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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風波定

  「不是怕大博士,是怕說錯話。」羅明低著頭有些怯懦。

  「你剛才和我鷹對之時,可是神氣的很。」薛其是頓覺他的可愛之處。便如向著朝陽而生的一朵花,偷偷在背後抹去露水,是一種真實,也是一種無邪。

  「那是……那是,」他抬起眸子來,「那是為了贏。」

  薛其是也抬眼,二人四目相對,他愣了片刻,問道:「這下你贏了,開心嗎?」

  羅明細想了想,搖了搖頭,「不那麼開心。」

  「為什麼?」

  「因為我若是贏了,就是你敗了,你敗了,就是名聲掃地。」羅明見事很犀利。

  薛其是停下了手,將雙臂抱起,溫溫笑著,「你我今日初識,我名聲掃地與你何干?」

  羅明一怔,似乎並沒有關係。

  「此番文章會,絕不是一個輸贏高低這麼簡單,你能看透的,大多數人都看得透,而你看不透的,居多。」薛其是起身拍了拍衣裳,「十歲,我十歲的時候,做不到你這樣。」

  他若有所思地低著頭,一半身子站在光里,一半身子站在影子里。

  「羅明,你我都做了大魏政治的犧牲品,事已至此,希望你和我都不要辜負了今日的結局,他日,你能靠著太子伴讀的位子再往上走一步,你就是今日的沈可人。」薛其是一字一句,越到最後,越有些咬牙切齒。

  而羅明,尚不明白他的深意。

  薛其是說罷,旋即拍了拍額頭,笑道:「算了,你我有緣今日一場擂台,我心服口服,羅明,好好走下去,你的艱難險阻,剛剛開始。」

  說完,他便闊步走了出去,留下羅明一個人怔怔思考著剛才的那些話。

  帝子台外頭的女眷正都盼著能知道裡頭的消息,此時裡頭一散,剛剛走出來的文人才子們便被圍了個嚴嚴實實,被她們細細盤問。而羅沉早在家裡坐不住了,偷偷出城趕來帝子台,想要搶先一步知道消息。此時,正好趕到。

  他來到圍著的人最多的那一群外,聽著這群女人們嘰嘰喳喳地問三問四。

  「公子,裡頭到底誰贏了啊。」傍著官南慧站著一個女孩兒,穿著打扮具是富貴人家。

  「就是啊,方才說了那麼多,到底誰贏了?」

  「我等都拿了珠釵花鈿做了押注,可別誤了我們的輸贏。」

  你一嘴,我一嘴的,被圍住的公子愣是張不開口。官南慧忙按下群情,「你們都別吵,讓這位公子先說了才是。」

  這公子方拜了一拜,遂道:「諸位姑娘挂念,這次文章會,頭榜頭篇,是羅家的羅明。」

  「啊,不是薛公子嗎?」

  「羅明?」

  「怎麼可能?」

  在一陣唏噓和疑惑聲中,這位公子逮住了空子倉皇而去,一眾女眷在原地還都不敢相信。羅沉聽見了這等好事,遂喜笑顏開,抽身望帝子台內去。

  人群散盡,官南慧怔在原地,手裡扯著帕子,滿臉不可置信。

  怎麼會,他怎麼會輸?

  這其中,定有貓膩!

  羅沉從正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卻被看守的侍衛攔下。原來,文章會已散,帝子台只許出,不許進,倒惹得他一陣不開心。正這時,薛其是從裡頭走了出來,和羅沉打了個照面。

  羅沉認得他,遂走上前去同他問好,「薛公子。」

  薛其是被他一攔,並不認得他,於是發問:「你是?」

  「在下羅沉,是今日與您對擂的羅明的兄長。」他此時是得意風光,滿臉的神奇,藏都藏不住。

  薛其是看在眼裡,並不往心裡去,也恭敬回禮,道:「原來是羅大監的長子,薛某見過羅大公子。」

  「哎,客氣了,客氣了,你我二人不用這麼拘禮。」他有些得意忘形。

  薛其是方問:「大公子果然器宇軒昂,不拘小節,多問一句,您可是來接令弟的?」

  「是,正是,哎呀,還請薛公子海涵,我弟弟太不懂事了,不知道這東都的水深水淺,竟然敢贏過公子您,真是該打,您放心,改日,我一定帶他去府上拜會,給您賠不是。」羅沉慣會這些濫詞濫調,聽大人們說得多了,他說起來也頭頭是道。只不過一邊說這些話,一邊憋不住笑的,他是頭一個。

  他知道的多,卻分不清場合罷了。

  薛其是知他年幼,這是跟著大人們出入官場,見多了勢利。他這模樣,不但不可惡,倒有些可憐之處。他遂也還稱:「無妨,是薛某才不如人,令弟贏的坦蕩。」

  「薛公子抬愛了。」羅沉洋洋得意。

  薛其是也只好微笑以對,遂看定守門的兵丁,解釋道:「這位是羅大監的長子,羅明的兄長,如今羅公子在知無盡書堂內坐的腿麻了,不好行動,故而才讓他兄長來接他,爾等可放他進去。」

