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時千劫從月景房間跳了出去。

  他的速度很快,他斷定自己可以在雲霄宗有所戒備之前先將素寒璧控制住。

  到時候,是要殺或是留她一條命,便由他做主。

  上一次在黑獄之中是他輕敵了,素寒璧強大的神識成功激起了時千劫的勝負欲,他千年未曾蘇醒的真身也醒了過來。

  時千劫想,鮮少有人敢如此挑戰他的威嚴,若留著素寒璧一條命,也未嘗不可。

  他看到了前方山谷在月色下氤氳著的迷離紫色,閃身突破了寒月谷的禁制,潛入其中。

  此時的素寒璧,確實是在睡覺,還睡得很香。

  她的枕邊,放著那把從不離身的五色劍,在窗外灑進的月光里閃著寒芒。

  窗外風動,似有一人的身影閃過。

  素寒璧在睡夢中翻身,將手搭在五色劍上,將劍抱入懷中蹭了蹭。

  她手腕上綁著的天道鈴叮叮噹噹地響。

  懷裡的五色劍忽然變了顏色,變成了帶著些許嬌羞的粉色,寶光瑩瑩,很是美麗。

  似乎沒有人注意到這把劍突如其來的變化……只有時千劫注意到了。

  他站在素寒璧房間的窗台上,高大的身子投下陰影,身後是幽紫色的藤蘿,氤氳著月色。

  時千劫面色陰沉,覷見素寒璧懷裡的五色劍,便伸出手摸著下巴思考。

  這女人,竟用一把粉色的劍,如此也有幾分像女子了。

  倒有……幾分可愛。

  素寒璧在睡夢裡打了個哈欠,再給她十倍的想象力,她也想不到居然還有人用「可愛」來形容她。

  時千劫眯起眼,撫摸了一下自己鬢邊曾被素寒璧斷髮的地方,有陰冷寒涼的氣息從眼底升起。

  是時候,讓這個不識好歹的雲霄宗宗主之女付出代價了。

  時千劫掌心魔火蘊起,一道銳不可當的氣息直直朝著素寒璧枕邊而去。

  他知曉素寒璧懷裡這把劍的厲害,也對素寒璧的實力存有幾分忌憚,所以要先將這劍擊飛。

  五色劍發出一聲錚鳴,落在十丈之外的角落裡,散發著瑩瑩寶光。

  於此時此刻,素寒璧猛地睜開了雙眼。

  她睜開眼,正對著時千劫那空寂陰鬱的雙眸。

  「早。」素寒璧看著時千劫,打了個哈欠,「大老遠從玄冥界跑過來,挺不容易的吧?」

  時千劫伸出手來,挑起躺在床上的素寒璧下巴,指尖擦過她的唇角,竟帶有幾分殘忍的繾綣。

  「是挺不容易的。」他說道,「期間還認錯人了。」

  素寒璧聽聞他這句話,眯起了雙眼,眸中似在醞釀著狂風暴雨,她當然知道時千劫認錯的人是誰,肯定是月景沒跑了。

  對於自己這張臉跟別人撞了這回事,素寒璧還是相當在意的。

  「時千劫,你眼瞎吧?離海都比你耳聰目明。」素寒璧伸出手來,按住時千劫的手腕,手指收緊,「我被你關在黑獄整整五百年,築基修士都成了元嬰,我跟你魔尊時千劫相處的時間比跟我爹生活還久……」

  「所以?」時千劫低頭,墨色長發垂下,他離素寒璧的臉更近了些,「你想表達什麼?」

  想要表達你已經對我有了些別樣的感覺嗎?時千劫覺得他理解面前這小女子的心思。

  「所以他媽幾百年了,你這都能認錯人???」素寒璧緊緊握住時千劫手腕,「時千劫,你有病吧,腦子還好使不?」

  只聽見「咔嚓」一道清脆的聲響,似乎是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

  她將時千劫斷裂了腕骨之後無力的手拂開:「摸你媽呢摸,就你長手了整天摸摸摸,這輩子沒摸過女人嗎,你這行為嚴格來說叫性騷擾知道嗎?滾。」

  時千劫一抖手腕,硬生生被素寒璧掰斷的腕骨回正修復。

  他掀唇,露出那尖尖的犬牙,唇角挑起,露出一個饒有興味的微笑。

  時千劫的身後,似乎有著無形的黑色旋渦在旋轉,令人心悸的氣息散發而出。

  好歹是玄冥界之主,豈容素寒璧一再折辱?

