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禪心如幻
鄞縣城北,一處臨時搭建的草廬,里裡外外擠滿了病人。
傾城前腳剛到,後腳卜拿就趕到了。
草廬外面鋪著一圈又一圈的草席,三十多個滿臉病容的人們,一個挨一個,或坐或躺或靠在葯廬外二十多平米的空地上。
望著這樣的場景,傾城一時不知該幹什麼。
「蘿蔔……他們……」傾城立在最外面,根本被堵的進不了門口,只好轉頭看向緊跟而來的卜拿。
小葯童把鞭子一甩,狠狠地瞪了小毛驢和老黃牛一眼,有些陰陽怪氣地道:「喔,病人唄。好了,你們都讓開!快讓開!……堵在門口是做什麼呀!」
「燕姐……」卜拿上前,一邊沖那些病人粗聲粗氣地喊著,一邊拽著傾城避開人群往葯廬里去。
「蘿蔔,在外面你還是叫我『小姐』吧,『燕』這個字眼還是少提。」傾城進了門裡,看了看被堵在門外吵鬧不止的人群,皺眉向卜拿說道:「你快說說,那些病人是怎麼回事?你和阿…你家公子為什麼非要來這裡?」
鄞縣的瘟疫情況比之紅溪郡,好不到哪裡,既然猜到湖州檀溪醫館是古禪開的,為什麼還要冒險來這些危險的地方?
「唉!」卜拿拉著傾城到屋子裡,往茶壺裡扔了一把茶葉,又倒上早已燒得滾燙的清水,沏滿一杯,才說道:「四日前,公子獲得線索,最終鎖定了鄞縣,確實發現血影……」
卜拿還未說完,突然被屋外的一聲轟鳴聲打斷,他氣憤地站起來,提起窗戶下正燒得沸騰的水壺,往門口走。
傾城往窗外一瞅,立馬拉住卜拿,說道:「不就是大門被擠爛了么,早晚的的事,你現在怎麼變這麼急躁啦?」
以前她何時見過活潑開朗的小葯童,會這般氣急敗壞地衝上去,要和人干架一樣?
「小姐,你不懂!我看那群人要麼病傻了,要麼病瘋了,公子這幾日辛苦給他們醫冶,分文未取,還讓他們多活幾天,他們反倒說公子的不是,真是好心沒好報!……你看看,現在又圍到門口,把葯廬的大門都給砸爛了!」
卜拿趕緊打開屋門,將一根棒子拿在手裡,兇狠地瞪著門口嚷嚷的人群,道:「不行!我得替公子教訓他們!」
傾城好笑,拿走他手裡的木棍,轉而塞給卜拿一瓢涼水,抬起下巴看院外,說道:「那你還是用這個吧,相信比棍棒還管用,回頭你公子還不會怪你。」
卜拿一聽,手臂往前一伸,呼啦一下就把水灑出天女散花般的美麗,水珠晶瑩,均勻地落在那群人面前的空地上。
那群病人面對突如其來的水花,如同見了魔鬼,紛紛臉色大變,都急忙忙地剎住腳,用疲憊暗淡的眼睛兇狠地瞪著屋門口站著的兩人。
卜拿朝那些人笑得陽光燦爛,印在傾城眼裡,彷彿從前那個老愛奔跑在草原、穿梭在林野間的活潑小少年又回來了。
「哈哈,小姐,這真管用哇!」卜拿沖傾城眨眨眼,又仰臉沖病人們說道:「這位趙大叔,你又起頭把大夥帶這裡來鬧是幹什麼呀?要是再砸壞了其他東西,這葯廬真的住不下你們這麼多人……」
「你少廢話,古大夫人呢?不會是知道自己說了大話,冶不好我們,就跑路了吧?」
那位被卜拿稱為趙大叔的人,是個鏢師,常年走南闖北,卻不想半月前送鏢到了鄞縣后感染了瘟疫。
幸虧此人身體底子好,又在四天前受到古禪的醫冶,病情稍微穩定些,但是他並沒有徹底好,認為古禪之前承諾救好大家是在騙人,所以氣恨難平,就召集了當地得瘟疫的百姓,準備一起逼迫古禪想辦法只好大傢伙兒。
「別以為潑水就能阻止我們,這些水喝了才會得病害死人,我們已經這樣了,就不會再害怕。倒是你們兩個……要是再不把古大夫交出來,我們就是耗到死,也不會放過你們這些人!」
這位趙鏢師,咬牙切齒地說出一番話。想著自己還有幾分力氣能使,更是壯著膽子威脅古大夫身邊的小葯童。
「對!對!…快把古大夫交出來!讓他給我們冶好!……」
人群被領頭人的話一刺激,紛紛叫嚷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顯然不再害怕潑的那些水。
自從瘟疫出現,隴西各個染病的郡縣都已經派出過大批的大夫救援,然而病源是查到了,就是水被污染,但是救命之法卻始終沒有找到。
當地百姓節衣縮食,每日去官府那裡領著從外地運來的水,然而可用水量不多,病人又在蔓延增加,聽聞紅溪郡已經死了不少人。
儘管官府瞞報紅溪郡的情況,不少民眾還是從逃難的流民口中得知,現在大家更不敢喝當地的水了。
就在四天前,從湖州城來了一位年輕大夫,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大夫竟然把鄞縣的井房周圍的幾個水井給處理好了,還給當地病人免費看了幾次病,使得病人的情況得到穩定,不再相繼去世,百姓這才覺得有了點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病人們這股活命的念頭重燃,又聽說縣太爺昨日也染瘟疫被古禪冶死了,他們一邊遲疑,不敢再讓古大夫醫冶,一邊又因惜命而不甘心放棄。
