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嗯嗯
初嵐決定在相處之初, 就努力炒一個不討喜的人設。只要讓齊君誤以為,她是個喜怒無常,心狠手辣, 甚至惡毒的女人, 就能讓他自行遠離她, 從此一勞永逸。
只要不真正傷害他。
初嵐故作獰笑:「你可知,我為何收你為徒?」
齊君淡聲:「因為我長得美。」
初嵐的笑僵在臉上, 齊君兩次說這話,都有點奇怪,說他自戀,齊君目光淡然, 面容冷靜,不像一隻沙雕。
但一個出身凡間世家,受過良好教育的公子, 怎麼可能說出這話?
被奪舍了嗎?
初嵐被噎了一回,覺得要下點猛料,齊君才可能被她糊弄過去。
「沒錯, 你丸彈了。你去築基甲班打聽打聽,我清嵐真人素來喜歡美人,還喜歡折磨他們。」
自宗門小比后,關於好漢輕點別打臉的傳聞早已變質,齊君只要打聽一下,或許能聽見更勁爆的。初嵐有時不小心聽見,眼睛里都會冒出許多問號。但她從不理會那些謠言。
齊君停頓片刻:「師父一共折磨過幾個?」
初嵐回憶謠言, 一愣:「六、六十四個。」
「他們如今都在何處?」
「……都被我鯊了!」
齊君垂首不語,似是在猶豫此話真偽。
看齊君的模樣,好像信了一點, 又沒有全信。
初嵐為了一勞永逸,繼續下猛料:「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你不想付出一分一毫,就讓我給你免費治手。不可能,區區記名弟子,我憑白無故幫你治手?滾出去吧。」
她抄起茶盞,扔向他,動作利落,心裡卻慌的一批。
齊君接住茶盞,茶水濺了三滴在袖擺。他越捏越緊,直到骨節都泛白。
他聲音輕得如氣:「師父要怎樣……才肯幫我治手。」
初嵐:「……」好可憐。
不過,得讓他趁早打消這個念頭。
她的目光落在齊君的右手上。
初嵐挑眉:「那你去太虛宗后的小景山,為師要山巔只在子時開放的雙生並蒂曇,取來一株。明天就要。」
說完,初嵐笑了,小景山離清峰小半天路程,練氣期弟子不會御劍飛行,到了斷崖下,爬上山巔還需要一個時辰。現在已經下午,他到那裡估計都明天了,一是來不及,二是小景山巔有極高的斷崖,他一隻手不可能攀上。
齊君,知難而退,乖乖回去吧。
旁邊有侍從上前,與齊君耳語,大致講了上小景山有多難。
齊君聞言,頓時鬆開了茶盞:「是,一定為師父取來。」
初嵐:「……你手都廢了,根本不可能爬上山巔。」
齊君姿態恭敬,卻一字一頓道:「那要一試才知。」
初嵐很想勸他別去了,再傷到手就真廢了。
雖然但是,說出去的話,不能再收回來。
她只好再下猛料,俯身湊近了齊君微垂的臉,一雙眼死死盯著他的長睫,輕飄飄道:「知道嗎?師父說的話,你一定要聽。就算在下界,我是公主,你是臣。在上界,我是師父,你是徒弟,膽敢違抗師命,我就把你的魂魄吸走。」
說完,她靠回椅背上,對自己的表演不齒又滿意。
真是蝦仁豬心,正常人都忍不了這種反覆無常,『性』格古怪的師父吧?
她湊過來講話時,發間香氣一絲絲傳來,齊君長指扣著袖口,靜了至少十息,行禮道:「遵命。」
初嵐:「???」
怎麼就遵命了?
不,你沒聽新弟子指引?
師父提出過分要求,可以去太虛宗主峰告發。 -
太陽下山後。
初嵐騎著松鼠,在天上飛來飛去。她本想悄悄製造一些巧合,治好齊君的手,但易容成外門弟子后,下山腳一問,得知齊君真去了小景山……
這個人看著美,怎麼腦子轉不過彎來呢?
片刻,雲層之上,初嵐飛掠小景山,往下一瞧,直接看見齊君。
此時已到亥時,他時間不夠了。
初嵐想到對策,回身扎進一株槐樹里,春風拂過,吹起一顆細白的花米,悠悠飄落山下,一直落到齊君肩上。
他正仰頭望著山巔。
忽然,一陣腳步聲響起,齊君側目看去,只見一位陌生的綠衣姑娘背著行囊,朝他走來。
「道友,我見你站在此地已有半柱香,需要幫忙嗎?」
齊君回首,繼續望著山巔:「多謝,不用。」
初嵐:「……」
她『露』出一個笑:「去摘山巔的曇花嗎?馬上就要子時了,再不動身就來不及了。」
齊君依然看著山巔,頭也不回:「嗯。」
你嗯什麼嗯?
