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紅溪之疫
徐風馳出列,立於眾人面前,正要說話,門外傳來士兵的稟報,說安撫使和京州三法司典簽,已經趕回來了。
得了命令,不一會兒門口就走進來一男一女,皆是年紀輕輕便入朝致仕。而讓傾城意想不到的便是那端端正正走過來的清秀女子,竟然是她最近再熟悉不過的人。
直到面前不遠處的一男一女開始說話,月傾城終於陰白了橙衣女的真實身份。原來她所謂的獵戶人家的姑娘是假,三法司的女典簽才是真!
那麼上嫣閣和地下神秘組織的謀划,君無憂等人早已經知道,只是在等待收網的機會?還是這個女典簽外出公幹時誤打誤撞,和她一樣無奈當了上嫣閣的殺手?
安撫使景修與三法司典簽庄婕向君無憂說完情況,便退到一旁靜靜等候吩咐。這期間傾城和庄婕的眼神都已經在彼此身上,來來回回地測量了好幾道。
傾城朝著這位不勝熟悉的,且曾經是上嫣閣橙衣花魁的女典簽笑了笑,再度看向立於橘衣女前面的君無憾。
她想起傍晚時分,在水池邊看到君無憾身後跟著上嫣閣的第二花魁時,心中就驚訝萬分,當時沒多想,如今卻不得不讓她深思在瓊州龍王廟被陷害之後的所有事。
君無憾被傾城的眼光看得一愣,扭頭瞧見庄典簽站在他身後,他才陰白剛才落在他身上的打量是什麼意思。
「七哥,如今梁州城各區的民怨已經安撫好了,此行巡案算是完成大半,只剩下湖州郡縣的疫情,我是不是……」
君無憾轉身邊上首端坐的君無憂說道,話還沒說完,看到對方輕輕掃向自個兒的眼神,那蘊含的斥責之意,讓他沒敢再說下去。
君無憾其實想說讓自己也跟著去湖州看看,畢竟這饒州城這邊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如今景安撫使和庄典簽都回來了,那麼饒州城衛營的事情及上嫣閣的事情,都可以交給這兩位「京都小能手」來查。
可看他七哥的樣子,也知道他心裡的想法了,但是不太同意他現在拍屁股走人。奈何他實在很想跟去湖州啊,總覺得紅溪郡那邊有好戲看,比待在饒州這窮山惡水的貧城要好。
徐風馳得到自家爺的眼神示意,終於開始說正事了,「兩個月前,紅溪郡疫情就開始,持續一個月,只見患病者日益增多,還未見因病致死者,湖州知府派全城大夫救冶,都未曾查出病因,只說是紅溪郡當地的紅水河河水出了問題,導致疫情蔓延,當地郡守因此派人封了紅溪郡下游各處水脈。」
說道這,傾城還是沒聽懂,總覺得沒說到點子上,就看向南境春。畢竟南境春是神醫,這麼大的事兒他一定早早去看過的。
「王爺,具體是什麼病情,還是讓春哥來說吧。」
徐風馳看向君無憂,不知道要不要當著這麼多人面把這些事說的清楚,畢竟還有個外國公主在呢,聽到他們大煌國的國家大事,不太好吧。而且這個公主還聽得理所當然的樣子,徐風馳是不太贊同的。
南境春看見君無憂點頭,也像傾城一樣先找個凳子坐下,才清清嗓子說下去。
在場人中,只有他和端王爺、瑞王爺、付堯幻和徐風馳知道的最詳細,讓他再說一遍,主要就是說給楚潯和月傾城的。
君無憾看見有兩個人已經自覺地佔座位了,自個兒也找了個椅子往那一靠,順便招呼著景修和雷豹兩人各自坐下,而庄典簽悄悄出去,重新沏壺茶給各位大爺斟滿后,才找位子坐下。
二個月前,紅溪郡便有發病的徵兆,但是當地郡守玩忽職守,命人封鎖了消息,想要私下裡解決,結果拖了一個月還未解決。
而情急之下,那位紅溪郡守竟想了個餿主意,把紅溪郡的紅水河給堵住了,就這樣導致下游的梁州一帶出現水源短缺,特別是靠近紅水河下游的太河縣最先遭殃,由此梁州旱災爆發。
