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章 長大后，她能成為我嗎
依照慣例，初一分班時，每個班都會配備幾名運動員。我比較喜歡運動員，如果有班主任不願意接受的運動員，我都會笑納。
我在挑選體委時特別上心。開學后，體育委員還沒有合適人選，位置也一直空缺著。
新學期報到第一天，學生們背著書包一一走進教室。我的目光被她所吸引：白晳清秀的圓臉上，一雙俊美的鳳眼炯炯有神，我示意她過來。她邁著帶有彈性的步伐走在我面前，呵！亭亭玉立，又英姿颯爽。
「你叫什麼名字？」我話音剛落，就聽到她的回答：「徐燕子！」反應真快，吐辭清晰，聲音清亮。
就是她了，女體委，前無古人啊！
我興奮了。
她使我的興奮持續著。
每天上午的廣播操在雄壯的進行曲中開始。各班進場時長長的隊伍中，一個挺拔不群的漂亮女孩帶著偌長隊伍，跑入偌大的操場。
站隊時，她特立於62人的隊伍最前列。她目不斜視，毫不拘束，英姿颯爽的精神面貌，吸引著眾師生的目光。
她不僅僅是形象不群，能力更是了得。
整隊時，「向前看—齊！」那一聲號令，既有女性的清脆悅耳，又有男子的磁性高亢。天哪，真乃玉石之聲啊。
沒有一人敢笑，沒有一人發聲，沒有一人不服。那隆隆的氣場，不由得令人驚嘆！
有人出列了，她立馬伸手直指目標，「尹——海寧！」，只見她一邊跑，一邊用腳尖撥弄著同學出列的腳。她那高高紮起的馬尾辮，在跑動時隨性擺動著，垂下的發梢形成的流動感，使她的挺拔的身軀更加富有青春的活力。
在她的組織和帶領下，第一次廣播操比賽和冬季的拔河比賽，都榮獲團體第一名。
我知道，同學們都愛好體育活動，所以初一初二時我從不佔用體鍛課，而體鍛課都要到學校後面的大操場去上。因為操場是在教學區外，要過一個小馬路，然後再走一段路。場地很大，旁邊還有一個體育館，所以管理起來比較困難，而徐燕子完全能夠獨當一面。教兩個班語文，120多個學生的我，也就省了很多的心。我可以不用跑到後面的操場上，只要安心地坐在辦公室改作業，等候他們排著的整齊的隊伍，安全回到教學區校園裡。我很清楚徐燕子辛勞的程度，但她從來都沒有抱怨過一聲。三年中，無論是體育課，還是體鍛課，加上數次的體育活動，她都能管理得井井有條，從未出過差池。
我對班委的要求一貫非常嚴格，培養了他們的耐挫能力。班委幹部不僅嚴於律己，做道德楷模，還要做到集體利益至上，班級工作要放在第一位，學習成績也要名列前茅，至少在班上前十名。我擔心她的學習成績，因為她的語文是短板。
我關注著她。
她的目光似清澈的溪水，流淌著告訴我：她注意到了，我對她的欣賞；她在意著，我對她的欣賞；她更加珍惜著，我對她的欣賞。這種感覺在她對我的《回憶點滴》的字裡行間流露出來了。
她和很多同學一樣，默默地努力著，其中有很大一個原因就是不想讓我擔心。為了學好語文，她下了很大的功夫，每天晚上寫完作業都會整理筆記，複習鞏固，以達到溫故而知新的效果。夜深了，沒有進行預習是不會休息的。日久天長，她的語文成績有了起色。
她不懈怠地努力著，但是語文學習成績想上去，並非一日之功。有一段時間她的成績停滯不前。我發現她的作文寫的平淡了，課堂筆記沒有前面認真，清亮的眼神有些渙散。就連走路時馬尾辮的擺動也不歡快了。原本潔白靚麗的臉上像蒙上了一層霜。
我找她談話，同時也了解到，很多同學和她有著一樣的問題。學習語文的情緒低落，連帶著其他學科的學習積極性也不如以前。我對同學們說：學習都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隨著時間的推移，學習的內容越來越多，難度越來越大。學習的道路是很漫長的，學習的任務是很艱巨的。要持之以恆，定有成效。
從此，班上黑板的右上角每周換一條有關學習的名言。我記得寫在黑板上的第一條是馬克思的名言：在科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勞苦沿著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達到光輝的頂點。
徐燕子語文又進了一步，她的進步帶動了班上相當一部分同學，同學們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中互相學習，互相督促，共同進步。