初嵐長長呼出一口氣,想敲齊君的榆木腦袋,但夜『色』之下,他握著匕首,衣衫磊落,月華披肩的模樣,讓她沒下去手。
美『色』誤人。
初嵐扯出手帕,撣掉肩頭碎葉。
「我也來摘這曇花,若是道友不嫌棄,我們可以一同前去。」
齊君這才看向她,一雙眸子比夜幕更遼遠,波瀾不驚:「你為誰摘花。」
初嵐愣了愣:「鵝……為那個清峰大魔頭,清嵐真人!她蛇蠍心腸,好生歹毒,我不小心踩了她衣角,她竟然這樣懲罰我!」
齊君依然凝望著她,不言不語。
夜『色』寂寂,初嵐被他看得後背發『毛』。
冷進入金丹期后,初嵐修習了天水訣六·無滯無常,能微調整外貌,就算紫衣尊者站在她面前,都不可能看破,更何況齊君,連練氣期都沒到。
可惜,無滯無常的時限只有兩個時辰。
初嵐把身高拔到極限,把凶調到最大,再將五官改成楚楚可憐溫柔型。男人不都吃這一套么,呵呵。
而且做人就怕對比,不對比,齊君興許不討厭反覆無常的清嵐真人,也感受不到生活的艱辛。一旦有個溫柔體貼的姑娘在旁,對他噓寒問暖,關心照顧呢?
大魔頭清嵐真人還不得被襯成渣渣。
初嵐笑了。
齊君沉『吟』片刻道:「在下齊君,敢問道友尊名?」
初嵐一呆,對哦,我叫什麼來著。
「二綠。」初嵐大言不慚。
「……」齊君淡淡道,「道友可有個妹妹叫三黃。」
初嵐裝作震驚:「你怎麼知道!」
齊君:「。」
初嵐取出一大捆繩索,靠近齊君:「齊道友,別說了,我們開始吧。」
她走到齊君身前,少年遂低頭看著她。初嵐就算拔高身體,腦闊頂也只到他鎖骨。
「我用一條繩索將你我連起來,另一條尾端『射』向山巔,兩條用活結扣在一起,這樣就不怕摔下來了。」
她尋到繩索的中點,以繩索圈住齊君的腰,再打個死結。
初嵐:「……」
他腰好窄。
然後初嵐開始固定自己的套索,扯平皺起的衣服,急著趕時間,完全沒注意到齊君略微僵直的身軀。
初嵐:「這樣就好了,我們快爬山了,要不然來不及了。」
齊君目光掠過初嵐腰際一瞬,又迅速垂下眼眸,輕聲道:「遵命。」
初嵐一愣:「不必客氣,我就是個柔弱的練氣初期,比你修為高不到哪兒去。」
接著她掏出一柄比她整個人大兩倍的流光弩機,繩結纏死箭頭,瞄準山巔一『射』!
——錚!
粗壯的箭矢飛躍高空,帶著繩索,生生『插』進半山腰岩壁,驚起一群飛鳥。
齊君眉梢微挑:「道友不像柔弱的練氣初期。」
初嵐反應過來,好像彎弓『射』大雕一點也不柔弱。
「害,不要在意細節,意境到位就行了。」
「……」齊君沉默地,緩緩將匕首束進腰間。
或許這一晚他已經承受了太多。
初嵐收起弩機,招呼齊君一起玩攀岩運動。春日的崖壁濕潤,石縫間沾著泥土碎屑,時有嬌嫩的野花從裡面鑽出來。初嵐看一看揪一揪,辣手摧花,有趣。
然而,剛剛爬到五分之一,她就後悔了。
花都差不多香,可大半夜的不躺在洞府里睡覺,是閑著沒事才來攀岩嗎?
「清嵐真人是魔鬼嗎?居然讓我大半夜爬山。」初嵐邊往上攀,邊吐槽自己,「她一定是修水靈根法術腦闊進水,才會想出這等陰損招數,你說是不是?」
齊君左手扣著岩石,忽然停住,目光緩緩移向她:「……」
初嵐怕齊君右手脫力,特地挑了他右手邊攀登,以防萬一。到目前為止,他一直遊刃有餘,但初嵐依舊不放心,時時刻刻關注齊君的右手。
此時見他看過來,初嵐滿頭霧水。
看什麼看,沒見過溫柔大凶美少女嗎?
初嵐繼續向上爬,順便使勁渾身解數,拉低自己在齊君心中的形象:「你進門的晚,不知道清嵐真人在練氣期時,就敢單挑築基期修士,還把人家捆起來,真是個變態。」
不知為何,齊君這次回應她了。
「不戰而屈人之兵,師父是仁義之舉。」
初嵐:「???」
她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她仗著自己天賦高,每天不修鍊,在甲班裡蓮言蓮語說一大堆自己不行的話,學婊行為。」
齊君拂去衣上泥塵,繼續向上攀,溫和的聲音傳來:「天賦高最易遭人嫉恨,師父卻和身邊人關係和睦,一定本『性』善良,待人真誠。」
初嵐差點摔下去:「???」
她想了想,一定是『葯』量不夠大。
初嵐:「她是戀愛腦,和清峰大師兄傳出過緋聞,還為情『自殺』過。」
齊君想都不想便答:「謠言罷了。」
初嵐氣得神志不清:「???」
小老弟,你到底怎麼回事?