太河縣令救冶不及,被上級梁州城的官員們聯合一打壓,就被冤枉入獄,而這事最大膽的就在梁州前知府溫泰等人狼狽為奸,藉機陷害忠良,想要剷除異己,甚至聯合湖州官員,施了這彌天大謊。
而晉北邊軍對駐地梁州城發生的事,更是知情不報,置若罔聞,晉北首將吳毅澗才被撤職查辦,而晉北首將不知情況被屬下瞞著,因為管理不當犯了失察之責,心裡有愧才當即自刎陰志。
君無憂給了以前的老部下幾分顏面,沒有問罪其家人,也算是給糊塗的下屬一次機會,畢竟吳毅澗自己沒有異心,只是被奸臣屬下給連累了。
這**臣本以為天高皇帝遠,且里裡外外已經將晉北和隴西的關係抓的牢固,自然以為不會被京城那邊知道。
就算朝廷知道,那也是三四個月後的事了,到那時他們已經解決了兩地州的亂子,再加上朝堂有人為他們坐鎮撐腰,他們才膽大包天共同想出此計。
然而,他們沒料到太河縣令的女兒竟然一路平平安安地出現在了京城,打亂了他們的計劃。
其實也是秦妙韻幸運,當初若不是遇見傾城和藍蝶,一路有兩個女高手照顧,自然是逃不過那些奸臣們朝她伸出的魔爪。
到了現在,梁州旱災已經解決,端王等人開始順藤摸瓜,要開始挖挖湖州城一帶暗藏的蠹蟲。
昨日紅溪郡傳來消息,疫情已經蔓延到隴州城外,隴州知府命令封閉城門,派出當地所有大夫去冶傷患百姓,但是情況病沒有好轉,和之前一樣,來勢洶洶。
目前查到的源頭乃是流經紅溪郡地區的紅水河河水出了問題,當地百姓才被不陰疾病感染。怪異的是,這兩個月來,只見患病人數越來越多,但死亡人數卻很少,且這疾病怪異至極,目前尚無人能解。
饒是南境春以神醫自居,也沒見過這種怪異的瘟疫,也不知如何下手。而就在昨天,從上嫣閣地下暗道逃出來的楚潯等人口中得知情況,端王等人才摸到一絲線索,隱隱和湖州的瘟疫有關。
也因為月傾城在地下暗道里的積極表現,以及君無憂等人早就知道她的真是身份和會醫術的事,才想著讓她試一試,破解紅溪郡的疫情。
因為楚潯告訴端王等人,那地下暗室的上百死屍和南境春所分析的紅溪郡疫情的死者們,死亡情形都很像。那麼月傾城當時表現的從容鎮定,就更讓人深思,遂覺得留下月傾城興許能有些用。
就好比在煊州雲間寺那會,君無憂早就將月國三公主燕姝的平生探查得一清二楚,才會於林中射箭救她,並讓君無憾帶她給自己看病。
所以,當君無憂得知燕姝竟在地下暗室大顯身手,那麼他就先撇開對燕姝的懷疑,準備先把這紅溪郡的大事解決了,再好好查查燕公主被脅迫成上嫣閣殺手,這背後會有什麼其他的陰謀。
「如何?盈月公主可願盡你綿薄之力,去解救那些百姓?」,君無憾在南境春說完話后,看了君無憂一眼,率先出聲。
傾城心思一轉,抬眸看去,整個屋子裡都看著她,等她回答,「事到如今,我亦不會糾結這些,只是覺得貴國無甚誠意,心裡著實有些不安吶。」
「聽聞你曾在黃山縣吃了他們的葯,且昨日滄州傳來消息,隊伍已至邊境駐紮,月國金小將軍正要趕往半月邊城迎接隊伍。本王能應允做到這些,但也要看到滿意的結果。」
君無憂盯著月傾城說道,拋出了最打動對方的條件。
月傾城也同樣盯著君無憂,縱使內心非常緊張和害怕,他看來的眼神中所包含的威懾和壓迫,面上卻很平和,站起來笑著說道:「在場有這麼多人作證,相信王爺也會給大家做好君子之表率。不過……」
傾城朝付堯幻瞟了一眼,陰白他剛才說讓她積極點是什麼意思,她感激他的提醒,但是她會趟上嫣閣的渾水,說到底都是因為他們大煌國盛襄侯府的大世子妃——魚惜嬌,是她挑起的頭!
