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章

  季淮搖頭,  似有些無奈:「道友,我們不一樣,  我是真的愛她。」

  「我也是真的喜歡她啊?」吃瓜修士一臉認真,湊在季淮耳邊小聲說道,「漂亮姐姐誰不愛呢?」

  季淮有口說不清,現在的他就彷彿將力氣使在了棉花上,一顆心從上到下,找不到一塊落腳的地點。

  「她……曾為我擋下雷劫。」季淮終於是忍不了了,他將自己與素寒璧那段時光回憶並且美化了一下,  說了出來,「她因為我的一句話將仙骨拋棄,甚至將寶劍拱手讓人,  是我……對不起她。」

  吃瓜修士一愣,  狐疑地看了一眼季淮:「道友,  你說她為你做了這麼多,  你可曾為她做了些什麼?」

  季淮被他這句話問到了點子上,想了許久也沒能想出答案來:「或許……並未?正是因為如此,我才後悔。」

  沒想到吃瓜修士聽完他的話哈哈一笑,  竟沒有感到好奇也沒有感到生氣:「道友,  我懂了。」

  「你懂了什麼?」季淮疑惑。

  「你這是話本看多了,開始做白日夢了。」吃瓜修士將一本小冊子鄭重交到他手上,  「這劇情我見過的,在《溺愛成癮:素寒璧與我不得不說的故事》里有類似的,  很多暗中喜歡素仙子的有才修士都寫過類似的同人本子,道友你這是看多了同人才導致這種癥狀的吧,唉沒事的兄弟我理解你,我這還有素仙子性轉的同人本,  專供女性修士觀看,你要不要多帶兩本給門中師妹之類的看?」

  季淮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暈過去。

  這個仙界,實在是太過魔幻了。

  這讓他有一種明明是自己妥善珍藏的寶物被他人發現覬覦的感覺。

  很不好受,但又無法譴責什麼。

  「算了,道友,我且去尋她了。」季淮失魂落魄說道。

  「好嘞。」吃瓜修士熱情朝他揮手告別,結束了這一場雞同鴨講的談話。

  季淮一路打聽,知曉素寒璧去了書閣的古籍區,他沒想到今日素寒璧也會來恆一閣,這是緣分還是她有意為之?

  他心中思忖著,在心中逐漸傾斜向後一個答案。

  或許,素寒璧也是想來與他相見的吧。

  畢竟她從前,是如此愛著他。

  季淮一路來到恆一閣頂層的古籍區域前,卻在即將踏上最後一級台階的時候,被恆一閣的修士攔了下來。

  兩卷書卷垂下,墨香飄起,恆一閣弟子朝季淮禮貌一揖:「道友,不可再往上走了,此乃恆一閣禁地,閣外之人禁止進入。」

  季淮禮貌說道:「兩位道友,我是來尋人的。」

  「尋人且在樓下等待。」恆一閣弟子微笑,語氣柔和但意思強硬,「再往樓上走,便是失傳古籍的藏書地,方才廳堂里兩位修士打鬥想必你也聽說了,為了書籍安全,這裡是禁止外人靠近的。」

  「但……」季淮皺眉不解,「我見阿璧……素仙子也來了這裡。」

  「素仙子是我們閣主親自領進去的。」恆一閣修士躬身行禮,「道友,請回吧。」

  「如此。」季淮碰了壁,卻無可奈何,他又無法硬闖,這樣實在是有**份。

  他回身走下書閣,卻在那沉香木梯的拐角處看到了一個陌生但見過一面的女子。

  那女子依靠在欄杆上,側過頭挑眉望了他一眼,狐狸眼輕輕眯起,正是宋牧晴。

  「季淮?」宋牧晴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他,心中儘是疑惑。

  此人雖長相俊俏,溫潤如玉,但也比不上追了她師父上千年的那條巴蛇帥,更別提其他被不說話的素寒璧迷惑過的修士,就連在海外仙山,比季淮優秀的修士都大有人在。

  所以,她師父到底是如何曾經喜歡過這麼一個人的呢?

  宋牧晴有些好奇。

  季淮知曉此人正是素寒璧的徒弟,但阿璧何時有了徒弟,他並不知曉。

  他似乎……只了解很小一部分的素寒璧。

  「宋姑娘。」季淮朝她微微一笑,當做打招呼。

  「不用叫了,待會叫破喉嚨也無人會來救你的。」宋牧晴朝他咧嘴一笑,「我師父讓我暗中打你一頓。」

  「什——」季淮還未說完,便被宋牧晴捲入陣法結界之中。

  他確實如何呼救也沒人會來救他,因為他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而後便是肚子上重重挨了一拳……