  素寒璧躺在床上,就這麼看著時千劫那強大如江海的氣息激蕩開來,彷彿是某種獸類正在衝破牢籠而出。

  在這暴怒強大的氣息鼓盪之下,就算是元嬰的修士都會覺得自己彷彿暴風雨之中的無主浮舟,任由沉浮。

  素寒璧就這麼眼看著時千劫醞釀完畢,有沉鬱晦澀的魔火暗中從地底探出,在這房間里熊熊燃燒著。

  時千劫冷聲對素寒璧說道:「找死——」

  他這句話的尾音被拉得很長,因為一隻纖瘦蒼白的手按住了他的咽喉。

  那惑人的喉結上下翻滾,素寒璧略微垂著眸,纖細的手腕如花莖般優雅,那掌心卻死死扼住了時千劫的脖頸。

  「你說你自己嗎?」素寒璧忽然輕笑,笑聲如銀鈴一般,與她手腕上天道鈴搖動的響聲一般好聽。

  時千劫那空寂陰冷的眼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種異樣的情緒。

  這是他成為玄冥界之主之後,從未有過的情緒。

  在素寒璧的赤手空拳下,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名為「恐懼」的情緒。

  這是人之將死下意識產生的感覺,就算是魔尊也不例外。

  比時千劫強大十倍的力量如花般在素寒璧掌心綻開,她翻身而起,直接將時千劫高大的黑色身影按到床上。

  她坐在床上,居高臨下,低頭看著時千劫,青絲從頰邊落下,一張臉依舊柔弱纖細。

  素寒璧的眼中,彷彿有著狂風暴雨、電閃雷鳴,醞釀著暴虐的情緒。

  掌心逐漸收緊,一抹戾氣閃過眼眸,素寒璧起了殺心。

  被方才那場景嚇瘋了的天道鈴這才叮叮噹噹響了起來,彷彿梵音。

  「素姑娘——」天道鈴瘋狂傳音,他怕素寒璧真的將時千劫給殺了,到時候他到哪裡再找個人填補上時千劫的空缺,「你若是殺了他!我便……我便讓你順帶扮演時千劫。」

  「時千劫死了,你就要填上他的位置,一邊當反派還要一邊當白月光,一個人打兩份的工,996、007福報就會常伴你身,你敢殺了他?!」

  這威脅對素寒璧來說,著實恐怖。

  素寒璧扼緊時千劫脖頸的手鬆了半分,但卻沒有收手。

  她垂眸,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時千劫身上,卻彷彿野獸,蘊藏著眸中不可控的力量。