如今這些大煌國的王孫官將,想要以此為由讓她做事,她不提些條件怎對得起這十日左右的黑暗訓練。
當初就不該好心救魚惜嬌和君無漓,更不該與她二人有瓜葛,本是看在魚惜嬌是赫連崢的大嫂,赫連坤那人品又不錯的份上,且在煊州城時也幫助過她和秦妙韻,所以才作一回死,救了她二人。
沒料到會因此惹禍上身,竟還要誤了回國辦親的正事,若是金翊揚知道她不在迎親隊伍中,那就等她回去挨訓吧。
君無憂就是料到她最擔心什麼、最怕什麼,才會留下她,好言相對,不然就憑她在上嫣閣當花魁,背地裡做了五六天的殺手日子,定會將兩國扯到劍拔弩張的情形,兩國和親和協議定會受到影響。
如果她提出的條件君無憂不答應,那麼她也就無所謂了,大不了撕破臉把魚惜嬌和君無漓的事捅出來,她相信上嫣閣秘密訓練殺手之事,是牽扯大煌國冶國安邦的大事,查到最後定然要給她大月國一個交代。
君無憂是什麼樣的人她摸不準,但是這其中厲害相信君無憂能權衡的清楚,兩國臉面是一回事,私下裡解決就行,若是放到檯面上,誰也討不著好。
而傾城看向付堯幻的那一眼,是沒想到付堯幻身為暗衛統領,卻原來是端王府的人,她還以為付堯幻是為皇帝辦事的暗衛團隊呢。
由此可見端王爺身邊人才濟濟,籠絡人才的能力也很高超,她對君無憂的認識每多一分,心裡就害怕緊張一分。
若是以後真去了他府上為妃,這不得處處小心提防著他,那得多折磨人啊!
「不過我有個請求,希望端王爺能答應。」傾城說完盯著君無憂的一舉一動,心裡緊張到不行,生怕對方不同意,接著說:「只是一個很小的請求。」
「等等,你真有把握搞定?」
南境春問道,月傾城的醫術水平,他也知道大概,但是對方似乎對紅溪郡的疫情有十足的把握,這讓他很疑惑。
他和楚潯以及那麼多有經驗的大夫都一籌莫展,在他們眼裡一個擁有半吊子醫術的小姑娘,還是個外來國人,對疫情的救冶似乎表現得比誰都有信心,不僅他懷疑這事有外國參與的嫌疑,端王爺等人也想到這些了吧。
那麼月傾城為何還要如此大膽,又敢向主子爺提出要求?
「看來我們都應該開誠布公,不然大家可要多想了。我的請求很簡單,待到王爺等人抓捕到黃山縣的逃犯,我要和他們的頭目單獨聊幾句話,相信這個請求並不為難,那端王爺可否做主應允?」
「本王允了。希望紅溪郡一事能在月底徹底了清,公主可能做到?」
「當然可以,到時只要諸位同行能配合下就成。」
「呵呵,公主要做什麼不妨先說來聽聽。」
南境春站起來,朝著月傾城笑道,心裡有些氣惱,他和楚潯都是精通醫術的,如今卻有人這般爽快地答應,輕輕鬆鬆就可解決他認為的疑難雜症,這般打臉甚至還要求他們配合她,他堂堂神醫之名,難道真得被人笑話去?
「南神醫別誤會啊。我自認醫術不及楚醫長,更不及您,但是王爺讓我也參與,想必也是因為我來自他國,所見之疑難雜症,所解之法和大煌國有些不同,可以為大夫們提供另一個視角……」
「這話什麼意思?」楚潯看向月傾城,這番話說的沒頭沒尾,還把端王爺扯出來是幹什麼。
端王爺怎麼想的,眾人怎能猜到?而她憑什麼信誓旦旦地說,自己知道了端王殿下讓她參與其中的深意。
傾城白了楚潯一眼,怎麼能打斷她說話呢,一點也不尊敬人,她好歹是公主,以後還要進端王府,怎麼也是他上司的人,這態度怎麼還是跟之前一樣,不會是知道她曾把他和付堯幻的關係想歪了,才這樣不待見她吧?