  此時的素寒璧的手指在那古老破舊的書籍上劃過,陡然間感覺到了樓下某處熟悉的陣法波動,挑眉一笑。

  看來宋牧晴已經找到他了。

  媽的,打不死他。

  素寒璧輕嗤一聲,便隔著書架看到了正在另一邊整理書籍的王謙。

  「素仙子在笑什麼?」王謙問,「有人在恆一閣用了結界法術,今日倒有些熱鬧。」

  「不過是突然想起了些事,覺得好笑罷了。」素寒璧輕聲說道。

  她不願與王謙繼續就這個話題詳談,只隨意抽出了一本名為《仙人五情》的古籍出來看。

  「素仙子看到可是《仙人五情》?」王謙問,「此書乃是無量道人在上古時所著,他死後化石,畢生所著篆刻於無量石之上,恆一閣先祖將無量石其上文字拓印下來,總結內容之後取名為《仙人五情》,后無量石破碎,這本書也成了恆一閣的私藏珍品,此書講的是人之情感,倒也有趣,理論與現在仙界主流價值觀大相徑庭。」

  「如何不同?」素寒璧好奇。

  「修道講究的不過是斬盡塵緣,無情無欲,一心大道,其餘情感皆是冗雜,是修鍊的絆腳石,所以修鍊最重要的是一顆純粹乾淨的道心。」王謙柔和笑著說道,「但《仙人五情》上的觀點不同,素仙子且看吧。」

  素寒璧好奇,將那《仙人五情》翻開,粗粗瀏覽了一遍,便覺書中理論有趣。

  書中言說仙人亦有與凡人相同的五種情感,愛、恚、悲、妒、欲,五感相生相剋,相互制約但不分彼此,共同構成仙人複雜的情緒與感受。

  仙人終究不是冷冰冰的石頭,所以他們永遠不能將情感從自己的靈魂里剝離出去,如此便是《仙人五情》的核心觀點。

  「有些好玩。」素寒璧笑了,又讀了兩遍將書中內容記了下來,「恆一閣藏書倒是豐富。」

  「自然如此。」王謙輕笑,「中央紫宸殿藏書豐富,但某些書籍也只有我恆一閣敢收藏。」

  「左右,不過是些消遣的讀物。」王謙替素寒璧將《仙人五情》放回書架上,「這書素仙子想看,來恆一閣便好,不可外拓。」

  素寒璧倒理解王謙所言,此書流傳出去,恐怕會引起仙界震蕩,畢竟無量道人也曾是仙界上古赫赫有名的仙人。

  「下次若有需要再來。」素寒璧向王謙道謝,她雖沒有找到關於那黑蟲的線索與記載,但也看到了些她想要看到的東西。

  一切紫宸不認同的,她都要碰上一碰。

  與王謙道別,素寒璧離開恆一閣書閣的頂層,往下走去,在沉香木梯的拐角處看到了一處陣法結界的入口。

  她忍不住朝裡面傳音:「牧晴,可打完了?」

  宋牧晴正看著那唇角染血的季淮對她說:「若是阿璧讓你來的,我心甘情願,畢竟是我對不起她。」

  「宋姑娘,且再打吧,若是能讓她消氣……」季淮繼續說道。

  「師父,他對不起你哪裡了?」宋牧晴傳音出去。

  素寒璧一愣:「也沒什麼吧,不過是將我推了出去擋了雷劫,要取我仙骨之類的。」

  她輕描淡寫說道,卻聽見陣法結界之中傳來一道哀嚎。

  宋牧晴一掌擊在季淮胸口上,這次她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畢竟成仙之人不是那麼容易死的。

  「你敢動我師父?」宋牧晴抓起他衣領,如猛獸一般的狐狸眼中露出惡狠狠的光芒,「你竟敢如此——」

  宋牧晴冰涼的手指掐著他的喉嚨,愈收愈緊,眼中竟有殺意。

  「別打死了。」素寒璧涼涼的聲音傳入宋牧晴耳中。

  「饒你一命。」宋牧晴自季淮胸口一踹,站起身來,將衣袖整理好,走出結界。

  素寒璧抬眸瞥了她一眼,輕嘆一口氣道:「走吧,回寒月小境。」

  「師父,為何不將他殺了?」宋牧晴不解,這並不是素寒璧的性格。

  「他救過我一命。」素寒璧領著宋牧晴一道上了靈舟,「就當做一命還一命。」

  「但……」宋牧晴一時語塞,「我從未在我們所處的那個小世界里見過他。」

  「他與我們,並不在同一個小世界。」素寒璧捧起靈舟上熱茶,抿了一口說道,「此事莫提。」

  她說話間,語氣已經沉了下去,雲霄宗、寒月谷……所有的一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如同夢魘一般的存在。

