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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 告別

  扯著呂征衣角的那隻手無力地垂了下來。

  呂征撐傘走進雨幕里,直至消失也不曾回過一次頭。

  宋平安走到姜余身後,並沒有太在乎她的傷感,在她耳邊說道:「就這麼讓他走了,他要去哪兒,會要做什麼,不去問個究竟么?」

  姜余回頭看他:「也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和師父一樣,心思難測,若有事和你交待便會說,若他不說,你問也問不出什麼,何必費力不討好呢?倒是你,什麼時候來的,征哥他又和你說了些什麼?」

  宋平安揉了揉鼻子:「也沒說什麼,就是交待了一下之後的安排…」

  「說具體點兒!」

  「如果我計算不錯,從南營駐地調兵到這兒差不多是辰時,屆時以紅色焰火為信號,開城門出兵,與援軍前後夾擊,方可取勝。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快去準備迎戰。」

  宋平安說到這兒時,姜余的眉已經要擰到一起去了。

  「這是原話!我一個字都沒改!」宋平安高高舉起手,伸出三根手指來,「我對天發誓!」

  「那你還不快去!?再拖一會兒天就亮了!」

  姜余說著,在宋平安的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見宋平安遲疑,姜余抬手又要打。

  「你等會兒…」宋平安雙手擋著臉,見姜余這一巴掌沒下來,才舒了口氣道,「你不覺得很奇怪嘛?」

  …

  雨勢漸小,但長夜漫漫。

  參將田宇終於先坐不住了,憋了半晚上的話還是說了出口:

  「將軍,不是末將懷疑您的判斷,而是那書生真能勸降么?約定的時辰快到了,還不見他回來。」

  李險瞥了他一眼,他立馬識趣噤聲,而李險似乎心情不錯,便比平日里多說了幾句:

  「既然想站隊,就必須付出點兒什麼,臨行前讓他服了毒藥,若約定時辰不回來就會腸穿肚爛而死,他愛惜自己,服藥前還一再問我,這毒是否能解,這葯是否傷身,試想一個怕受刑,甚至怕淋雨後受風寒的人,會不怕死么?」

  「可這…」田宇猶豫,「也許是裝的?」

  李險擺擺手緩緩說道:「換作旁人可能是裝的,呂征此人我曾在帝都聽過他的名聲,出身寒門但天資聰穎,七歲博覽群書,九歲能寫大賦,十一歲寫得一手好字,十三歲破格進入國子監做監生,后又拜入禮部尚書薛恩門下,少年得意,一時也是名動京城。

  也正因如此鋒芒畢露糟了妒忌,太過自負又被人陷害才淪落至此,本來薛家是要救他,偏偏三年前捲入帝位之爭又落了下風,薛恩辭官隱退才勉強保住全族,自是無力再管這位學生。」

  田宇聽罷也不得不感嘆人生無常,但又轉念一想,將軍似乎有些偏題,於是說道:「將軍莫不是惜才,給了這書生一個機會?」

  「也不全是。」李險起身走到營帳外,隱隱約約看到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朝著邊走來,「呂征這個人太聰明了,聰明又自負,他知道自己在亂世中更能施展抱負,我相信這樣的人可以踏著屍山走入雲端,但不信他會為了草芥犧牲自己,這樣的人比你我更惜命。」

  這樣的人,他李險見過太多了。

  「將軍,那書生他回來了。」

  …

  田宇鬆了口氣,將軍不愧是將軍,料事如神。

  書生還是來時的樣子,只是懷裡多了一個小酒罈,書生看見田宇,自然而然將傘遞到他手裡,隨著將軍一起進了營帳,尋了一處靠近火盆的地方坐了下來。

  夜雨寒涼刺骨,呂征一路走來撐著傘,指節都凍得發青,他呵了呵手,從桌上拿了只碗,打開酒罈倒了滿滿一整碗。

  李險不耐煩,但也極盡克制,只問道:「要你辦的事如何了?」

  「玉逢春,將軍要麼?」

  「你別忘了,毒還沒解!」

  呂征點點頭,自顧自喝了兩口,才道:「進去才知道,銀幣團已經接管了天承郡,郡守高洹被斬首示眾,首級還掛在旗杆上…下著雨我看得不清楚,但也看到他的臉已經爛了半邊兒,翻卷著的肉被雨衝掉不少…」

  「說重點。」李險鎖眉,生硬打斷他的話。

  「如今統兵的是銀幣團的吳天,此人出身行伍,行軍打仗的經驗豐富,高洹手下那些散兵在他的調度下也有模有樣,將軍攻城,本來面對的是草包高洹,如今難度提升了。」

  二人對視,呂征先笑了,

  「銀幣團信得過我,我到府衙時翻閱了這十日以來的戰報,又看了軍事布防及雙方戰損,又在將軍您這兒一來一回,有意數了數營地帳篷和鍋灶,粗略估計將軍兵力有限,但比起天承郡要好很多,如果將軍能再堅持五日,贏的一定是將軍您。」

  李險的眼裡如同結了一層冰霜。

  「也就是…」

  「某能力有限能給將軍帶回來的只有這些,至於勸降銀幣團…」

  呂征笑著搖頭,隨後將碗中酒喝去大半,此時他的臉頰上已有紅暈,平日里從不飲酒,大半原因是他清楚自己不勝酒力。

  他曾因酒誤事,發誓一生絕不碰酒。

  「呂征,我同情你時運不濟,才給你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憑你的心智應該知道你服下的毒除我以外,無人能解。」

  李險的警告他絲毫不在意,仰頭喝完碗中的酒,用衣袖抹了抹嘴:

  「府衙里有個無賴叫宋平安,平日里奔走在天都與天承,做著四方往來客商的生意,也算有些見識,我走前刻意在他面前撐傘,他便一切都明白了,將軍,呂征一切都交待好了,此次回來不為別的,只為告訴將軍一聲,我們可以黃泉下再見了。」

  李險的臉色由陰沉變得蒼白,他回頭看到田宇手裡抱著的油紙傘,傘骨是由西燎特有的鳳眼竹所制,前往南營並不經過西燎,而這鳳眼竹貴重,市面上也只在富商權貴間流通。

  這些瑣碎的細枝末節,若不是呂征提出來,他又怎麼能想到呢?

  「此時南營援軍將至,城中將士秣馬厲兵,將軍要不要同我共飲,一起等待最後的時刻來臨呢?」

  呂征再次斟滿酒,笑著看向李險,他眼裡有醉意,有輕蔑,有贏了之後的歡愉。

  自負的是我呂征么?

  自負的是你李險。

  亂世中你以為聰明人選擇如你,你便以為所有聰明人皆如你,經歷太多殺伐,經歷太多險惡,李險你都忘了人心也有暖的,人是可以為了別人犧牲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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