  思考片刻,她歪了歪頭,又收緊了手指,要取走時千劫的性命。

  就在這個時候,被時千劫甩到牆角的五色劍彷彿感應到了什麼。

  一道粉色光芒劃過,以極快的速度飛到了素寒璧的面前。

  那冰冷的劍鋒擦著素寒璧的手腕而過,五色劍自己出鞘,將素寒璧準備奪人性命的手撞偏。

  他悠悠停在了素寒璧身邊,劍身微顫,發出微微的錚鳴聲。

  素寒璧輕輕吸了口氣,她吞咽了一下口水。

  她收手了,抬手將五色劍拾起,收劍入鞘。

  時千劫以為將五色劍擊飛,是削平了素寒璧鋒利的爪牙,她便會如貓兒一般乖順。

  但殊不知,他這分明是將關著素寒璧心底的猛獸的鎖打開了。

  「對不起哦。」素寒璧一手握著劍,想起了自己的溫柔白月光人設。

  她拍了拍時千劫僵硬的面龐,笑著問:「弄痛你了吧?」

  天道鈴縮在素寒璧手腕上,鬆了一口氣。

  媽的,太恐怖了。

  而此刻時千劫望向素寒璧的眼中,似乎有了些意味不明的光,彷彿黑夜燭火。

  這個時候,房間之外忽然傳來了一道破空之聲,似乎是有什麼人趕了過來。

  素寒璧抱著五色劍,狀似柔弱,直接將時千劫從床上踹了下去。

  「還不快滾,等雲霄宗集齊全門上下之力來捉拿你?」素寒璧還記得方才天道鈴跟她說的話。

  時千劫若是死,她還要領一份工資打兩份工,打工人也是有尊嚴的,時千劫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素寒璧只感覺自己身側似乎有寒光一閃,有風吹過耳畔,時千劫竟在離開之前,將她頰邊一縷青絲給切斷帶走。

  不愧是時千劫,竟如此睚眥必報。

  在靜寂的夜色與風中,他的聲音淡淡,還帶著嗤笑的意味:「想不到你居然還敢住在這裡。」

  時千劫如墨一般的身影消失在原地,他就算再囂張,此時也知曉不能再逗留。

  就在時千劫身影消失的一瞬間,素寒璧的房間窗外,月色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將那紫藤蘿盪開,如分開了海潮一般,有人趕來。

  季淮飛行的速度很快,在情急之下,他前行的速度竟然突破了元嬰的境界。

  那劍光飛起,紛然如花雨一般。

  素寒璧正在愣神間,卻被擁進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

  季淮將她護在懷中,緊緊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問道:「阿璧,你沒事吧?」

  素寒璧抬手,在心裡模擬了一下方才時千劫臨死之前的心理活動,感同身受了一下。

  勉強擠出幾滴驚懼的眼淚,素寒璧軟著聲喚道:「淮哥哥,你來救我啦?」

  方才時千劫在這裡鬧出的動靜這麼大,就算是傻子也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

  季淮伸出手去,看到素寒璧臉頰邊的頭髮少了幾分,疑惑:「阿璧,你的頭髮……」

  素寒璧聞言,嚶嚶哭泣:「都是時千劫做的,他好可怕。」

  她一邊拭淚,一邊有晶瑩的淚珠落下,當真是我見猶憐。

  季淮握緊了手中劍,竟準備去追時千劫,卻被素寒璧給拉著了。

  「淮哥哥,別去。」素寒璧趕忙伸出手扯住季淮的衣角,「你打不過他,讓阿爹去捉拿他吧。」

  言及至此,素寒璧忽然想起了什麼,時千劫在這裡鬧了這麼大動靜,素辛石為何沒有趕來?

  季淮聽到素寒璧提到素辛石,面上又出現了熟悉的尷尬之色。

  「阿爹,他在哪裡?」素寒璧蹙著眉,顫抖著聲問。

  想都不用想,這老頭子肯定在月景那裡。

  「時千劫之前也去了月師妹那裡……師父擔心她,正在靈川峰中。」季淮輕嘆了一口氣說道。

  他伸出手來,輕輕碰了下素寒璧的臉頰,就算他如何不通曉世情,但也忍不住心疼素寒璧。

  而此時的靈川峰中,受素辛石命令前來守護月景的人將靈川峰圍了個水泄不通。

  素辛石負手,憂心忡忡地看著正在喝薑茶壓驚的月景。

  「師父……」月景忽然抬起頭,小小聲地喚道,「方才那時千劫過來,我聽見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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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景的聲音糯糯:「他對我說什麼『假借他的名義』……之前離海師兄被打,不是在現場遺落了一根時千劫的頭髮嗎?」

  她不是傻子,時千劫那話是什麼意思,當然可以聽得出來。

  時千劫的意思,分明就是在說素寒璧假借他的名義做了壞事。

  離海根本不是時千劫傷的,而是素寒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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