  但在夢魘的深處,亦有她不曾忘記的些許柔情與愛意,彷彿黑暗中的陽光。

  素寒璧並不避諱回憶這些,曾經真的喜歡過季淮,對她而言,也並不是一件羞於面對的事情。

  她反正愛著的……是彼時的他。

  正如此想著的時候,靈舟之外忽然響起電閃雷鳴,素寒璧與宋牧晴好奇,一同探出頭去看。

  素寒璧傾身,望向靈舟之外,只見黑沉厚重的雲層只有,有一道修長矯健的身影滑過。

  她呼吸一滯,似乎想起了什麼。

  在那被閃電撕裂的雲層深處,有一抹猩紅的光芒一閃而過。

  素寒璧仰頭望著那抹猩紅色的眼眸,想起了她飛升之前那毀滅整個雲霄宗的雷劫,她確信那雷劫是被一隻黑龍召喚而來。

  「我出去看看。」素寒璧直接從靈舟的窗戶跳了出去,御風而行,速度極快。

  她一路追逐著那條在海外仙山頭頂出沒的黑龍而去,而那黑龍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速度更快,躲避著她的追逐。

  黑龍不願與素寒璧碰面。

  一路,在天空之中劃出一道殷紅的光芒,素寒璧追著這條黑龍,一直追到了雲上之境。

  素寒璧在雲上之境外停了一下,她著實不想踏上這片令人反感的土地,上次也是有事要辦,才會去雲上之境,還好巧不巧碰到了剛飛升上來的季淮,便更讓她覺得此地晦氣。

  眼看著黑龍的身影沒入雲層之中,不見蹤影,素寒璧便沒有再追。

  既然這黑龍不願見她,那她又有何必要一直追著他呢?

  畢竟,當年確實是她「爹」素辛石將他的肉身斬殺,可謂不共戴天之仇。

  素寒璧收回了追逐的步伐,便在高空之上往下望去,正巧又看到了接引仙人。

  她對接引仙人沒什麼太大的感觸,見他又在招待剛飛升上來的修士,便好奇湊近了去看。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素寒璧看到了被接引仙人接待的這位修士,更加覺得雲上之境簡直就是瘟中之瘟。

  因為站在接引仙人面前的,又是一個老熟人。

  沒錯,正是月景。

  季淮都能飛升了,想來修為與他差不多的月景也快了。

  素寒璧在接引仙人與月景皆沒有注意到地方,望了過去,偷偷聽他們的對話。

  「咦,月景?」接引仙人手中捧著記錄修士信息的小冊子,看著與素寒璧有七分相似的月景,有些好奇與驚訝,「有沒有人說過,您長得真的很像一個人……」

  月景惶恐抬眼,聲音輕柔:「接引仙人,您什麼意思?」

  「無事,只是覺得你長得和仙界某位不可說之人很是相似。」接引仙人嘆氣,「真巧啊真巧,你們還是從同一個世界飛升上來的。」

  「接引仙人,您……您說什麼?」月景往後倒退了兩步,聲音變得有些啞。

  她自然是記得,與她長得有七分相似的人,究竟是誰。

  「你們還是同一個門派的……」接引仙人更驚訝了:「可是姐妹?」

  「自……自然不是,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幸得我師父收養我,將我收入門中。」月景捂著胸口,感到呼吸有些困難。

  因為融入她元神之中的仙骨,有一部分……根本不是她的。

  而是屬於另一個本該死了的女子。

  「那便更奇怪了。」接引仙人撓撓頭,他雖有些好奇,但也不便問那麼多,「算了,月景姑娘你若不想提,那便不說了。」

  「要不……接引仙人,你還是說一下吧?」月景試探性發問,她也有些好奇,「你說我長得像誰?」

  月景在心中安慰自己,她已經死了,若不是她而是其他人呢?

  世上相似之人如此多,若只是巧合呢?

  「素寒璧啊。」接引仙人捧著小冊子說道,「一個在雲上之境連名字也很少人敢提的女人……我也是偷偷才敢說的。」

  接引仙人話音剛落,那月景便直直往後倒去,暈倒在地。

  顯然,這名字對她的衝擊極大。

  素寒璧的孤月劍是她奪走,素寒璧的仙骨被她用來治傷,素寒璧的性命是因她而失去。

  還有……

  月景,欠了她太多了。

  而素寒璧,還活著。

  所以,月景才一時半會接受不了,就這麼暈了過去。

  接引仙人馬上往後退兩步,避免月景倒在他懷裡,有些驚慌失措。

  壞了壞了,剛飛升上來的修士暈倒了,他接引仙人做得不稱職啊,他該怎麼辦?

  接引仙人慌得彷彿熱鍋上的螞蟻,圍著月景轉,一邊轉一邊喚:「月景姑娘別怕啊,你醒醒啊。」

  「別嚎了。」冷不丁在接引仙人身後傳來素寒璧冷冰冰的聲音,「把她給我。」

  「什……什麼?」接引仙人自然是認得素寒璧的聲音,他扭過頭來,驚恐望著素寒璧,很是害怕,「素仙子您怎會在這裡?」您不是最討厭雲上之境了嗎?

  「既然暈了就給我,讓我來治治。」素寒璧單手提起倒在地上的月景,「我們師出同門,我會『照顧』好她的。」

  作者有話要說:  素寒璧:瞎貓碰上死耗子。

  恚是恨、怒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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