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離萱心緒

  柳府後院裏,樹影婆娑,清風飀飀。


  離萱一個人走在院子裏的鵝卵石鋪成的小道上,眼神茫然地盯著腳尖,一邊想著心事,一邊隨意的踢著小石子。


  自從紫陌的那番話後,她腦海裏不時地就會閃現出師父清逸的麵龐。她對師父的感情,她自己都不能自處,腦袋裏一團漿糊。


  從某種意義上,紫陌和離萱是同一類人,她們都有愛上了一個明知道不能愛的人。可是,難道真要和紫陌一樣麽?把自己割得傷痕累累卻什麽也沒得到。真要把師父一味的埋在心裏,顧好本分,默默地付出和守候嗎?還是緊緊的抓在手裏,固執的追逐?或是……

  離萱腦子裏現在就是一團理不亂剪還亂的麻線,根本不知道從哪邊可以扯出來個線頭。紫陌一事後,她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一些頭緒,可是又好像顧忌的東西越來越多,全部纏在一起,更加理不清了。


  她腦子裏一陣糾結,煩躁的扯著頭發。她開始一陣自怨自艾起來,小巧的嘴巴不停地嘟囔:“離萱,你怎麽這麽蠢,怎麽什麽都想不通。怪不得師父要讓你下山,他一定是嫌你太笨了”


  埋怨了一陣,似乎心裏更加煩躁不安,她伸手對著腦袋使勁的拍了兩下。然後像是一下子泄了氣一樣,捂著腦袋,無力地靠在身邊的柳樹上。


  司徒奕辰尋到離萱的時候,剛好撞上了她自虐的一幕,他劍眉微皺,深邃的黑眸上閃過一絲莫名的晦色。隨即換上了一副似是而非的笑意,徐徐的走了過去。


  “嘖嘖,眉頭都擰成一股麻花了,有什麽好煩惱的事?莫不是思春了?”


  離萱抬頭看了一眼笑得正歡的司徒奕辰,又懶洋洋的垂下眼皮,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表情。


  他眼底的晦暗又深了幾分,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火氣,但是麵上絲毫沒有表露出來,語氣卻顯得更加的輕鬆隨意。


  “讓我猜猜,莫不是,你在想你師父。”


  被他說到了心事,離萱眼神閃爍,身體有一刹那的僵硬。


  她的細節都被司徒奕辰看在眼裏,更加肯定了心理的猜測。他沒好氣的說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怎麽能喜歡上你的父親呢?”講到最後,他的聲音猝然提高了幾分,反而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離萱猛然抬頭,死死地瞪著司徒奕辰,臉色煞白。她氣急敗壞的衝司徒奕辰吼道:“你憑什麽管我的事?你什麽都不知道。”


  說完,她轉身就向來時的路跑去,匆匆的背影落在司徒奕辰眼裏有種底氣不足,落荒而逃的意味。


  一陣微風拂過,將他的墨發吹得遮住了眼睛,在發絲晃動間,似乎可以看到他漆黑如墨的瞳孔中閃著一種不知名的光芒。


  …………


  不知站了多久,司徒奕辰身側的空間一陣扭曲,慢慢的顯現出一個精瘦的老人。他頭戴墨藍色綸巾,身披黑色鶴裘,手裏拿著一柄白色羽扇。他有一雙三角眼,裏麵閃著幽芒,被他盯住就像被一條毒蛇死死盯住,令人寒毛直豎,遍體生寒。


  他朝司徒奕辰微微彎了個腰,神色間倒是有幾分尊敬。


  “公子要盡快回滄瀾國了,在陳國的事拖得久了,我怕皇後要起疑心了,到時候可對公子不利。”


  提起皇後兩個字,司徒奕辰似乎想到什麽。他目光一下子變得冷冽,說道:“皇後那個賤人,我相信國師你還是有辦法對付的。”


  “有件事,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可是為了公子的身體,我卻必須講。”國師躊躇再三,還是開了口。


  他的聲音像是沙啞的像是磨砂紙搓出來的,聽著令人很不舒服。


  “我看見那個姑娘用幾滴血卻解了冷曇之毒,她怕不是凡人。恐怕是某些百年難遇的體質特殊之輩。要是公子放幹她的血,在血裏泡上三天,公子的毒怕……”


  “不用再講了。”


  國師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司徒奕辰打斷了,他眼裏閃過血紅色的殺氣,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冷冰冰地警告道:“沒我的允許不準動她一絲一毫,你要知道,你隻是個國師。”


  國師看了看他眼裏濃濃的警告,嘴巴張了張,還是沒有出聲。


  司徒奕辰平複了一下心情,目光深邃的看著天邊,像是想透過天幕看到些什麽。


  “國師放心,涅魂盞我會盡快拿到的。”


  “那,便好”


  …………


  瑤池笙畔,東華殿前,蓬鬆疏軟的流雲輕攏慢湧,變化多端,平生顯出幾分懶散。


  兩個男子正在殿前的淩霄樹下的石桌上下棋。一位白衣飄飄,氣質卓然,淡如煙雲。一位紫衣華尊,豐神俊朗,沉穩有度。


  紫衣男子手執一枚黑子,略略思索,一字落下,幹脆利落而不拖泥帶水。他下完一子後,抬頭看了看對麵清風霽月般的男子,微微歎了一口氣。


  對麵白衣男子芊芊指尖執一枚白子,眼睛看向棋盤,眸光卻微微渙散,流動著三分波光。這倒不像是在沉思,而更像是在走神。


  紫衣男子抿著薄唇,許久後才開口道:“帝君這番倒是心不靜,不知所謂何事?”