經趙鏢師的帶頭號召,不少病人又被鼓動起來找古大夫,在民眾看來「死馬當活馬醫」了,古大夫是他們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剛才,民眾聽聞古禪往城門口而去,便懷疑古大夫是要跑路,丟棄這些病人不管了,所以他們都壓不住怒氣,不少還有力氣的病人紛紛跑來葯廬。
「怎麼辦?」卜拿看向傾城,偷偷問了句。
「能咋樣,讓他們再把怒火和污言燒道你們檀溪醫館去?當下安撫民眾,接著冶吧!然後等著你家公子回來處理。」
傾城拍拍卜拿的肩膀,說道:「把你家公子原先配的葯拿來一些瞧瞧,剩下的發給他們。好心勸說下吧,願意離開的,讓他們早點離開。瘟疫會傳染,讓他們少外出走動,若是有找出解藥,官府自然會通知他們。」
卜拿轉身進屋抱起四方木榻上的兩捆紙包,給那群人一人發了一包。
再次回屋,他手上又多了個小瓷瓶和竹簡,遞給傾城,苦著臉道:「他們不會走的……小姐要這些幹什麼,您不會也要研製解藥吧?」
傾城點點頭,拆開藥包,把竹簡和瓷瓶一一打開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眼也不抬,「你在這幹啥,快去外面看著那些人啊,別又砸壞東西,不然誰有空來修理?」
「小姐,您來真的嗎?公子他若知道了會氣壞的。」
卜拿皺眉,不明白當初公子為什麼就當了這公主姐姐的師傅,還是實打實的教人家醫術。
現在好了,公主真要置身險境,摻和起大煌國的事情,這叫公子怎麼辦,叫公子怎能不生氣!
傾城瞅了卜拿一眼,隨後眨眼,嘴角跟著一挑,說道:「嗯!我要研製解藥,關他何事?他生氣幹啥……好了,你快出去,把那些病人看著。對了!他回來的時候,記得大喊一聲通知我下。」
傾城把卜拿打發走,便關上屋子的門窗,巡視整個茅草屋,她眼裡的得意和狡猾毫不掩飾地外露。
剛才她看到卜拿拿葯時好像收拾起什麼東西,並且以三年之前的相處,她明白古禪是有東西不想讓她看到,瞞著她呢!
果然,她的阿禪哥哥離開了三年,已經變化這麼多了。
她在賭氣,心想此時,勢必要將他藏起的東西翻出來,來看看她們之間是否還有真情實意。
在茶室的小櫥櫃中,傾城找到了一個木質黑樟木盒子。
在眾多木質盒子中,這個黑樟木製成的方盒子特別顯眼和另類,正是因為它上面的紋理和圖案,才引起了傾城的注意。
這個方盒子雕刻著大漠國獨有花紋,具有濃濃的西域風格,並且盒子上雕刻的圖像似乎是西域道的某個建築地標。
其他盒子幾乎裝的全是藥材和醫療工具,唯獨這個黑樟木盒子里裝了一個黑面紅邊的繡花薄紗手帕,以及數十個,半寸長度的小捲紙,其中若干紙條被摺疊成不同樣式的形狀。
捲紙大小一樣,就是顏色和折形不同。
傾城拿起那個鋪在散亂捲紙下的薄紗手帕,細細端詳。
手帕上綉著一隻漂亮生動的燕子,正叼著一枝蘭芷,展翅高飛。
這綉工著實厲害,能將燕子的眼睛繡得明亮,翅羽根根分明,且光澤飽滿。
那雙翅張開飛翔的樣子,看似很是瀟洒和迅捷,多虧了這樣栩栩如生的畫面,以及細緻巧妙的做工,才讓簡單的手帕分外與眾不同。
在煊州皇城行宮的那幾日,傾城翻閱了九州大地、五國四域的資料,特別是大煌國和大漠國的前史今錄。
一個是五國之中最強盛欣榮的國家,一個是與大月國處處敵對的國家。
傾城從秦妙韻那裡聽來的見聞,加上赫連崢暗中送來的各類記載資料,傾城才能在之前那回進宮面見太后之時,做足準備。
所以,現在她萬分肯定,這手帕所綉圖案是遊走於五國之中的神秘組織——血影樓的獨特標誌。
血影樓雖然在五國四域之中都有勢力分佈,但其真正的總部,以及多年來的確切行蹤,卻少有人知。
似乎是三年前,銷聲匿跡多年的血影樓,突然頻繁地出現在大煌國境內,甚至一改之前作風,高調地在大漠國與大煌國的邊境之城設立多個分部和據點。
這些較為隱密的消息,是赫連崢在回到煊州城之後獲得的。
他調動自身的官商人脈,以及她們的合夥產業培養的暗樁,經過多方暗查,才獲得的準確信息。
如今,這些信息對傾城很有幫助。
不過,令人疑惑的是,一個頗具大漠國風格的木盒,卻裝有出現在大煌國邊境的血影樓手帕。
甚至盒子連上鎖都沒有,就放在曾是大月國將軍府金二公子——古禪的葯廬里。
前日清晨,在饒州城客棧,傾城體內的毒藥發作,來的那個黑衣高手,可不就是血影樓的人。
如此一想,這血影樓是好是壞?
