背後背著的紫衣少女同樣緊閉著眼眸，模樣楚楚動人，衣服上刺繡著金絲鳳凰，所以這件衣服也叫——金絲鳳凰錦繡七香裙，七種香味合理搭配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覺，右手手腕上戴著和田黃玉鐲，雙腳腕上戴著一對帝王綠翡翠，左手無名指同樣戴著一枚戒指，這倒普普通通。
少女名叫東瑤，年芳十六。
男性十八成年，女性十六成年，便可娶妻或嫁人。
女孩光著腳沒穿鞋，全靠東柳婆背著。
遠遠地，便見到依依河最著名的連陣橋，分割兩岸的依依河上有數十座拱橋，起初只有這一座橋的，後來的縣官大人為了方便，便下令再修建了十五個，這樣下來一共就有十六個了，據說當時每建一座橋，都得祭拜依依河裡面的水神，近十五年來，每逢初一才能修，祭拜的時候在河的兩邊殺雞燒香，請來做法的先生揮劍斬下王晉城家門前的老柳樹一縷柳條，丟入水中，若上天不打雷下雨，便可以動工了。
所以這些新修的橋都比連陣橋新，二人見到一個小男孩站在岸邊觀摩著橋底，原來在橋的下面掛著一把劍，據說是斬龍劍，當初這條河裡有一條蛟龍，攪得洪水橫流，無法紮根百姓，便用那柄劍斬殺蛟龍鎮住大水，修好橋后掛在橋下用來威懾水中之物，不能取不能拿。
當初就有個醉漢不信這些，拿著叉子想要把那柄劍叉下來，天空突然狂風怒號，電閃雷鳴，一道閃電更是直直地劈下，還好沒有劈到人，不過那醉漢也被嚇得不輕，連連跪在地上三拜九叩，才平息風波。
很多地方只要是修了橋的都會在下面掛一柄劍，雖然不是真正的斬龍劍，但對治水驅災很有用，依依河也沒見發大水把小鎮給淹了，一直都很平靜。
那位先生受了衙門裡欽差大人的命令，赦令停學三日，筱武沒事幹便回到了家，發現木炭被搬空了，姐姐也不在了，便一個人來到了這裡。
以前自己在王大伯家生活的時候就愛在門前坐著，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的都是連陣橋下的那柄劍，他也知道這些故事，如今在對岸，又在那看。
「真是怪人哉，大天亮的還打著燈籠！」
筱武嘟囔一句，不經意間回頭見到了那一幕。
倒是回過頭后眼睛就沒再回來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