  這點面子,侍衛還是要給薛其是的。

  見到侍衛放行,羅沉便道謝:「謝過薛公子,羅某便去了。」說完,他便轉身進門。

  薛其是看定他的身影,心裡嘆氣,都說是兄弟二人,怎麼天差地別。

  羅沉進了屋子,見到還伸著腿坐在原地的羅明,遂跑上前去蹲下來,急切問道:「怎麼樣,還好嗎?」

  羅明一見是哥哥來了,頓時胸口如山洪開泄,舒展了很多,一口氣暢快地呼了出來,只覺得眼底發黑,頭暈腦脹。多虧羅沉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他。

  「可是餓了?」羅沉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裡摸出兩塊棗子糕。「先吃這個,等會回家了,還有好吃的。」

  羅明閉著眼咬了一口棗子糕,這才覺得撿回來半條命。

  「你啊你,餓壞了吧,要不在家養兩天?趕明天青影上課,你就在家裡歇著吧,不用去了,我讓爹爹去給你告假。」羅沉覺得他需要好好休息。

  「不行。」羅明口裡的棗子糕還沒咽下去就立馬錶示反對。

  「為什麼啊?」羅沉不解,「你不想在家裡休息?」

  羅明剛要說明原委,便突然覺得腹痛不已,腸子絞成好幾股一樣,哎呦一聲就昏了過去,從他嘴裡掉落的,是那塊未咽下去的棗子糕。羅沉一下子慌了神兒,使勁兒地搖著弟弟的身體。

  「羅明?羅明?來人啊!來人!」

  帝子台內的事情按下不表,高青齡乘著馬車進了皇宮,並未被帶到明政殿,而是去了長門宮。這也是王皇后的安排,畢竟明政殿是嚴密之地,尋常百姓不得踏入,選在長門宮倒也說得過去。

  她輾轉到了長門宮,皇帝正在東配殿等著她。

  「臣女拜見官家。」她由大責太監引入殿內,一進門走過了福祿壽心瓶,便恭敬跪倒行禮。

  皇帝遂放下手裡的文章會名冊,輕輕道了句:「起來吧。」

  「謝官家。」

  高青齡緩緩起身,卻仍低著眉眼,不可仰面視君,這是規矩。皇帝遂指了一旁的座位,「坐就是,你在朕這裡不必拘束。」

  「是。」高青齡走過去坐下,一言不發。

  皇帝視她如女兒一樣,語氣自然是溫和的,「你今天做的不錯,能看透朕的心意,朕該好好賞你。」

  高青齡來的路上就已經明白了皇帝這全盤的用意,但她還是謹慎道:「臣女愚鈍,不知道官家說的是什麼事。」

  「你不知?」

  「天子心意,誰敢揣測,更何況臣女不過一介女流,又年輕無知,實在不明白官家所說的是什麼。」高青齡裝傻的樣子非常笨拙,可這也正是她想讓皇帝看到的。

  皇帝眼看著這女子的一言一行,心裡更是佩服,要不是東宮如今尚未自立,否則非要把她嫁給魏敬一才行。

  「青齡。」皇帝開口喚她名字。

  「臣女在。」

  「這還是朕當年給你起的名字。」

  「臣女謝官家厚愛。」

  「朕給你取名,是為天恩,而非厚愛。」

  「天恩浩蕩,感極於心。」高青齡低垂的眼眸俶爾一亮。

  皇帝驀然一笑,「你很是狡猾,倒不知誰教得你。」

  高青齡猶豫再三,還是稱道:「臣女以古今聖賢為師,以諸書參教。」

  「哦,是嗎?」皇帝斜眉,「人人都說,你是如今的東都女魁,詩毓文秀,勝過才子,又心思敏捷,通曉人情,朕今日聽聞你在帝子台所做所言,方是信服。」

  高青齡喏喏低頭,思忖無端,按定心悵,因是道:「臣女今日冒犯太子,望官家降罪。」

  「不不不,你這不是冒犯,你是進言於他,太子雖然名立東宮,可終歸不更事,今次你提醒他乃是有益於他,朕非昏庸,懂得你並非是心存不軌。」皇帝略提胸息,「青齡,你很懂這文章會。」

  只一句話,高青齡頓覺背後汗濕了半片,她心疑口遲,思緒輾轉道:「臣女不是懂,而是順應天意。」

  「哦?順應天意?」皇帝生趣。

  高青齡眼眸光離,其實已經定下言語,「官家就是天意。」

  皇帝又奇道:「你這麼說,朕倒是想聽你仔細說一說這天意究竟為何。」

  「官家,是想一石三鳥。」她說完這句話,頓覺精神恍惚,不知道說出口的是什麼。

  皇帝聞聽此言,心裡突生寒意,面上卻穩定無變,和顏道:「一邊說不敢揣測君意,一邊又忍不住坦露心事,青齡,朕本以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

  「臣女再怎麼明白,也不能坐視薛家遭難。」

  「何以見得啊?」

  高青齡一咬銀牙,心中拿定主意,遂道:「一場文章會,官家一石三鳥,既挫了薛家的勢頭,又拿住了羅家的心思,還穩固了東宮將來的權位,只是,何必非要薛家落到此地步,臣女實在不知。」

  「好大的膽子!」皇帝忽然變臉,一聲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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