還是說,這血影樓認識她,竟然不求回報、受人之託給她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送解藥?
這麼說,血影樓不僅出現晉北域的饒州城,還出現過隴西域的湖州鄞縣,甚至對她的行蹤和事情都清清楚楚,要不然不會及時到達確切的地點,送上有效的解藥。
傾城猜想,莫非阿禪哥哥這三年裡不僅找出了自己的身世之謎,也獲得一些意外信息,比如查到了一些血影樓的信息。
她不做多想,帶著疑惑打開那些五顏六色的捲紙。
這些捲紙質量很好,色彩不一,足以想到,其出處非尋常書坊紙廠能購得。
傾城正要打開第一張淡綠色的捲紙,忽然聽到屋子外傳來卜拿如釋重負的大喊聲。
看來古禪回來了。也罷,那就換個時間再看,要是可以她希望古禪能夠和她好好講講這三年來的一點一滴。
作為燕姝,她真的很關心,很想知道,這三年,她的「阿禪哥哥」過的如何?
門推開了,空氣中瀰漫著熟悉的葯香,還有絲絲縷縷隱約可聞的竹香。
傾城就坐在小竹椅上,看到古禪進來,像往常一樣出神片刻,再次眉眼彎彎,一眨不眨地看去。
這回那位尹大小姐沒跟來,傾城心裡莫明愉悅。
「玉凝兒,看來你還在耍小性子。」古禪坐在茶几對面的另一張竹椅上,溫柔地說道。
「才沒有,你想多了。」傾城別開臉,笑容也收起來,眼光落在對面之人的腿上。
「既然沒有,為何不叫我了?」古禪從對方的臉上移開,順著那安靜的視線回到自己的腿上。
以前這丫頭見了自己都特開心,總是愛叫他「阿禪哥哥」,還老愛找他要秘制零食,這回見面卻不叫他了。
古禪輕輕一挑眉,心裡已經明白了,這丫頭是對他三年來斷了的聯繫,表示不滿呢。
他倒了茶,又從茶盤裡拿出一個湛藍的瓷器,放在傾城的面前,說道:「喝茶吧。」
傾城抬一眼,乖乖喝了口茶,從藍瓷碗里挑出一顆色澤淡黃的枇杷果乾放入口中,水盈盈的眸子又變成月牙一樣彎,「阿禪哥哥,這是你新做的小點心嗎?」
古禪笑意吟吟,顏如清風霽月,聲似風過松林,讓傾城一時又忘了自己本來要問什麼。
「不知道你會來,這是半月前做的,不是多新鮮了,你勿要貪嘴吃太多。」
九州之南,南夷國都,盛產枇杷,而大月國水土氣候不同,長不出好吃的枇杷果。
從小到大,阿禪哥哥對於燕姝的喜好和疼愛,比金翊揚還深呢。
瞧瞧,到現在還一直有做枇杷果乾的好習慣和好手藝,不是為了佳人能是為誰?
古禪一邊潑茶換盞,一邊說道:「你怎麼會來這兒?」
「嗯?我以為阿禪哥哥已經問過尹小姐,知道我來這裡大概是怎麼回事。不過,我覺得這話該有我來問阿禪哥哥才對。」
傾城甜甜一笑,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正在泡茶的古禪,略有不滿地噘嘴了,「阿禪哥哥怎麼會在這裡?既然這三年安好,為何不回家?難道忘了我們的約定么?還是真的解開身世了便想不起金伯伯和揚大哥他們?」
古禪停下手,將茶葉罐的蓋子一搭,微微嘆氣,道:「玉凝兒,三年未見,你長大了,現在竟然也敢質問我了呀?」
「確實,我剛過完生日,已經十八了……」
傾城說完,垂下眼瞼,想起了老父親定下的親事。
原本是燕和惠的親事,結果成了她燕姝的煩惱。
「阿禪哥,你不要扯開話題。三年來,你除了寄回幾封慰問信外,面兒都不露下,金伯伯和揚大哥都很擔心你,我們都還以為你跑丟了,把我們全忘了呢!」
古禪訝然,皺眉說道:「除了信,你們就沒收到其他東西?」
「其他東西?你說什麼啊……難道阿禪哥還寄回過其他東西?」
傾城疑惑,看著古禪嚴肅的面色,心裡一沉,想著該不會是她那二姐搞得鬼吧?
古禪似乎也想明白了,拂開衣袖說道:「就是你每回過生辰,我寄回去的禮物。義父和兄長那倒沒寄什麼東西,除了一些書信。」
「啊?那個你寄東西,在信裡頭咋不提前說下呀?」
傾城揉揉頭髮,一臉憤懣說道:「我那二姐是啥人你不知道?……不行!這事兒不能忍,等我回去一定給她的水月居翻個底朝天!」
金翊揚往常讓她對沁大妃一家「三毒」,多多忍讓,見人低調,但是現在,燕和惠連金禪送給她的生辰禮物都要獨吞了!
說什麼也不能再漠視避讓下去!
不然還真讓沁大妃一家氣焰囂張下去?
她替燕和惠和親已經冒了風險,而且這事兒,還不知道阿禪哥知道不?
會不會知道后很難過?
