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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太陽可以是藍色的

  運動鞋與塑膠操場的碰撞規律而有力,短促的喘息聲在仲夏的夜晚顯得格外清晰。操場上三三兩兩的學生,都在這個夜晚各自畫著圓形的軌跡。

  陳默戴著耳機,看了一眼手機上的運動軟體,軟體里女機器人的提示音打斷了陳默耳機里的音樂。「恭喜您已跑步3公里,用時16分25秒,加油哦。」晚上跑步已經是陳默高中以來的習慣,高中時跑步是為了緩解高強度學習的壓力,到了大學跑步,是為了能警醒自己不虛度光陰,最起碼不能除了上課每天窩在寢室里。

  汗珠像坐滑梯一樣,順著陳默的髮絲滑到臉頰,又跳到紅色的跑道上,瞬間消散與之融為一體。身體更加活絡起來了,跑完這個彎道,就可以休息一下了,陳默心裡想。

  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從陳默旁邊的跑道迅速的閃過,持續「飛馳」了大概200米后,「嘭」的一聲,躺在了旁邊的塑料草地上。陳默也不自覺地提高了最後的這一段距離的速度,開始了自己的衝刺階段。

  穿白衣服的男孩脖子上掛著一個頭戴式耳機,正四肢朝天的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陳默跑近,覺得甚是面熟,便仔細端詳著。

  這不是.……星野植樹嗎?

  「植樹?」陳默試探性地一邊走向草地一邊問到。

  只見白衣男孩抬起脖子看了看陳默,呼吸還沒回復平穩,「哎?是你啊陳默」接著又放平了頭。

  陳默走到星野植樹身旁,盤腿而坐。「剛劇烈運動完就躺下不好的。」

  「知道的,我只是想停下來吹吹風。」星野植樹閉著眼睛輕輕地說,氣息已經逐漸恢復了平穩。「你每天都來跑步嗎?」

  「對啊,我每天5公里。」

  「你好健康啊,怪不得運動會比賽的時候看起來那麼輕而易舉。」星野植樹睜開眼睛笑著說。

  陳默也笑著,用手指捏住衣服的一角,前後來回地扇著。汗水打濕了陳默後背的三分之一。星野植樹見陳默的樣子,學著捏住了他後背的一角,幫著陳默「扇風」。

  「好久沒見你了植樹,最近在幹什麼呢?」

  「啊,一舟受傷以後,最近也沒在打球了,我課程一直不怎麼緊張,也沒什麼事,就是去幫日語課的老師做了做助教。」星野植樹順勢坐了起來。一陣清涼的風吹的操場邊上的樹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挺好的,還可以多在學校認識些朋友,對了你和蔡逸語……?」陳默轉向星野植樹,欲言又止。

  星野植樹直直地望著某一個方向,「逸語拒絕了我。」他撥弄了下額前的碎發,「感情這種事情,誰又說得清楚呢?你知不知道王爾德的那個童話,叫『巨人的花園』。」

  陳默搖了搖頭。

  「大概就是,以前有一個自私的巨人,他有一個美麗的花園,孩子們都很喜歡去他的花園裡玩,可是有一天巨人發現小孩子在他的花園裡玩,他就非常生氣地教訓了這些小孩子,並且在四周建起來了一道高牆。」

  「巨人真的是挺自私的。」陳默一邊咂舌一邊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仔細地望著星野植樹,操場上的燈光映射在星野植樹眼睛里一閃一閃的。

  「沒有了孩子們以後,花園裡沒有了生氣,春天也不再光顧,巨人的花園變得灰色、蒼涼。巨人傷心不解。直到有一天孩子們通過一個小洞溜進了花園裡,他們帶來的生氣讓樹葉和花朵重新生長,巨人發現,只要樹上有小孩子,那個地方就變的茂盛起來,但惟獨花園裡的一個角落還是白雪皚皚。」

