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樁迷案

  夜幕下,趁著月光紡棉花是小芳最喜歡乾的事兒之一。

  黑夜包裹著靜謐,滿月的時候,小院最亮,月光穿過梧桐枝丫上的花和稀疏的嫩葉灑下來,斑斑點點。小芳找了一塊兒沒有被遮擋的地方。最亮的時候,月光把小院照得如同白晝,但是此時的小院比白天安靜祥和。她聽著吱吱呀呀紡車發出的聲音,就好像聽到娘對她的誇讚。她不是那個娘嘴裡只知道吃吃喝喝的敗家子兒,也是可以給家裡掙錢的人了。

  也不知道紡到了幾時,她的上下眼皮開始打架的時候,她看了看筐里拿的二斤棉花紡完了,就收拾收拾睡覺去了。

  一張大床,睡六個女人,還好四妹五妹人小,滿滿當當的都是腳丫子。屋門口還有一張小床是二大爺的。小芳躡手躡腳的進了屋,扒開個地兒,躺下睡了。

  其實,最難熬的是夏天三伏天,一張床上擠這麼多女人,屋裡又悶熱,著實讓人難受。通常天熱,家裡也都沒有關門鎖門的習慣。反正院子大門是插上門栓的,院子里的人都是多少年的老鄰居,不鎖門成了大家默認的習慣。是對大家的信任,也是因為窮的沒啥好偷的,所以夜不閉戶成了習慣。

  伴著此起彼伏的呼嚕聲,忙碌了一天的窮苦人,都睡的格外沉,沒有天塌地陷,誰也不會驚醒。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如利箭,透過窗帘照射進來。最先起來的一般都是趕著送上班的女主人。一早就聽到北屋裡的二大娘踢哩嗵嚨的聲音。旁邊溫大娘罵罵咧咧的也忙活起來。通常西屋和東屋起得最晚。

  二大爺蹲在牆角稀里呼嚕吃完泡煎餅,站起身抹了把嘴,把碗遞給二大娘。二大娘遞給二大爺一包吃的,是用籠布包裹著的,包的整整齊齊。但也就是包著的一個饅頭夾著幾塊鹹菜。二大爺接的恭恭敬敬,中午就靠這個撐時候呢!這也是全家最好的伙食了,饅頭只能給體力活的二大爺和大丫頭吃,其他人就喝個粥泡幾塊煎餅。

  二大爺活動活動腰,看看昨天扭的腰今天恢復的怎麼樣了。

  「起床了?上班去?」東屋的郝大娘打招呼。

  「嗯。」二大爺回了一聲。

  「怎麼樣?還行嗎?」二大娘皺著眉頭小聲問了問,怕人家笑話。

  「應該還行。」

  「不行,今天先少拉點。」

  「嗯。我自己看著辦吧。」

  「別逞能的,腰壞了什麼也幹不了了,一家人還指望著你呢!」

  二大娘不放心,又囑咐一句:「別逞能的。」

  二大爺擺了擺手,轉彎出了院子。

  打發上班的二大爺走後,二大娘開始摸了把臉,漱了漱口,去泡煎餅,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就是燒壺開水,把煎餅掰碎了泡一泡吃,早上連粥都沒有。起火做飯還得現生火,太麻煩不說,也太費錢。

  這時候,院里陸陸續續都起來了,院里漸漸熱鬧了起來。小孩子一睜眼就圍著梧桐樹胡打亂鬧。大點的就倒掉昨晚的尿盆,收拾床鋪。

  梧桐樹也開心的刷啦刷啦的響著,清晨總是美好的不是嗎?這是一天的開始啊,五月的陽光就已經耀眼奪目了。大家互相有一搭無一搭的問候著。

  這種節奏和聲音,二大娘早就熟悉,她嘴裡嘟囔著,手裡也不停的收拾著。

  「啊!這是誰家的?什麼東西啊?」大傻子一聲驚動了整個院子里的人,大家都跑出來看熱鬧。二大娘放下忙活的東西,這才出去。

  一群人圍成了圈,看著地下一個藍布碎花的包袱,包袱的形狀看,已經被大家抖開,又重新隨便一包的。二大娘看到看碎花包袱就已經腦袋就一嗡的一聲響,知道大事不好。

  老五眼疾手快,看見自己娘來了,邀功似的,打開包袱拿出一件褐色上衣,興奮的抬頭看著她娘說:「媽,這是咱們家的包袱嗎?這是像俺爹的衣服。」

  二大娘掛不住臉了,自己家裡的東西怎麼跑到這裡來了,光天化日之下的被人抖摟著看,問題是這是昨天自己才收拾的衣服。昨天中午小睡一會兒,熱了一身汗,想著天熱了,大家該換薄衣裳了,於是把家裡的棉衣服晒晒,從柜子里找出這個藍色碎花的包袱,裡面包著家裡夏天的衣服。這個藍色碎花包袱還是自己出嫁時候從娘家帶來的。