  青泫回過神來一字落下,“啪”將一片剛剛飄落在棋盤上的粉色淩霄花瓣壓在棋子下,薄唇微啟:“哦?東華何以見得?”


  東華看了眼青泫白子所下之處,鎮定自若的落下一子。


  “自從帝君與我下棋以來便常常走神,落棋章法紊亂,便自然是心不靜。”


  青泫聽著東華所述,淡淡一笑,似月華倒映在水中。


  “清秋峰太過冷清,我便來與你下棋。”


  自從離萱離開清秋後,清秋似乎就冷清寂靜許多,讓他微微有些不太適應。他常常會想起萱兒扯著他的衣角,嘴角帶著淺淺的梨渦。她仰頭一個勁的喊“師父”,聲音像溪水在山間叮咚流淌,清脆而愉悅。


  他打坐時常常無法靜心,索性便來找東華下棋。


  “看來帝君心境已變了。”


  “也許,是該曆練一番了。”


  最後還是司徒奕辰先繳械投降,用他的話講,大丈夫能屈能伸。其實更為重要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生氣,會指責離萱。隻知道當時突然火氣就大了,心裏堵的慌。


  之後他仔細冷靜了一下,當時確實太過衝動。而且他還需要她……

  他特意去悅來樓打包了最有名的醉酥雞,當賠罪之用。


  當他又恢複了一副溫潤,彬彬有禮的模樣,提著醉酥雞來房裏找離萱的時候,離萱仍在生氣。她氣的一張小臉鼓鼓的,臉頰通紅。看見司徒奕辰進來時,假裝沒有看到他,臉撇向了一邊,餘光不時在醉酥雞上瞅兩眼。


  其實離萱根本沒有生過他的氣,隻是他的話講的重了,正好撞到了她的傷口上。


  司徒奕辰看著離萱不時地眼光黏在醉酥雞上,心裏啞然失笑,又很感慨,現在的歲月,自己竟然不如一隻雞。


  他伸手推了推離萱,把醉酥雞放在離萱身前的桌子上。


  “我買了永樂城裏出了名的醉酥雞,你嚐嚐看。”


  “哼,你別想就這麽討好我,我可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


  司徒奕辰看著離萱鼻翼不時動一動,講話的語氣也沒有什麽火氣,就知道她也沒放在心上。他溫溫柔柔的笑了一下,漫不經心地說:“可惜了這雞,我隻能拿去喂狗了。聽說這醉酥雞每天隻有十隻呢!”他說話時盯著離萱,看到她的餘光始終閃閃爍爍,嘴角微微動了一下便接著一臉遺憾地說:“本來是想帶你去拍賣會的,可是要二十兩銀子買進門的木牌的,現在倒好了,可以省了一筆錢。”


  離萱一聽,眉梢微揚,立馬噌的一下站了起來,氣鼓鼓的指著司徒奕辰控訴到:“我們這交情,你連二十兩銀子都不願意幫我墊著。”


  司徒奕辰聽到我們這兩個字,心情格外高興,麵上神色更是放柔了三分。


  “快去換衣服,準備準備去拍賣會。”他高興地拖著離萱的手就往內室裏走。


  離萱忙不急的回頭看著醉酥雞一個勁的嚷嚷:“我的雞,哎,你要我先吃一口啊,要冷了。”


  “換完衣服帶走,我包了拍賣會二樓包間,你去那裏吃也不遲。”


  拍賣會上,人聲鼎沸,有來自個地方的人,應該準確地說不隻是人,離萱到看到一些化為人形的精怪混在人群之中,和人聊得正起興。


  包間裏,離萱滿嘴滿手的油,手不斷地撕著雞肉往嘴裏塞。小嘴塞得滿滿的,還一個勁的朝司徒奕辰講話,含糊不清。


  司徒奕辰無奈的笑了笑,倒了杯溫水遞給她“把嘴裏的吃完再說,我一句也沒聽清。”


  離萱使勁的把雞肉咽了下去,接過杯子就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喝完了還不忘把杯子放下,抬頭瞅見司徒奕辰看著樓下沒注意她,她扯著身上黑袍子就擦了擦嘴上手上的油脂。


  要不是很熟識離萱的人現在肯定認不出她來。他穿著一件戴帽子的全黑色袍子,袍子很大,將她從頭到腳完全者得嚴嚴實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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