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第五章 六班是仙葩（四）

  和往常一樣，上課十分鐘不到，郭德把手舉得老高，聲音很響：「夏老師，我拉肚子了！」

  我只當沒有聽見，一邊繼續上課，一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夏老師！」他又喊了起來。

  我看著他。他一邊跑向我，一邊把兩隻手舉著喊：「出血了，我的手出血了！」我一看他的手腕上有一道划痕，血慢慢地從裡面滲了出來。

  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自殘的。

  「我陪他去！」劉羽站了起來，準備走向門口。

  「不行，你坐下，」我對大家說，「他是故意的，他在教室里就是坐不住！」

  郭德歪著頭，表情很不自然一個人走出了教室。

  在我的規定10分鐘內，他回到了教室。可是剛過了5分鐘，他又叫了起來：「老師，我手又出血了！」

  我走到教室最後一排，站在他的座位旁邊，看到他把紗布揭了起來，划痕很淺，已經沒有什麼血跡，可他正用手使勁地往外擠。

  我用左手一把將他的手抓住，高高地舉起來對大家說：「你們看，他手上還有血嗎？」接著，我用右手一把將紗布扯下，「如果還有血，就讓它慢慢地流吧。」

  「我們繼續上課。」我徑直走上講台。

  一會兒，我聽見教室後面傳來撕書的聲音。

  那聲音帶有挑釁性，並且越來越響亮。

  我不再說話，我也沒有做任何動作，教室突然靜了下來，空氣似乎凝固了。同學們預感到，今天會有事情發生。

  「你想幹什麼？」我的聲音很平靜，「你究竟想幹什麼！」我的聲音很不平靜。

  「我手受傷了，為什麼不讓我去醫院？」

  「手怎麼受傷的，你心中有數！你每天這樣干擾課堂應該嗎？你不懂得中學生的行為規範嗎？」

  「我就是不懂啊，我現在就要去看手！」他突然跳了起來。

  我大步流星地衝到他面前，兩隻手拽著他的衣服，把它整個人用力地往座位上按，並狠狠地說：「你給我坐下來！」

  他是在少體校訓練的田徑運動員，又比我高出半個頭。他一扭身子，一甩胳膊掙脫后，迅速地跑向教室門口。

  「站住！」我喝了一聲，他立在門口，回頭嘻笑地看著我。

  「你看好了！」我對他說。我抓起他撕成一條一條的歷史書，屏住呼吸，卯足了勁，放在大腿上用力一擰，破損的歷史書成了一個大麻花，然後我奮力向門口扔過去，那「麻花」形成一個弧線，從教室的最後一排飛過同學們的頭頂，在同學們的驚呼聲中，正好砸在他的小腿肚子上。他驚得跳了起來。同學們的視線隨著書的落下，再轉向站在教室最後一排座位旁邊的我，正好像畫了一個大大的句號！

  對，該結束了。

  雖然葛校長的「把握分寸」的叮囑像孫悟空的緊箍咒約束著我，然而「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的典故，主宰了我的驅動力。我不知道他疼不疼，我只知道我應該如何教訓他：教育專家魏書生老師說過的話，「在給他『扎針』的時候，不能扎得太深」，因為我的目的是為了像一個仁愛的、醫術高明的醫生給他治病。

  我厲聲說：「你聽好了，你今天走出這間教室，你就再也別想走進這間教室了！不信你試試。」我在這時候說這句話，最終的目的不是為了讓他走出教室，而是要把他留在這間教室里。

  郭德是被怔住了，猶豫著。但是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教室里的其他六大金剛「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有兩個人還蹦到到了桌子上，有的還跳到板凳上，大聲抗議道：「憑什麼開除他！」

  當時教室里瀰漫著一股肅殺的氣氛，我想到了「短兵相接，勇者勝」的古訓，然而他們是我的敵人嗎？我的心像被針扎了一下。他們是未成年的孩子啊，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知道，決戰的時候到來了。勝敗在此一舉。此時的我，渾身是膽雄赳赳！我站在講台上直視著座位上的六個小毛孩，「憑什麼？就憑你們今天的表現，都不配做我們班上的學生!」

  他們再也沒有想到，我連他們一起算上去了。接著我左手撐著講台，用右手用力地指著他們說：「你們都給我站好了，別動，有能耐的，不許動！我來數一數幾個人，讓我拿筆記下來！」當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就看到有兩三個人的腿開始發抖了，有一個同學已經坐了下來。

  「不許坐，站起來，你給我站起來！一個都不能少，一個都跑不掉。等我來把名字記下來，亊后一個一個地收拾你們！」我估計當時我的臉色很蒼白，形象很恐怖，否則他們不會一個個從桌子上和板凳上跳下來了，並且一個接一個地坐了下來。此時郭德已悄悄地溜回到了座位上了。

  「怎麼不站起來呀，怎麼不跳到桌子上啊，現在坐下來了？遲了，名字都已經記下來了！」

  我嘴上這麼說，心裡的石頭落了地，我知道今天的決戰，我勝利在望了！

  後面幾節課都比較安穩，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放學前的總結時，我對大家說：「我想過了，班上的這六位同學最後都有了認錯的態度。這樣吧，我先不報教育處。限定你們在明天第一節課前，到我辦公室交檢討書，然後在全班做出保證。

  整整一夜輾轉反側，明天早上他們能夠在早讀前到我辦公室來嗎？

  第二天一大早，我來到了學校。一進校門就發現，有三個同學在學校的圍牆邊徘徊。他們沒有糾集一起，好現象！

  早讀時，六大金剛依次在班上做了公開撿討。我說：「現在就差一個人了！」

  「我在這兒呢！」郭德從門邊閃了進來，面帶羞愧地低聲說：「老師，我錯了！」我對全班同學說：「鼓掌！」大家熱烈地鼓起掌來。郭德給我來了個90度鞠躬。檢討完了以後，還向全班同學鞠了一躬，他此時此刻的狀態就像換了一個人。

  放學后，我把他們喊到了辦公室，對他們說：「今天，我眼前展現了另外一幅景象：在你們的心靈的荒漠中，還保留著一塊綠洲，今天我在這片綠洲上撒下了希望的種子，她會在這片綠洲上開出絢爛的花朵；她會結果，會將荒漠變成無垠的綠洲。」看得出來，這段話他們很愛聽。

  他們抿著嘴，似乎在下決心。郭德的手在下面豎了一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