「玉凝兒,你和我老實說說,為什麼要和端府六君之人來這裡?」
古禪擺擺手,示意傾城不要著急,生辰禮的事拿回來很簡單,若燕姝急著要,大不了他重新準備一份,自然不會便宜了外人。
然而現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好好管管眼前人,不要插手大煌國的事情。
特別是端親王府的那些人,他不希望她和那些人走得太近。
傾城沉默了,低著頭,腦子飛快旋轉,要想出一套穩妥妥的說辭,畢竟阿禪哥哥是比揚大哥還固執的人。
在大月國相處那十幾年,她和他的性子,兩個人都摸得透透的,特別是他對她和赫連崢日常玩鬧時,使用的各種花招和小把戲。
他不僅義正言辭地拆穿,甚至固執到軟硬不吃。
她犯錯了面對金翊揚撒個嬌、服個軟、悔個悟、假裝個認輸啥啥啥的,分分鐘搞定!
唯獨這位金家二公子,面對她的日常耍賴,表現得特冷靜特正直,彷彿他才是幾個少年夥伴中最成熟、最穩重、最通情達理的那個「老大」。
偏偏那時候的小燕姝就喜歡他那品性,倔強地栽了進去。
再想出來可就難了吧。
要不是赫連崢某次偶然開玩笑,發現他兩的「地下情」,估計再過十年都不會有人知道。
看看,他們之間還真是「鼠情狗友」吶!
專搞地下情懷,力證狗友日常,堅決走沙雕路線,逗跑無數無聊歲月。
有時候傾城約會覺得,作為穿越者的新新人類之靈魂,搞這種鼠類朋友,日常出沒、交流的法則,實在有失俊男靚女之顏面吶……
然而不向鼠類學習,只能向狐狗學習,那麼就是不動聲色地談天說地,外加臭味相投地掩蓋粉色戀情嘍。
那時候他是金禪,她只是燕姝。
她叫他「阿禪哥哥」,他叫她的字——玉凝兒。
他們在一起志趣相投,每一天都過得如春光明媚、如夏花燦爛、如金秋舒爽、如冬雪浪漫……
咳、就差最後一點「父母之命、眾友告賀」了。
然而那時候的金禪早已經預想過後來之事,她的身份是公主,就算是王室里地位最不顯眼最卑微的,但總有公主的責任在身。
而他,是金家主所收的義子,即使大家親如一家,視如己出,他終歸有一天要查到自己的真實身份,並大仇得報!
若到了那時,兩人又該如何面對?
他想:他明白,她卻還不明白吧。
也許,她是情願糊塗,裝作不明白。
可是有些東西,隨著時間的前進、年紀的增長,會變得越來越重,越來越放不下……
也許,「玉凝兒」永遠是少年的他,心裡最永恆唯一的名字,但是「燕姝」會是他往後牽挂的名字。
古禪看著傾城的舉動,神色莫明,將茶杯往前一推,「我問過尹小姐了,即便她不說,你也不想說,回了湖州城,我自會明了一切。這是我配的藥方,衝出的茶水,你細細品品。」
傾城驚訝抬頭看看古禪,暗暗鬆口氣,端起茶杯嘗了一小口。
聞了聞氣味,遲疑地說道:「這很像魅宮用來馭獸的解藥。先前在饒州時,去過上嫣閣的地下室,就隱隱覺得有魅宮的馭獸毒藥污染的痕迹……這怎麼回事?」
「你去了饒州?……把手伸過來!」古禪一聽,瞪了傾城一眼,還不帶傾城伸手腕,直接抓過來就把脈。
「阿禪哥……我沒事的,我自己若是被傳染了或者有啥問題,難道會看不出來?哎呀!你……」
傾城眼疾手快,在他的手指要搭上去時,趕緊往回收,她怕古禪會發現,她在黃山縣神秘組織那裡吃的葯,要是再追問起來,那真解釋不清。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傾城初次出遠門,好比剛見世事去歷練,不知道如何解決這些亂七八糟纏到身上的麻煩。
古禪一隻手死死按住她的一隻手腕,另一隻手緊緊握住她的另一隻手。
他哪裡會看不出這其中的問題。
「公子,那個趙鏢師……」卜拿急急忙忙闖進屋來,看見這怪異的一幕,一時沒反應過來,張了張嘴,忘了要說什麼。
傾城尷尬地拉會胳膊,對卜拿暗暗點贊,心道:這回完了,地下戀情終於被蠢萌的蘿蔔弟弟公之於眾了。
古禪的正人君子人設不會就此崩塌吧?
唉!古禪大夫在眾人的名譽和形象即將受損,直線下降吶。
瞧瞧,門外面,懵懂小少年的身後,還有一個一臉驚呆的某千金小姐,以及遠處以先前的領頭大漢等幾位患者還在乾瞪眼。
傾城抿著嘴,眼神複雜地看著古禪。
古禪一臉平靜,站起來走到書桌,拿起一本冊子,放到傾城面前,眼神示意她接下來看完,便淡定如初地出了屋子。
門關上了,傾城聽到卜拿的聲音透過來,「公子,那個趙鏢師他們非要您給個說法,冶不好就讓您……」
聲音漸遠漸沒,傾城看看面前的冊子,原來是古禪行醫手札,最後幾十頁詳細記錄了對湖州疫情的描述和看法。
她準備拿回去細細琢磨,當下,還是趕緊把黑木盒子里的卷子看完要緊!