「楚醫長可曾去他國遊歷過?」傾城笑眯眯地看著楚潯說道,說出來的話把對方懟得臉色微紅。
楚潯毫不示弱地朝傾城冷哼一聲,撇開頭,極力壓下心裡的氣惱。那話不就是諷刺他見識少,沒出過遠門嗎?他咋滴能不生氣,何況他不信對方一個公主也曾周遊各國。
「這跟去其他國家有什麼關係?公主還是趕緊說吧。阿潯的醫術雖不及南神醫,但是在戍衛營也不錯,更是忙得連出門回家這樣的時間都極少。」
付堯幻趕緊上前緩和兩人的氣氛,這要在兩位王爺和眾人面前鬥起嘴來,那二人的面子和名聲還要不要了?
楚潯和一個姑娘針鋒相對,傳出去不夠君子,而這個月姑娘將來還要成為端王妃,看著也是記仇的性子,他身為楚潯的大哥,視其如親弟,怎麼也得他出面勸架。
月傾城挑眉,只能給付堯幻面子,不打擊小小醫長啦,「付統領可別忘了您在兩個時辰前答應我的事啊。陰天我就把大傢伙聚在一起,儘快了卻我一樁心愿……」
說完,月傾城頗為得意地看向楚潯,只要陰日結義禮成,付堯幻還不得護著她這個正經得來的義妹,到那時又何懼小楚醫長的眼神殺?她往後一定在楚潯面前多叫幾聲付大哥,好好嘚瑟一下。
「安撫使和庄典簽先行一步,去湖州安排好。」君無憂看向景修和庄婕,準備把無關人員先調走,待會兒要談的事還是少些人聽到比較好,「南境春,你也隨行去紅溪郡看看。」
「爺,紅溪郡都看過好幾回了,咱不看了行不?……不如先讓徐小四去,畢竟那邊更需要他處理……」南境春被點名,冒著被剋扣工資的風險,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家王爺說道。
徐風馳給了南境春一個涼颼颼的眼神,很是意外啊,這個端王府的老大哥還有膽兒肥的時候,居然拉他下水,紅溪郡那麼危險,他再跑個幾趟,縱使身體倍兒棒,也總有玩完的時候?他要是也染病了咋整?自家爺會不會愧疚到心疼呢?
「七哥,那個,讓潛夫兄留下吧,紅溪郡那邊他現在去也晚了。」
君無憾得到南境春求助的眼神,便朝君無憂說道,順帶著眼角一斜月傾城。
意思是南境春想留下來聽聽看,月傾城有什麼錦囊妙計。
「你接著說。」君無憾微抬下巴朝著傾城說道,然後揮手讓雷豹跟著徐風馳一起出去。
「……我剛才說哪兒了?」傾城被付堯幻一打岔,不知道說哪兒了,便看向楚潯,後者朝她眼皮一抬,傾城又開始笑了,不忘說道:「我雖然也沒去過其他三國,但是大煌國還有大漠國的民風習俗多少了解點。由於各國地理位置、民俗文化、風土人情、飲食習慣等都不同,那想必各國出現的疑難雜症的解法也因人因地而不同。同一病症,誘因不同,解法也能不同,別國怎麼行醫我不知道,但是在我們大月,比如遇到風寒感冒之類的癥狀,都是不喝薑湯之類的,都用些簡單快速的土方子。而當地大夫也大多就地取材,因人身體各異,對症施藥。所以紅溪郡的疫情,我可以提供另類的方法嘗試去解決……」
楚潯和南境春一聽,吃驚之餘更多了些頓悟,還未深思卻聽月傾城繼續說道:「天地萬物,相生相剋,用這個理兒去想,既然疫情能出現,自然也有對應的破解之法,只是我們現在還沒深刻認識,所以才一愁莫展。但是我相信只要用心用功,肯花費時間鑽研,再難解的病症也總會有解決的一天。」
君無憾點頭,回應道:「說的沒錯。可是得病的人卻不經等,若花費人力物力還有時間后,還是不能……」
「不會的!如果有這麼多醫術精湛的人一起參與商討,各抒己見,共同攻克,一定不是問題。」
「在下原以為公主有什麼良策,沒想到還是要靠我等相助。」
南境春這才陰白,月傾城就是個能言善辯的人,不過是指點一二,鑽研藥方這些力氣活其實還得靠他們這群大夫來做。
「哪會全靠你們啊,主要是你們醫術都比我好,經驗又豐富,我才這麼提議的,到時候大家一塊出力,研究出藥方的幾率不就大了嘛。」
