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章

  記憶中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  卻瞬間擊潰了素寒璧的心防。

  她掙扎著,強行讓自己忘記,  總算從段記憶中脫身而出,回到現實之中。

  素寒璧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睜開雙眼,她的眼眸之中,已然染上些許晦暗之色。

  而埋伏在此處的仙殿援軍,仗著素寒璧被那黑色鎖鏈綁縛著,已經朝她沖了過來,  布下陣法,試圖將她一舉拿下。

  但——此時也不知誰才是真正的獵物。

  素寒璧周身籠罩著令人心悸的氣息,待她抬起頭的時候,  眼中已然是盛放的殺意,  彷彿艷烈的花朵在她眸中盛開。

  這些人,  與時千劫無異,  與素辛石更加沒有區別,甚至比他們更加可惡。

  他們分明是萬方世界規則的制定者,卻搞出了那麼一個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世界來,  他們才是罪魁禍首。

  豈能容他們再活下去?

  如此不講道理的骯髒仙界,  倒不如滅了算了。

  素寒璧扭過頭來,蒼白的手已然抬起,  掌心積蓄著力量。

  她袖袍一揮,將一位趕來捉拿她的銀甲將軍輕鬆擊退,  掌心一抬,那純黑色光芒已然在她手心匯聚,準備下一刻,便奪他性命。

  眼見著東封行殿中素寒璧突如其來的變化,  被存於匣中的無瑟劍已然飛身而起,在半空之中化為人形。

  不能再讓素寒璧這樣下去了,她現在之舉明顯不受控制。

  若是如此下去,可能便是入魔,墮入萬劫不復之境。

  銀色的髮絲在空中飛揚,純白袖袍鼓盪,無瑟那銀灰色的眼眸中,只有遠處的素寒璧,飛身準備朝她那裡趕去。

  而在他的面前,是玄霧天與封行天,兩人正在操控大陣限制素寒璧的行動,卻無濟於事。

  無瑟的異動引起兩人注意,玄霧天與封行天一道扭過頭去,看清了那籠著一層瑩瑩光華的無瑟模樣。

  兩人皆驚,卻齊聲喚道:「您……」

  但無瑟卻直接忽略兩位殿主,朝東封行殿的內殿飛了過去,速度比出鞘的利劍還要更加快。

  而另一邊,陣中的素寒璧銀甲將軍一掌拍去,卻被緊緊鎖著她手腕的黑色鎖鏈扯著,行動慢了一步,被銀甲將軍逃開而去。

  銀甲將軍在地上滾了一圈,落荒而逃。

  素寒璧眸中神色淡然,直接將束縛著她的黑色鎖鏈扯斷,隨著「嘩啦」一道鎖鏈落地聲響,她徹底沒了禁錮。

  輕盈的身體朝天飛去,彷彿一隻飛鳥,素寒璧依舊鎖定她的目標,眸中殺意堅定。

  掌心那純黑的光芒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氣息,壓制著那銀甲將軍,令其動彈不得。

  但,就在素寒璧的拳頭即將擊中銀甲將軍的天靈蓋的時候,一道清冽如雪的呼喚卻叫住了她。

  「阿璧。」那人喚道,嗓音無比熟悉,是她聽過千千萬萬遍的聲音。

  素寒璧扭過頭去,便看到無瑟站在她不遠處,他的眉眼纖細清冷,鳳目微垂,長睫輕落,氣質高華,不染塵埃。

  一身白衣的他,就如此站在那黑色的鎖鏈中央,朝她伸出手。

  「莫衝動。」他嘴角挑起一絲極其微小的弧度,似乎在安慰她。

  素寒璧看著他的眼眸,眼中亮起了光芒,但眼中殺意卻未曾散去,那令人心悸的黑色氣息也揮之不去。

  他走了過來,低頭,輕輕將素寒璧擁入懷中,驅散她周身的黑色氣息。

  素寒璧原本那躁動不安的雙眸,總算是平靜了下來。

  「這些人奈何不了你,亦不會再找你麻煩。」他輕嘆一口氣,嗓音柔和,「隨我走吧。」

  素寒璧沉默著,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東封行殿高塔。

  她很想進去看看,但既然說話的人是無瑟,她便不會不答應他的請求。

  「走吧。」素寒璧點了點頭,朝他伸出手去。

  他亦是牽起了她的手,護著她從東封行殿離開。

  兩人身影漸行漸遠,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裡,那銀色髮絲自肩頭垂落,似乎有些落寞的意味。

  無瑟那銀灰色的眸子里映著素寒璧的背影,面上湧起了困惑之情,他有些不解。

  她……與一位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子帶走了。

  但無瑟分明知道,那人不是他。

  他只會一字一頓喚素寒璧三字的名字,並無「阿璧」如此親昵的稱呼。

  素寒璧曾教著他喚她的名字。

  「素寒璧。」聲音輕柔。

  「素憨比。」他學。

  「不是素憨比。」她無奈。

  「好,素憨比。」他應。

  不知用了多久,他才能如此字正腔圓喚出她的名字。

  無瑟知道,帶走她的那人,雖與他長得一樣,卻有著燦爛的金色眼眸,有著光滑的黑髮,有華麗的衣裳,亦有鮮活的色彩。

  而他自己如此素凈寡淡,就彷彿是……一件模仿那人樣子的素胚。

  無瑟站定在原地,清澈無暇的銀灰眸子里,素寒璧的身影終於消失……

  ——

  「就如此?她被帶走了?」季淮站在接引仙人面前,輕輕皺起了眉頭,「這就是阿璧……不……素寒璧她飛升仙界之後發生的事情。」

  素寒璧坐在五色金車上,只對接引仙人比了個中指便離開了,她在如此高的地方,乃至於根本沒有注意到季淮。

  所以,待她離開之後,季淮知曉自己追不上她,便先問了接引仙人素寒璧的情況。

  素寒璧也算得上是仙界的名人了,她的名字與故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接引仙人對她經歷也能娓娓道來。