合上書冊,正欲起身,屋門猛開,苗條的影子投在傾城面前的茶几上。
傾城對眼前之人展現毫無威脅的友好笑顏,心道如果這位尹小姐真是個不錯的人,她就順水推舟讓賢吧。
畢竟,她和古禪好像真的沒可能了。
嚶嚶,真是心疼萬分吶。好比自家從小養到大的貼心忠犬拱手送人,捨不得卜拿這個「蠢萌沙雕系小奶狗」,更捨不得古禪這個「全能型忠犬系老公」耶!
「月大夫和古大哥認識?還很熟?」尹敏柔走過來,坐在古禪剛剛坐過的位置,連稱呼都從「古大夫」變成「古大哥」。
看來她敏銳地嗅到一絲危機感,不僅在剛才,更在回葯廬的馬車上,她已經發現一個可能存在的對手。
先前,是她小瞧了這位月大夫。
怪不得她爹爹非要讓她和此女套近乎、拉關係。
如今她一細想,確實這月大夫手段高明,不僅與端王、南神醫等人有來往,甚至早就和古禪熟識。
傾城從茶桌抽屜里找出紙筆,一邊研磨一邊想了想,道:「算是吧。已經三年未成見面了,今兒是頭一回……」
傾城把紙筆展開放在書桌上,回頭沖尹敏柔笑了下,便低頭寫字。
耳邊傳來重重一聲哼氣。傾城在他人靠近時,迅速放下筆,並將紙翻過,對摺幾下塞入書桌角的一株多肉盆栽下。
金禪種植多肉植物是她的原因。因為她懶,每次還忘記給花草澆水,所以覺得在她的庭院里養珍貴嬌嫩的草藥,倒不如養些多肉。
在金禪過成人禮時,她特意將培植的好多多肉植物送去當賀禮。久而久之,金禪也開始把研製新品種草藥的實驗轉移到多肉植物上,所以後來,他的辦公地點常常會放一些正在研製的藥性植物。
將留言放在書桌的盆栽下,是他們一直以來最默契的約定。
傾城不知道過了三年,他還記不記得。
做完這一切,傾城轉身看向尹敏柔,平靜地說道:「尹小姐剛剛說什麼?很抱歉,我沒聽清。」
看著對方要氣壞的臉色,接著說道:「其實尹小姐不用在意,我們頂多算是故友……吧。我看的出你的用心,說不準咱們還能互惠互利呢。」
尹敏柔嗤笑:「別以為本小姐傻,看不出來你們之間的關係,剛才在城門口看樣子你們可是關係好的很。三年未見,能是這樣?」
傾城內心抹汗,確實城門口那會兒有點喜出望外,失了言行。
「呵呵,故友相見,一時高興罷了。請尹小姐莫要計較,有件事還得您多多幫助呢。總之,我很開明,老讓我這老朋友單著可不好。」
「你說什麼?『單著』是什麼意思?」
尹敏柔沒聽明白,看著這張笑顏如花的臉,心裡突然冒出一絲挫敗感。
難道自己這一年的死纏爛打,還不如一個三年未見依然關係很好的人?
而且對方似乎也不差,還和古禪同是學醫的。
她突然有些不自信。
傾城點點頭:「老友改頭換姓躲了我們三年,看來是不想他人知道。您看外面那些兇巴巴的病人,為了古大夫的人身和名譽安全,請尹小姐幫我做個好事,在他面前也能留個好印象不是?」
尹敏柔瞥了一眼,「有話直說!」
她最討厭這樣笑嘻嘻的人,特別是談到古大夫的時候還一臉不尊重、不仰慕的樣子。
古禪大夫是多麼令人心動,令人仰慕崇拜的存在啊,在談到他時怎麼可以用一種敷衍的語氣?
「希望南神醫他們不要知道我今天碰見了誰,我來鄞縣純粹為了探查疫情,只見了該見的人。尹小姐若願意,往後,故友之好也可告知……」
尹敏柔不屑,「既然月大夫和古大哥是老友,怎麼不知他最討厭什麼?本小姐要一個人的心,定然不會在意這點輸贏,這湖州城方圓千里,還沒有我要不到的!」
傾城收起微笑,好像把阿禪哥哥賣了誒,他確實不喜歡以其喜好,去奉承討好之人。
偏偏傾城此時就要用他這點喜好去做交易,就是看透這尹小姐的心思。
「本小姐可不想弄巧成拙,若投其所好,搏得好感,未免有失閨閣做派。」
傾城沒想到這尹敏柔追人還挺有原則的,心裡有些驚嘆,說道:「果然是大家閨秀,尹知府若知道,想必也會高興去學學。」
尹敏柔皺眉,似乎聽出這話里的諷刺意味。
這不是暗諷她父親也是阿諛奉承之人,不然也不會對南神醫等人尊敬有佳,還特意讓她和月傾城打好關係。
這樣的討好,誰看不出來,還不是因為南境春三人是端王千歲派來的。
這大煌國,除皇上一人可稱萬歲,太皇太后與太后、皇后稱千歲,只剩當今帝王的親弟弟,端王爺這一個王爺可稱千歲。
如此殊榮,可見端王爺在帝王心中的分量。
若能搭上這位重量級的大人物,就是尹知府的好運到了。
傾城看了看窗外,突然湊近尹敏柔的耳邊,又輕輕說了幾句……
……
卜拿進來拿藥方時,發現屋裡空無一人,心裡一慌,趕緊跑出去找古禪。
古禪匆匆進來,直到看到書桌上的那盆空蟬。
它青色的厚葉片滴下晶瑩的水珠,落在白黃相間的砂石上,再斜斜的陽光下燦爛奪目,五彩斑斕。
他想起了什麼,拿出盆底的信箋。
半晌,他對卜拿吩咐道:「你去一趟穆府。明日我們要儘早趕回檀溪……」
……
傾城沒有想到,回湖州城的一路,竟然平靜順利地很讓人生疑。
她以為會碰見卜拿說的那群要變成「殭屍」的人群,或者碰見血影樓的人。
結果,什麼也沒碰上。
看來鄞縣這一趟,沒有她預想的收穫,不過意外之喜卻有。
和尹敏柔同乘馬車,沿途一路,她們沒有追蹤到任何可疑的痕迹,難道那些感染變異的人群僅僅出現在城門口附近?