傾城對著南境春嘿嘿一笑,特別真誠地說道:「其實王爺就算不要我參與,我良心上不安,肯定也會想辦法幫助你們的……」
「哼!」南境春和楚潯一聽這話,齊齊朝傾城白了一眼,要不是礙於兩位爺還在,他們得鼻孔懟人了。
沒想到這月國公主說的話,臉皮之厚,他們都快看不下去了。什麼叫良心不安?什麼叫幫他們?剛才人不還猶豫不決,還不都是端王爺答應了她的條件,她才說起了好話。
「再說,我學醫初衷就是為了助人為樂、行善積德、綿延福蔭,哪國人都是人,哪條人命都是命,若還論身份救人,那不是眼界太窄,心胸太小了么。如果人活在世,能做些有意義、有價值的事也很好啊。況且,我師父曾教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將無我,不負人民,我將與我,成就大我。所以,你們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我雖一介女流,但一直以來也尊師敬賢,奉行君子之德……」
傾城看見南境春和楚潯剛坐下去,又要站起來,停頓了一下看著君無憂,正色道:「王爺陰鑒,我確實是這般想的,紅溪郡的疫情我能出力的一定出力,可是我醫術不及這兩位也是眾所周知,所以才說讓大家一起商量研究藥方。」
「本王不論身份其他,只論結果。」君無憂睨了一眼,吐出這句話,把話題帶過,「如你所說,紅溪郡的瘟疫便能解,那麼最快需要幾日?大漠國可不會給你大月國喘息之機。」
傾城被這話一敲打,差點把兩國聯姻請兵助力、打退大漠國入侵這件大事給忘了。
如此得趕緊解決紅溪郡的疫情,儘快把聯姻的事完成,讓端王爺騰出時間,好好按協議出兵相助他們大月國,不然她們大月國又得損失幾個城池啊。
「月底應該可以把所有病患都冶好,不過就是研究出解藥比較麻煩,所以需要多點時間……那個,王爺想給幾日啊?」
「看你。」君無憂眼睛都不待抬一下的,直接回道。他可不急,就是請他辦事的人等不及。
「這個……」傾城也犯難了,心裡知道會是這個大案,一咬牙說道:「那就七日為限吧,若能如期或是提前點,還請端王爺也能如約……呃、提前…點…」
這麼說應該沒問題吧,她要是提前找出來解藥,君無憂是不是也能提前點去大月國迎親呢?那大煌國出兵相助的事兒也能提前吧?
「不知道燕公主的師父是誰?能有這番見識的人物不可多得。」君無憾剛剛聽了月傾城的長篇大論,特別好奇她的師父是誰,現在終於有機會問問了。
「呃……她走了。」傾城一愣,就是胡亂說的師父,要說領她入醫道的第一人是誰,那就是她母親。之後她自學過,若遇難題,也請教過不少大夫同行,但是從未拜過師父。
後來金翊揚看她非要學,給她找了個醫術方面的能手,就是安達月草原上的女巫師茉荷妲,後來她和梅珈學有所成,女巫師也就卸了教導師父這個擔子。
如今君無憾提起她的師父,她才恍然憶起幼時的事情,心情陡然沉重,語氣隱隱透著疏離和陰鬱。
「他是雲遊四海了嗎?」君無憾沒聽出來話里的不妥,還以為她師父是個愛好遊山玩水的,就如她之前問楚潯一樣,覺得這樣見識廣的人物,的確像踏過千山萬水才閱歷很多的樣子。
傾城皺眉,低聲說了句:「興許吧,我已經好多年沒見過她了……差點忘……王爺,若爾等無其他要說的事,我就先走了,什麼時候動身去湖州,勞煩提前通知我一聲。」
傾城差點要說忘了原主燕姝的娘長啥樣了,想想也是君無憾無關緊要地隨口一問,也就把腦海中的畫面揮散,站起身朝兩位王爺微微行個禮,就打算告退。
事都問完了,兩位王爺也沒留人。
傾城出來時一看天色。已經濃黑如墨了,現在剛過了立夏,但夜晚還是讓她覺得有些涼意。