  「是那個地方沒有小孩子嗎?」陳默問道。

  「是因為樹下的那個小孩子太小了,他的手還夠不到樹枝,一直在樹下流淚。巨人看到后,開始心軟了,他也知道了為什麼春天不願意光顧花園,他想要毀掉那堵高牆。但是當他走到花園裡,小孩子都被嚇跑了,花園裡立馬又變成了冬天的景象,但那個角落的小孩子沒有跑掉。」星野植樹換了個姿勢,繼續講到,「他一直在哭,淚水讓他的視線變得模糊。巨人走過去,把他抱起來放在了樹枝上,那樹上立即開滿了花朵,小孩子開心的笑,擁抱並親吻了巨人。從此巨人就讓小孩子們每天到他的花園裡玩。巨人的花園開始變得每天都欣欣向榮。」

  「這真是個美好的故事。」

  「還沒完呢,但是隨後的幾天,巨人都看不到那天那個最小的孩子,他問了一個又一個小朋友,但是沒人知道他是誰他從哪裡來,巨人思念那個孩子,等了孩子一年又一年。」操場上的人逐漸變少了,夜色也慢慢的沉了下去。「有一天巨人驚奇的發現,花園裡角落的一棵樹,開滿了可愛的白花,上面還掛著銀色的果子,他立即跑到花園裡,遠遠地就望見了那個孩子,巨人欣喜的跑到孩子面前,但是他發現孩子的手掌和腳背上都有釘痕,他生氣的說要用大刀殺死傷害小孩的人,可是小孩子卻笑笑說這是愛的傷痕。小孩子對巨人說,謝謝巨人那天讓他在花園裡玩,今天也想讓巨人去他的園子。那天下午小孩們來到花園的時候,巨人躺在角落的那棵樹下,已經死了,身上蓋滿了銀白色的花朵。」

  「他帶他去了天堂吧。」

  「小孩子救贖了巨人。」星野植樹說完躺在了草坪上。「自私的巨人學會了分享與寬容,思念與愛,小孩子帶他去了一個永遠都是春天,永遠都有花朵的花園。我有時候覺得逸語帶我看到了真正的花園,她是我留學以來很欣賞的中國女孩,我理解她的決定,我也感謝她教會我正視自己的感情,我願意保留我的這份心意。」

  陳默也順勢躺在了星野植樹的旁邊,還沒完全乾透的衣服,在接觸塑料草坪的一瞬間綻開了涼意,看著頭頂整片深藍天空,看不到月亮,偶爾冒出的幾顆星星,躲在暗沉的天空里悄悄地閃著。

  「之前都是大家聚在一起,你也不怎麼表達自己,沒想到你對待感情還是蠻有自己的態度的,不過我覺得也好,既然逸語跟你說清楚了,你也能夠儘早的明白自己的這份感情。要相信緣分總是妙不可言的。」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我現在的心情也挺豁然開朗的,學會接受本該就是生活給我們上的一課,況且……其實到現在,我也不太清楚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我只是覺得逸語作為異性來說給我的感覺很舒服,她的為人處世我也很欣賞,或許就是我們第一次商場里的相遇,讓我們對彼此印象都更深刻了吧。」星野植樹把雙手墊在腦後。「今天連月亮都沒有呢。」

  「不管怎麼說,大家相遇都不是偶然。以後我們大家一起要面對的還多著呢。」陳默說著,用手肘抵了一下星野植樹的手臂。「你說是不是。」

  「當然啦,認識你我真的很開心。」星野植樹轉過頭看著陳默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今天的星野植樹給了陳默全新的認識。他不像俞一舟那樣張揚不羈,也不像蔡逸辰那樣活潑幽默,想起第一次在蔡逸語家聚會時見他一副冷漠嚴肅的樣子,後面逐漸發現他是一個很溫柔沉穩的人,待人接物都溫和有道,今天談及到他和蔡逸語的感情,又給陳默表現出了感性的一面。