到了湖州城門口,看看天色,已經過去大半天了,再過一個多時辰,太陽就要落山。
三個人,加上車夫,一路上都沒提過吃飯這回事。傾城是忘了吃,而在她看來的千金貴女,對此也不置一詞。
其實,她們都不了解對方,不過都是想當然地認為對方是什麼人吧。
午飯錯過了,只能等到晚上那頓。
傾城一向這個習慣,錯過飯點很少加餐補回去,所以她看向尹敏柔,「尹小姐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個飯再回府?」
尹敏柔沒搭理,喊了車夫,讓把傾城原先騎的馬牽過來,等到把韁繩放到傾城手裡,才回道:「你說的條件我答應了。車夫,走吧!去慧心書坊。」
傾城有點懵了,早上這位大小姐不是非要跟她一起走嘛,還說要給她帶路。
結果兩人交易一達成,才到城門口就把她攆下來?這變臉速度比她還快啊,而且這馬車是她租的好吧,就算錢不……
傾城想到這個,立馬朝要走的馬車大喊。
沒人理她,只看見尹大小姐從車窗里探出頭,朝她得意地笑了下。
直到回了知府府上,傾城都沒想通尹敏柔臨走那個笑容是什麼意思,就像是嘲笑她被算計了一樣。
進了府里,她碰見了那位叫馮春的家丁,和另一個中年男子。
兩個男的正在大門院子的牆邊說話,似乎是那個叫馮春的家丁犯了什麼錯,正被對面的中年男子訓斥呢。
對於那個小家丁,傾城有些印象,此刻突然注意他們,是覺得他們的行為有些奇怪。
正大門的庭院很開闊,除了他們兩個人,看不到其他人。
一個知府府上,應該有不少人來人往吧。而且昨日和南境春、楚潯初到府上時,這個正對大門口的庭院有五六個家僕穿梭。
這會兒卻一個僕人都沒有了,而且看天色要接近黃昏,該是做飯的點,忙於公務的知府也該要回府了,院子里卻不見一個接待的家僕,很不合理啊。
雖然有疑惑,傾城也沒多想,說不定這是知府大人家的生活習慣。
他們說話隔得大門口有些遠,聽不太清楚,她便走近兩人,想問問他們府里的管家是誰。
「您月大夫嗎?找管家有事嗎?」中年男子聽完傾城的問話,看到傾城點頭,才和善地說道:「我就是。月大夫有什麼事儘管說,我家老爺交代過了。」
傾城看著陌生的臉,心裡有點疑惑,面上卻不顯,也回以微笑:「有個事兒還請管家幫個忙,我們需要一些動物做實驗,比如兔子、貓、狗、鳥這類……當然最好是用小白鼠。不知道管家能不能現在弄到一些?」
這位中年管家初聽,有些不解和震驚,可能覺得傾城研製解藥的做法有些異於常人,用貓狗這些動物做實驗,聽起來有點冷血啊。
不過,管家也沒多問什麼,點點頭答應了,說盡量搞到。
其實傾城還想說要點蟲啊蛇啊之類的,覺得說出來肯定也是難為人,就沒說這些。
因為瘟疫最初是由動物引起的,具體是那種動物易感染或者抗感染,都沒搞明白。
所以她想用不同種類的動物嘗試下,鎖定動物是那類型的,再用現代中西醫知識、動物解剖學、植物營養學等結合下,有望找出配對的病毒源或者是抗病藥物。
還有,因為最近湖州城裡疫情加重,加上封城多日了,市場上能買到的兔子雞鴨都很難。
除了自家養的還有可能,但是一般也不會買,何況這個關節點,大家一方面遠離家畜動物,還要隔絕當地的水源,確實不好找全,只能說盡量。
還有貓啊狗啊,這類動物是有錢人家養著當寵物的,一般也不肯拿來做實驗吧。
傾城提議要這些動物,是因為這些動物與人類活動範圍接觸大,做實驗的反應效果也比較明顯。
而提出要老鼠是看到管家有點為難的神色,才說出來的,沒想到反而讓管家更發愁了。
老鼠說好抓是挺好抓,但是抓二三十隻活的健康的老鼠,還是挺淚人的。
貓都沒有那樣大的能耐,何況人?