  「是,她大鬧了四大仙殿,砸了兩尊神像,造成仙界損失無數,最後還是紫宸仙尊出手,才將她從東封行殿帶走,阻止她繼續在仙殿作亂。」接引仙人說起素寒璧來,那叫一個激動,「結果到最後,她砸了仙殿,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竟也沒有受到懲罰,還被送了一處海外仙山的富饒之地……唉也是沒有辦法,誰叫紫宸仙尊要保下她呢,就算是殿主們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

  接引仙人顯然非常熱衷於分享八卦:「哎,季淮道友,你說說她這是有什麼仇,至於對那四大仙殿報復呢?」

  季淮一愣,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恍然。

  「其實,之前飛升上來的修士,有的修行之路特別坎坷,所以有的也會覺得不滿,對仙殿討個說法。」接引仙人無奈攤手,「但也飛升了不是?人生中遭受的苦難不都是對人的鍛煉嗎?所以有什麼好不滿的呢,都是當神仙的人了。」

  「她……」季淮一愣,腦海中又閃現了許多畫面來。

  他又想到了素寒璧在承了雷劫之後對他說的那句話。

  「淮哥哥,阿璧無怨無悔,只……只盼你歲歲平安,此生順遂安康。」

  她如此愛著他,可他卻……

  也難怪她有怨,向仙殿報仇了。

  雖然不知素寒璧為何會飛升,但季淮心中已經打定主意,要找個機會去尋她了。

  好歹……說明自己真正的心意。

  「那這位素姑娘……居所在何處呢?」季淮問。

  接引仙人一愣,下意識答道:「在海外仙山,寒月小境。」

  「但是你……」接引仙人慾言又止,「為何不先去尋你的師門呢?」

  「師門?」季淮一愣,不知接引仙人何意。

  「你雲霄宗亦有許多人飛升上來,有的人投身其他門派或者勢力,但有位名曰素辛石的掌門在仙界重新立了個雲霄宗,也算得上是不小的勢力了,雖然飛升來便代表著塵世俗緣已經斬,但你也可以去找你師父。」接引仙人非常貼心地說道。

  季淮心中懷著些喜悅,他想或許素寒璧會與現在的雲霄宗有所聯繫也說不定。

  他朝接引仙人一揖說道:「我還是願意投身原來的門派,勞煩接引仙人指路了。」

  「好,那便隨我來吧。」接引仙人很欣賞季淮這種即使飛升上來也不忘本的修士。

  那些擠破腦袋也想往四大仙殿鑽,貪慕仙殿強大勢力的修士,與季淮比起來,倒顯得有些功利了。

  接引仙人一向奉行平平淡淡才是真的行事準則。

  他一路帶著季淮,一路往仙界里雲霄宗的山門而去。

  而在萬里之外的海外仙山中,素寒璧駕著五色金車穿梭在雲霧之中,手中輕軟的金鞭輕甩。

  她手中與身邊,都沒有一把劍的身影。

  素寒璧在五色金車上托著腮,神情有些困惑。

  方才在經過雲上之境的時候,接引仙人似乎在招待一位剛飛升上來的修士。

  素寒璧自然不會去管哪裡又飛升來了新的修士,但她總感覺站在接引仙人身邊那人的身影很是熟悉。

  就彷彿是……某一個她恨不得朝他臉上吐口水的人。

  素寒璧躺在五色金車上,把玩著自己手中的軟鞭,心想天道這就很離譜了,就這渣男也能飛升?

  應該不會,素寒璧自己安慰自己,可能自己是看走眼了。

  她摸著下巴,思考那人是不是季淮,思考了一路。

  直到五色金車停在海外仙山的洞府門口,那散發著曼妙霞光的五色金車穩穩停了下來。

  素寒璧自金車往下一跳,跳到自己的洞府門口。

  那蘊著雲霧與鴻蒙仙氣的山門端立青石小徑的盡頭,山門很是精緻小巧,以長了青苔的古老岩石鋪就,其上有迷離夢幻的紫藤花落下,多了幾分人間的煙火氣。

  素寒璧一人循著青石小徑,拾階而上,往自家寒月小境的山門走去。

  但是,她忽然抬起頭來,注意到在那紫藤花叢中站著一人。

  綉金長袍垂下,身姿挺拔,周身氣質出塵乾淨。

  他的一雙鳳目,垂眸認真看著素寒璧,眼裡蘊著如水溫柔的光。

  「你回來了?」他淺笑說著,語氣熟稔,「我在此已等了一炷香,正好有事尋你。」

  作者有話要說:  周一晚上11點更新,明天不用等啦,到時候補雙更,么么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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