  陳默被星野植樹突如其來的「煽情」搞得竟有一絲慌亂,快速的躲避了星野植樹的眼神。把頭轉向一邊。「當然了,我也很開心。現在幾點了?操場上都沒什麼人了。」

  「九點半了。」星野植樹點亮了手機看了看時間。「我還想再吹吹風,如果你想回去休息的話,你可以先回去,我沒關係的。」

  「沒有沒有,我也想再待一會兒。」不知怎麼,陳默還想繼續和星野植樹的交談,或者說享受一會兒獨屬於這個仲夏夜偶遇的靜謐時刻,他覺得聽星野植樹說話會讓自己的心變得安靜下來。

  「躺在這草地上我就想到,我小學的一個非常要好的朋友,那時候我們成天黏在一起,放學了會去公園玩到天黑,那時候上躥下跳的,玩累了就喜歡躺在草地上,看太陽一點一點的落下,等太陽完全不見,才會回家去,想想那時候可真的是無憂無慮呢。」陳默看著天空,彷彿看到了兒時仰望的那片天空,還有曾經的那個身影,「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呢。」

  「你們後來沒有聯繫嗎?」星野植樹問道。

  「他家裡出現了一些變故,突然就轉學,也搬家了,後來也沒什麼音訊。」陳默搖了搖頭。

  「這麼突然嗎,也沒和你告別?」

  「我聽家長們的閑言細語,說是父母離婚了,因為他父親出軌,他母親受的打擊不小,離婚以後就帶著他離開了。」陳默話音落下,星野植樹發出一聲嘆息,似乎在感嘆婚姻生活的種種無奈。「出軌對象是個男人,可能他母親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吧,和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結婚生子,每天的柴米油鹽,到最後真的只是柴米油鹽而已。」

  「他父親也有他的無奈吧,或許這些年的每一天他也備受煎熬,作為丈夫和父親的責任讓他失去了追求愛情的權利,世俗和傳統每天將他捆綁,可能就是這些無力的時刻讓他做出了最錯誤的決定吧。」

  「植樹,太陽可以是藍色的嗎?」

  「太陽是紅色的啊。」

  「在火星上看到的太陽不是紅色的,而是藍色的。」

  「嗯?」

  「因為火星大氣中的二氧化碳和粒子會吸收長波的紅光,所以我們在火星上看到的是藍色的太陽。」

  「學到了新知識,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太陽可以是紅色,也可以是藍色的啊,我就是在想我朋友的父親,如果他一開始在確定自己的性取向後,選擇直面自己的內心,勇敢的追求愛人和被愛的權利,愛本就是純真無畏的,並不應該受到僅僅是因為性別的限制。」陳默平靜而又堅定的說。是啊,他的父親本也可以和自己真正愛的人在陽光下牽著手跳舞,在海邊看潮起潮落的時候深情的表白,但這一切的主人公都被他藏在內心某個角落,成為一個積灰的秘密。直到禁忌之門開啟后那愈演愈烈的片刻歡愉出現。

  「我贊同你說的。每一份感情都是值得被尊重的。總會有人說你應該怎麼做,你不應該去做什麼,其實躲在所謂道德高地上的那些上帝視角什麼也不是,無非是些叨擾的細語和目光罷了。」此時的天空已消散了剛剛的濃墨,更多的星星也從雲層后顯露出來,星野植樹起身展平了衣服上的褶皺,「我們走吧,今天也不早了。」

  「好,下次還能遇見你跑步吧。」陳默笑笑。

  「我會堅持的哈哈。」

  「下次見了植樹。」

  「下次見。」

  兩人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去,回去的路上兩人心裡都感到酣暢交流后的充盈和滿足。陳默不會和一舟聊這些,因為更多的時間都是日常生活上的瑣碎和小打小罵的玩笑,所以這一次的交談給了陳默很愉悅的感受。並沒有特地地約定好下次見面的時間,但正是這種自然而微妙的方式,就像是陳默和星野植樹兩個人的約定,讓陳默期待著,可以在今後的某一天的某一個夜晚,再次看到白衣少年在操場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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