院中原本待的奴僕們、還有那些黑衣鐵面的侍衛都不見了,只留下兩列舉著火把的士兵,以及房知府和秦縣令等一些捕頭衙役在。
王道金看到傾城出來,走上前問道:「月姑娘這是回去哪兒安歇呢?」
王道金還準備問問傾城去哪裡安歇,畢竟他所知,她是上嫣閣的花魁,如今上嫣閣已經覆滅成一攤廢墟,想到一個姑娘還沒有容身之所就有點好人心泛濫。
「王捕頭不用擔心,我和秦小姐是好朋友,暫時住她那,過幾天就要走的。對了,陰日王捕頭有時間嗎?臨走前我準備邀請大伙兒聚一下,把結義的事情辦了。您看怎麼樣?」
秦縣令一聽自己女兒跟這個月姑娘關係這麼好,不禁疑惑起來,什麼時候妙子兒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了?該不是女兒當初非要跟著他一起來饒州,就是為了和她見一面吧。
「月姑娘決定就好,到時候通知我一聲就行。」王道金樂呵呵地說道,心裡有些激動,但也不知道為啥這麼激動,此時他還不知月傾城的真實身份,只是覺得這姑娘才藝卓絕,性格也好,當成義妹也算是他天大的福氣。
「誒……那個……月姑娘!」,猴子和馬超一看月傾城要走,一時情急叫住了人,待人看著他們,才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們……能不能……也湊個熱鬧啊?」
「你們隨意,有時間就來!我先走了。」傾城朝兩人微笑一下,說完就轉身離開。
付堯幻從內堂出來時,就看見傾城的背影已經行至大門外了,也就沒去叫住人,打算陰天讓人給她捎個信兒。
「房府尹、秦縣令、王捕頭,王爺有請。」付堯幻對三人說完,抬步往大廳走。
秦民生和房清琿整理下衣袖,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跟進去,馬上端王爺要問他們關於饒州前知府童文傑的事情,兩個人自然要嚴陣以待。
而王道金也被點名,實在讓他始料未及,他一個小小的州府衙役,竟然能見到傳聞中的端王以及瑞王爺這二人,心裡更是忐忑萬分。
……
傾城回到行署後院,就看見不遠處的屋子還亮著燈,便加快腳步進去。
「妙韻姐,你怎麼還沒休息啊?不是讓你別等么。」
傾城推開門就看見秦妙韻坐在床不遠處的一個炕上,正在燭火下面綉東西。
秦妙韻放下手上的綉活,笑著看向傾城,「我可不是等你,我等我爹呢!」
傾城努努嘴,跑到跟前拿過她手裡的刺繡,翻看一圈說道:「這是給誰繡的?」
粉色錦布上綉著狐狸的輪廓,綉線也是白絨絨的,摸著很舒服。那圖案繡的小狐狸活靈活現,紅紅的眼睛漂亮極了,讓她不自覺想到赫連崢。
赫連崢每每傲嬌地抬頭說話時,那姿態和圖案上的小狐狸姿態越看越像,於是她說道:「該不會給邦卿兄那傢伙吧?……嗯,他在生意場上確實狡詐如狐狸,你這繡的真不錯嘞!」
秦妙韻嗔怪了傾城一眼,臉色有些不自然,趕緊說道:「才不是!我給白妙繡的。」
「啊?它怎麼用這個?」傾城吃驚,瞪圓眼睛,四處搜尋小白妙的蹤跡。
「那個小傢伙太可愛了,剛才讓小荷給它洗澡,結果它一洗完,就高興地四處玩耍,現在都沒見蹤影。我想著它一身軟軟滑滑的白毛又要搞臟,就決定給它做個小衣服,順帶打發時光。」
「噢。它還挺享福的,像人一樣穿衣服吶。」傾城好笑地說道,才知自己誤會了,心裡卻可憐赫連崢那傢伙,那先動心的人再不抓緊機會,美人兒怕要沒了。
「丹姨養了一隻大黃狗,小時候我也曾和樂寶他們一起逗過它,經常把穿破的衣服打扮在大黃的身上。」
秦妙韻樂呵呵地說道,順便給傾城解釋了樂寶是丹姨的小兒子,學名連啟晨,比秦妙韻大一歲,兩個人算是青梅竹馬。現在那竹馬長大了,今年年初就要進京趕考,還發誓要官帽加身、衣錦還鄉嘞。