  鄉下娘家窮,自己嫁給同村裡的那個第一個老公,因為那年發大水,他去救家裡唯一一頭牛,結果自己被繩子纏了腳,活活淹死了。同村裡的人都不敢娶她,覺得她不吉利。於是,託人去城裡說媒,找了個老單身漢,沒別的就是窮。家裡沒有娘了,唯一一個親人是他大哥,也是成家了不大來往。單身一人,倒是清凈。

  二大娘自從嫁到城裡來,倒是讓同村裡的人羨慕的不得了。

  「老人家閨女,傻人有傻福。」

  「就是,是那黃大個沒那福氣,早早的死了。」

  「可不是嗎,人家給她算過命,她是旺夫相。」

  說的二大娘的娘喜上眉梢。出嫁的時候,把家裡最好看的衣服和包袱都給了她,風風光光的出嫁到了城裡。

  「二大娘。」

  「二大娘。」西屋裡傻子他娘搖了搖二大娘胳膊。把二大娘從回憶拽到了現實。

  「二大娘,俺小今天早晨上茅房,在那茅房牆角地上看見的,他也不知道是誰放那裡的,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就拿出來問問了。」西屋裡的大傻子他娘說道。隨後西屋裡大傻子他娘生怕二大娘誤會,又說道:「不是俺家裡放的啊,要是也不能俺家裡拿出來吧,不是俺,不是俺。」一邊說,一邊拽著大傻子。大傻子看看他娘,開始點頭,後來他娘擰了他一把,嚇得他又趕緊搖頭,嘴裡像含了塊熱地瓜,嘟囔著:「不是俺,不是俺。」傻子他娘拽著大傻子回屋裡了。

  大家一看西屋這麼說,東屋裡也趕緊澄清:「俺家還沒上茅房來,你看尿盆還沒倒來。俺也不知道。不是俺家啊。」

  南屋裡也說不是。

  同住北面的還有一家姓溫的,也趕忙撇清自家。

  一群人,一鬨而散了,留下幾個年齡大的也退後幾步。

  氣得二大娘跺了跺腳,大喊一聲:「哪個缺德的玩意兒,偷俺家東西,混蛋玩意兒,喪盡天良啊……」

  喊的聲音劃破天際,彷彿地球那一端也能聽到。

  剛剛走的那幾個大娘又折回來,溫大娘扶著二大娘,勸著她。

  大家七嘴八舌的分析著。

  「是不是晚上鬧賊了?」

  「不可能是咱們院里的人,誰手賤啊,拿人家家裡的東西。」

  「是啊,再者說,怎麼拿的呢?」

  「偷的唄。」

  「什麼時候偷的呢?」

  「肯定是半夜睡覺的時候。」

  「你家裡晚上沒關門嗎?」

  「俺家裡關門。」

  「昨天晚上多熱啊,俺家裡從來不關門,以後得關上了。」

  「哎呦,得小心點了。」

  「關鍵是怎麼給人家丟到茅坑那裡了呢?」

  「就是啊,太缺德了。」

  「讓人家還怎麼穿啊。」

  「咱們院里關門了啊,小偷怎麼進來的呢?」

  「我覺得可能是翻牆。」

  大家又打發孩子回屋裡看看自己家裡丟東西了嗎。

  「你看看家裡還有沒有丟什麼值錢的啊?」

  這一句話驚醒了二大娘,她也顧不得哭喊,也顧不得臉上的淚,轉身快步小跑回到屋裡。這時候她的大腳看出管用了,就因為她小時候不聽話,腳丫子沒裹好,腳大,所以二十才嫁給村裡腦子有點不太靈活的黃大個。

  眾人讓小芳看看包袱里丟了什麼沒有。

  小芳打開已經拆的鬆散的包袱,翻著看了看,除了她們姊妹幾個的小碎花裙子丟了兩條,其他的就沒丟。

  大家又議論紛紛,這時候每個人都像是偵探,分析的頭頭是道。平時里不太說話的溫大爺都說:「是不是個流氓啊。」

  大家沉寂了片刻,有的點頭,有的應和。溫大娘平日里罵溫大爺屁都不放一個,笨蛋傻子的一堆話。這時候倒是驕傲起來:「俺家這個,別的不敢說,分析東西很厲害。人家祖上是教書的,聰明。我覺得有道理。」

  大家更是連連稱讚。

  這時候二大娘從屋裡走了出來。大家的焦點又從溫大爺轉到了二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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