這貓啊都是被有錢人家養的太金貴了些,比如說知府夫人養的那隻花貓。
讓它們去抓老鼠,還不如讓人自己去逮。
傾城和管家這麼一聊,也覺得這個忙有點難幫,就降低了要求,先不管數量,能湊多少先湊多少吧。
這事情辦完,她就回了自己的別院。
吃完晚飯,她開始收拾房間,打算騰出個專門的房間,用來做臨時製藥的場地,搞完一切,開始安安靜靜看古禪給她的那本行醫手札。
行醫手札的后十頁,才開始記錄古禪在湖州一帶發生的疫情,很詳細。
如果讓傾城他們去實地調查,耗時耗力,還可能不仔細。
畢竟瘟疫是在傾城他們沒來之前就發生了,現在再查痕迹消逝是一方面,也沒這麼多時間耗在調查上,他們來這裡主要還是研製解藥。
古禪的記錄給了傾城大大的便利,傾城自己其實也懶得查了,特別是碰到古禪后,沒膽子惹古禪生氣,也不想讓他多擔心。
他就是明白傾城的想法,為了阻止她再深入,才把自己的救冶方法拿出來。
傾城覺得,古禪這麼做,有點保護她的意思,好像是他知道了什麼特危險的秘密一樣,卻阻止她繼續探查而陷入危險。
正在沉思間,房門打開了。
傾城聽到動靜趕緊從隔壁房間出來,穿過隔斷門帘,來到正堂。
來人是南境春,瞧見傾城從門帘那邊走過來,便問起:「你剛從鄞縣回來?怎麼樣,有收穫嗎?」
「給你留信了,本想讓你去呢,你怎麼沒去?」傾城也坐下,沒回他,先問起來。
「北區那邊出了些亂子,沒顧上去你那裡。」
南境春打開扇子,準備搖起,又想到什麼突然停下,抬眼看了傾城一下,慢悠悠說道:「忙到下午,王爺他們也去了。」
傾城沒懂南境春看她一眼,是什麼意思。
幸好南境春等人沒來鄞縣,她暫時不想讓他們和古禪碰面。
「哦。鄞縣那邊情況也差不多了,不過還是有收穫的。」
南境春挑眉,看向傾城,示意她說下去,
傾城心裡在斟酌,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和南境春關係不賴,但其實也沒見過幾面。
能和他多說幾句,完全是南境春這個人性格不錯,她呢也抱著一回生二回熟的態度,喜歡結交朋友。
但是真到了無話不說的地步還沒有,所以她只是把一路上的見聞說了下,關於古禪的事,用了其他的大夫和理由掩蓋了。
不知道這位端王府的大春君信不信她說的,又或者能不能發現出什麼端倪。
不過她現在擔心,尹敏柔那邊,答應了她暫時不透漏她和古禪的事情,只要解決瘟疫的辦法能在規定的期限內完成,趕緊回大月完成接下來的和親程序就行。
「端王爺既然來了,就沒有問你這瘟疫的事?」
「當然問了,這不才來找你么?」南境春笑著說道:「不是你胸有成竹地答應,三日之內必出結果?我們可都是爺特別給你配的助手罷了。」
「啊?別開玩笑了,我說的是大家齊心協力,一起應對災情。還有不是說五日嗎,你們記錯了吧?」
南境春摸著下巴:「就是三日。除去昨日和今日,可不就剩三日了。」
傾城眉頭擰成疙瘩,「怎麼能這麼算呢?你家主子也這麼說的?」
「對呀,好像就是這麼個意思。我來就是想好心提醒你下,看你的樣子,今晚估計是沒有頭緒了,可不又是浪費了一天。」
南境春嘖嘖嘆息,不知道是嫌棄她誇海口怎麼收場,還是嫌棄她做事效率低有慢,擔心她真過不了王爺那關。
畢竟王爺可是個嚴肅又認真的人,湖州城的案子關聯到梁州城的旱災,這樣數年來都少見的大案,如果不慎重對待,合理解決。
可想而知,就算是內定的和親王妃,若不能兌現之前的話,是不會好過到哪兒去的。
傾城揪著一縷頭髮,心裡翻了個白眼,還把自己罵了一遍,當初就不該救了魚惜嬌和君無漓!
從龍王廟被暗算,接著一連串的事情都不知道為什麼,就被卷了進來!
赫連崢的這個大嫂真心有問題,她必須得告訴赫連崢,讓他們一家提防下。
有沒有用也不知道,赫連崢他們會信她說的嗎?
南境春越發好奇了,這位未來的端王妃要如何解決這次疫情,說實話就是他自己都沒有太大把握。
他這個神醫當的真是名不副實,難怪王爺會說他。
「好了,我走了,有什麼新的藥方,記得分享啊。」南境春朝傾城眨眼,甩著扇子出門。
傾城盯著那個背影,覺得他說的還剩三日就是嚇唬她。
肯定是今天在城北區出了什麼事,讓端王等人著急了,所以又催她們趕緊研製解藥,才會把時限縮短。
不行,得去找人問問,城北區到底還有什麼事,南境春說的不全,她要再找個人問問。
在鄞縣看到的那群變異患者,讓她覺得這次的瘟疫真的不像她之前想的那麼簡單,必須找個機會給「領導」說說,能延長一天是一天。
三天,要解決這麼一場大範圍的災情,無異於登天!
這樣著急研究解藥,是西部邊境又出了事?