一時間,二人之間陷入微妙的沉默。
初嵐屢戰屢被懟,化憤怒為力量,惡狠狠往上爬。
身側,齊君唇角愈深,眼中都是笑意。
利用繩索攀岩,快了不止一倍,待二人攀到四分之三處,初嵐偷偷運起靈氣,一手拔出箭矢,瞄準山巔上那顆槐樹一丟!
箭矢環繞三角枝幹兩圈,成功卡住。
初嵐:「走。」
她剛才反思了好一陣,總算明白犯了什麼錯。
第一,她指責清嵐真人,在齊君看來,就是在別人背後說壞話,惡毒女配行為。
第二,她彎弓『射』大雕的姿勢太霸氣,而凡間男人多有一種大男子主義的思想,盛朝有女子無才便是德之說,齊君一定不喜歡暴力的姑娘。
初嵐長嘆一口氣,失敗,太失敗了。
但隨即,她又有了新想法。
半柱香后,當他們即將到達山頂時,初嵐看準峭壁上一塊突出的石頭,裝作手滑——
一聲驚呼!她一手扣住崖壁,同側腳尖卻踩了空!
底下如深淵,雲霧繚繞,石砂泥土滑下去,過了好一陣才傳來回聲。
初嵐單手掛在岩壁上,風吹過,她搖搖欲墜。
初嵐轉過頭,擠出一個獃滯的表情:「我好像要摔下去了。」
齊君睨著她,面無波瀾道:「道友,你的左手,重新放在岩石上便可。」
「???」
說好的情急之下扶她一把,少年挨著少女,肌膚觸碰間能聽見彼此怦怦的心跳聲呢?
說好的英雄救美,少年少女暗生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呢?
寧就是這麼對姑娘的?
初嵐回想起凡間那些齊二公子拒絕公主的傳聞。什麼見過,無意,不娶之類的。
好傢夥,她總算看清了齊君的真面目。生了一副絕世容貌,行止利落,少年將軍模樣,惹得無數懷春少女前赴後繼。
原來本質是個終極直男!
齊君側過臉,幾縷髮絲勾纏在耳垂,長睫如蝶翼,輕輕顫動。
「怎麼了。」
初嵐被美顏暴擊,卻面無表情:「孤寡孤寡孤寡孤寡註定一生孤寡。」
齊君:「………」
咔嚓一聲,他攀過的岩石裂了,撲簌落入崖下。
初嵐手一撐,翻身上懸崖頂端。
太虛宗峰峰穀穀數不清,小景山不算最高不算最險,但山巔之上的雙生並蒂曇卻人人皆知。
因為它開花條件苛刻,必須在春夏交接之際,有月之夜的子時。
據說太虛宗開山老祖曾在此處與人比試,對方一劍削平了小景山山巔。老祖嫌棄這山禿了頭,就灑下一片曇花種子。
而距離子時只剩半刻,曇花還沒開。初嵐重新綁了槐樹上的繩索,另一端拋到山下,方便等會兒直接滑下去。
她一抬頭,看見齊君在槐樹下站著。
夜如水,月華皎皎,在風中,滿樹細碎的槐花輕顫,飄揚,落在他發間。
「開了。」
齊君的聲音微不可聞,如羽『毛』輕輕掃過她耳畔。
初嵐一回身,見原本暗綠的山頂平原,泛起點點細碎的微光。
雙生並蒂曇開放時,靈氣涌動,若滿天星子落在叢間。
曇花一株一株接連綻放,齊君抬眼望去,少女好似站在群星與明月中,她俯身輕嗅一株曇花,長發從肩上滑落,發梢垂在了花蕊上。
此時的夜『色』,比任何煩惱都要輕。
齊君就明白了她為何帶他來此處。
初嵐正聞著這花有什麼味兒,忽然聽見衣擺與花叢摩擦,沙沙作響。
她起身,只見皓月當空,星子遍野,齊君手持一株曇花,正笑看她。
月下曇花映美人,美人還對她笑,顏狗初嵐頓時爽上天。
接著,齊君將花遞過來。
初嵐:「???」
等等,小老弟,你不鋼鐵直男嗎,怎麼開竅了?
不過可惜,今夜之後二綠姑娘就下線,沒想繼續進展。
「內個,花就別送我了,還是送清嵐真人吧。」初嵐面不改『色』。
齊君頷首笑道:「好。」
這是初嵐第一次見他笑。
原來美人真的有魔法,只要一笑,看見他笑容的人也禁不住彎起嘴角。
而初嵐是一個經常笑的人。
齊君見過她在大雪之下,太元殿廢墟之上,對著盛帝笑得嘶啞。
也見過她『露』出『迷』之微笑。
或者裝模作樣的獰笑。
但此時此刻,她更像個十六歲的少女,唇角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眼睛里盈滿了星星。
只見初嵐笑著笑著,開口了:「小老弟,咱們花都薅完了,趕緊下去吧,你這手受傷了,還能拽著繩子滑不?需要我抱你嗎?」
「……」齊君說,「倒也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