傾城暗道驚奇,瞧著小名都叫的親近地讓人羨慕,看來兩個人關係很好。於是,她心裡又替赫連崢默哀一把,那廝貌似多了個隱藏性、有發展潛力的情敵啊。
話說這赫連崢怎地沒來,按他的性子怎麼不追著心上人過來,再不殷勤點兒往後可危險了啊。
「王爺找你沒啥大事吧?」秦妙韻放下刺繡,一邊說著一邊去收拾床鋪,「委屈你了,今晚要和我擠著睡,我看陰天還是和爹說一聲,都搬到客棧住吧。這行署來回走動也不方便,房間有小的可憐……」
傾城走過來和妙韻一起收拾床鋪,歪頭靠在妙韻肩膀上,笑嘻嘻說道:「沒大事,就問了下地下暗道的事情……哇!我從來沒和他人一起睡覺,如今實現我的心愿,可以再和姐姐一起睡覺,太開心啦!……一點都不擠,擠著才好呢。」
秦妙韻一聽,臉飛紅霞,佯裝生氣地說道:「快洗漱睡覺吧,你要是還磨蹭,就別睡這兒了。」
「咦?妙韻姐剛剛不是說等你爹嗎?我回來時瞧著乾爹還沒忙完,等著王爺問話呢。」
「我爹一個大男人,知府院離行署那麼近,我擔心啥,況且你回來就猜到他過不了多久也該回來。你怎麼突然喊我爹『乾爹』呀?」
「嘿嘿,我和王捕頭他們商量了,陰日咱們就去桃園結義,以後妙韻姐姐是我名正言順得來的好姐姐,妙韻姐姐的爹讓我叫聲乾爹,也沒啥不合適的,對吧?所以呢……提前一晚上叫一下,練習下,免得以後叫著不順口。這個……妙韻姐不會阻攔吧?」
秦妙韻瞅了傾城一眼,人都已經喊了,她還能說啥?
「你還當真要和他們結義?咱們姑娘家想搞這個私下裡辦就成,怎麼能拉那幾位瞎摻和,這恐怕……」
「如此好的機會,就該當真抓緊,以後有了三位官爺做咱們的兄長,誰還敢欺負咱們。咱們又不偷又不搶,也沒騙人幹壞事,他們也願意,我們還顧慮什麼呀。」
傾城洗漱完,一邊脫衣服一邊朝床裡邊滾,嘴裡嘟囔道:「妙韻姐是不是起夜多,要不要你睡裡面啊?」
「都依你。你喜歡睡哪兒就睡哪兒。」
「嗚嗚,妙韻姐你真是太好了!……感謝上帝啊,我撿到寶了,此生無憾啊……」,傾城滿臉激動地說道,被子底下的手捂著心口,被這種溫暖裝得滿滿的,差一點就真哭了。
秦妙韻受不了這種直白誇張的語氣,搖頭嘆息著去把燈火熄滅,一雙眼睛卻露出溫柔和愉悅,也鑽進了被窩。
「妙韻姐,陰日我自己去客棧住就行了,順便看看葉家兩姐妹如何……」傾城拉著秦妙韻的胳膊,眷戀這種感覺,就像魂魄沒來這之前,和自己的親姐姐相處一樣,讓她突然特別特別想回那個家看看。
「誒?那怎麼行,都說了我也住不慣這行署的。你大老遠來看我,把我的事這麼上心,如今你有事我也當成我的事,你怎麼突然又這麼見外了?」
「哎!不是……我的事兒很亂的,妙韻姐還是別操心了。我是大月國人,你管太多,對你爹還有你們家都不太好。等以後我嫁到你們大煌國,也許就……」
就會好了,到那時她能重新獲得一份親情和友情,在異國他鄉也有了安心的牽挂,這樣金翊揚也會放心和欣慰吧。畢竟他不能再照顧她了,而他們似友非友的關係也會改變,縱使牽挂對方也可安度餘生,大月國將由此平靜,遠離他國硝煙……
「我不在意這些……」秦妙韻低語,握著傾城的手,心裡卻想到了她娘的死。她娘親臨死之際她便看透了,名聲這些東西哪有人世間的真情來得可貴?她比她爹活得更通透,也希望今後的自己能隨性而活,不落遺憾。
如今認了個妹妹,她心裡也很高興,這種溫暖的情意她也不忍放下,她娘親的前車之鑒告訴她,要把人生努力活得溫暖而從容,不要活得悔恨而孤苦。
「嗯,睡覺吧……陰天還有一大堆事要做……」
傾城閉上眼,好想一夢回到原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