我還告訴徐燕子和一些語文小學沒學好的同學，初中的語文學習和小學有很大的區別，初中有記敘文、說明文、議論文三大文體，還有文言文，以及你們沒有接觸到的知識點。現在你們是重新站在一條起跑線上，要端正態度，樹立信心。這樣說，達到了一石二鳥的作用，因為那些本以為小學語文基本功好的同學，也引起了高度的重視。
每一個階段的語文學習，我都會讓同學們明確學習的內容，並激勵他們：有我，你們一定能學好！徐燕子是個聰明的孩子，她一步一步地緊緊跟上，終於走過了這段艱難的學習之旅。
中考時，她以101分的語文高分和總分達到了三全分數線的優秀成績，圓滿地完成了初中的學習任務。
至此，徐燕子的故事還沒有結束。
初一在談理想時，很多學生都受到我的影響，填報了師範院校。到了初三時，園丁的辛勞程度影響到偶像的形象，美好的理想變化為了泡影！填報師範的學生寥寥無幾。而徐燕子和肖靜靜等同學還是堅持填報了師範。
那是個沒有電腦的時代，學生填報的志願和錄取的名單都是通過老師用手抄，登記在一個本子上。
我跑到教導處去查看學生的錄取名單，辦公室里一片喧嘩，許多人圍著抄表的老師，歡笑聲、嘆息聲交織在一起。我好不容易在錄取名冊薄里查到了徐燕子和肖靜靜的名單，她倆的名單是登記在一頁最後兩行上。我欣喜若狂，電話通知了他們家長。
愉快的暑假接近了尾聲，我尚未從自己輝煌的喜悅中走出來，徐燕子和肖靜靜的爸爸來找我。「怎麼發榜以後，沒有他們兩個人呢？」「啊！」我大驚失色！不會的，我親眼看到錄取的名單上有她們兩個人呀，就是在其中一頁的最後的兩行啊。
我毫不猶豫，馬不停蹄地奔向學校教導處。因為放假了，人去樓空的辦公室一片狼藉。我在桌子上散亂的紙堆里翻著，我的眼睛定格在一個有兩個練習本大小的，中篇小說般厚薄的，皺巴巴的，用訂書機裝訂的本子上。我迅速地翻著，翻著，終於找到了！在原始登記薄的中間偏前的一頁，最後兩行上，醒目地寫著她倆的名字！原因也找到了，不言而喻，抄寫時，漏寫了！所以錄取通知書沒有發出去。
刻不容緩，校領導迅速行動。結局是有驚無險。
潛意識中，自己年輕時對杭勇的一次職責的失誤，敦使我將用終生去彌補。
現在我很明確了，一個班主任在人生舞台上充當的多重角色中，最重要的就應該是母親，哪有一個母親不拚命呵護自己的孩子呢？
感謝校領導沒有責怪我一心向著學生，一句都沒有。這就是我任職的學校，我曾經夢中的學校：三全中學！
事後徐燕子爸爸無意中說出，錄取時還交了費，學校出一半，家長出一半。我一聽，心裡頓時不爽，怎麼能這樣啊，家長有什麼責任啊！
徐燕子爸爸反過來安慰我說：「夏老師，你儘力了！能錄取就很滿意了。我們非常感謝你！」
這就是我的家長，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麼識大體的家長！
徐燕子終於如願以償，跨進了師範的大門。
長大后，她能成為我嗎？
有一次參加區里備課活動時，老師們在辦公室休息，我突然看到了那挺拔不群的身影，那馬尾辮因晃動而劃出弧線的剎那間，我激動不已。
「徐燕子！」
「啊！夏老師，我來報到！」她轉過身來。
青春，靚麗，白得發亮。整個辦公室因此蓬蓽生輝！
「誰啊？讓你那麼激動?」同事問我。
我好想告訴他們，這是我的女體委，我的學生，她師範畢業了，我想說得還很多很多。
「畢業了？」我問道。
「畢業了，分到白下區！」
「你教什麼？」
「語文！」
和我當年一樣年輕，和我從事一樣的職業，我的得意門生哎！
徐燕子被分到一所重點學校。
有一天我去找她。
站在校門口，我遠遠地看著她從操場的盡頭向我跑來。恍惚中又回到了當年，她依舊挺拔健美，只是身後少了那長長的隊伍。我的心空空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歲月似東去的流水，永不復返了！
「我和肖靜靜也當班主任了！」
啊，我的心一下子充實起來了。
「肯定得心應手，遊刃有餘！」
「是的！我總想著你當年的模樣……」
我當年的模樣，不就是你現在的你模樣嗎？
你長大了，真的變成了我。
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我相信，你也一定會勝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