算算在大煌國逗留的時日,必須把解藥早日調配出來,也好在金翊揚趕到邊境接親之前,與肖姑娘換回身份,若是拖久了,鍾留淵也應付不來。
都道十殿下君無澍,有芝蘭玉樹之風采、松梅竹柏之風骨,不僅文采斐然、品性一流,在是非之事上也明辨心篤,格外看重公正,法斷剛直嚴明、不偏不倚,實乃先皇十子中最有文人雅士之風者,其座下文人騷客眾多,每至佳節賽季,莫不人潮湧動、百家爭鳴、萬花齊放。
而且,不論男女老少、身份懸殊,只要喜好舞文弄墨者,都能被邀請進入十殿下的墨瀾山莊,在墨寶園中爭文論詩、暢言時事。
幸者,名揚天下一字千金,眾人爭求墨寶真跡,卻不易得之;嘉者,舉薦入皇家群英殿,或仕言學府宗廟;冠者,擢英致仕升遷有望,或由皇帝親許入朝賜封。
墨寶園,頗有墨壇松梅之清韻,所以背後的主人翁,毓王君無澍,對民眾來說是國家的最強、最佳代言人。
但是,傾城聽赫連崢提醒過,文人往往好以君子之風為尺,極度厭惡小人品行。若讓這位毓王殿下得之大月國在兩國和親之際,出現欺騙假冒之事,將會拉低兩國的信任度。
所以,傾城更要完成這次隴西之行,冶好當地疫情,不僅賣了端王殿下一個面子人情,還能再假扮公主之事上,做好後手,防止毓王等人追究。
若博得端王爺好感,在出兵相助大月國之事上也會順利很多,還能在將來嫁入端王府時過的平安些吧。
一想到這些,傾城坐不住了,趕緊跑出去找熟人。
春夜柔風習習,已有蟲聲急催雨。
剛入尹府後花園,傾城就看見一人白衣飄飄,持鞭而立。
傾城喜笑顏開,跑過去喊道:「付大哥!沒想到你真來這裡了。」
付堯幻走過來,笑著說道:「聽阿潯說你今天一天都在鄞縣,不知道你研究解藥怎麼樣了。」
傾城低頭不好意思笑了,再抬頭正想回答,付堯幻卻輕鬆一笑,說道:「看你的樣子,想必已有應對之策了。」
「呵呵,付大哥就這麼看重我,相信我有這本事嗎?他們一個個可都不信。」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問什麼要與我等結拜,公主的身份可不是隨便能做出這種事的。」
「對於身份這一點,我從不計較,第一眼見付大哥,我就莫明覺得輕鬆自在,似乎是相熟很久一樣,而且你給我的感覺和揚大哥很像。所以之前多次失禮,請付大哥您莫怪。」
付堯幻難得這麼溫柔笑了,身為暗衛之首,常常踽踽獨行,早已經習慣了,初聽聞這樣的話,便也覺得有了惺惺相惜之感,「一見如故,伯牙子期,知己如是。我也有同感,怎麼會介懷。」
「付大哥能這麼想,我太高興了,能結識你們這些君子俠士,是我八輩子修來的福氣啊!」傾城拍著胸脯,眼裡亮晶晶的,高興地說道:「對了,我來找付大哥,是有個事想問問您,不知道您方便不?」
付堯幻望望周圍,將鞭子收好,纏於腰上,帶著傾城往假山那邊走。
「你先告訴我,是誰告訴你我來這裡的?」
傾城有些訝異,但也沒多想,回道:「是我問的南神醫,他本來也不會告訴我的,這個……」
付堯幻點點頭,說道:「我明白,潛夫兄告訴你倒也不礙事,只不過我是奉命悄悄過來的,不能讓其他人再知道了,否則徒惹是非,你們三人知道便是。」
「怎麼?是端王爺派你來的啊,我說怎麼沒見尹知府和管家他們提你呢。那你這是準備出去嗎?」
「有一件要緊事需要我暗中辦理。你是想問什麼?」
付堯幻幾不可聞地皺了下眉頭,春夜月色晦暗,傾城沒有看清,但聽語氣,付堯幻似乎奉命去辦一件棘手的事,她不由深思。
「哦,我來是想確定下,端王爺真的下令,大夫們必須三日後把解藥研製出來嗎?為什麼突然縮短時限,不是說好了五日之內嗎?這其中是否有變故影響了。」
「確實發生了嚴重的變故。」
付堯幻看了傾城一會兒,似乎在斟酌要不要告訴她,「告訴你也無妨,明日你也會得到些消息。昨日,隴西駐軍里出現兩例同症的士兵,僅僅一天患瘟疫的人就上了十幾個,這次感染太快了,有些蹊蹺……所以殿下才命你們加緊製藥。你當時不在場,便讓南境春回來告訴你。」
「軍營那邊情況這麼嚴重,你們派的誰去……是楚醫長?」
付堯幻點頭,傾城心裡卻隱隱不安。
若邊軍也出了事,那這場瘟疫抗戰不好打,她和南境春必須儘快找到解救之法,
否則邊境冶安不穩,不僅會影響到鄰國的大月國和大漠國,三國之間的關係,甚至處理不及時的話,還會影響到大月國和大煌國的和親協議。
到時候大煌國調遣精兵良將,去大月國幫助她們擊退大漠敵軍,也將是個問題。
「那付大哥去忙吧,我也該好好動動腦筋了,畢竟大家時間都有限。」傾城扯嘴輕描淡寫一笑,彎腰行個禮。
付堯幻突然想起什麼,在懷中一摸索,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傾城,交代一聲:「這是秦小姐讓我交給你的。」
傾城很開心,拿著書通道了謝,兩人便不再說,各自離開辦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