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周圍寂靜得落針可聞,  檀冰握著血淋淋的妖丹,緩緩將它收於袖裡乾坤。

  隨後,  他凝著謝明瑤同樣布滿鮮血的手,見她只是不在意地甩了甩,明明可以一個法訣替她清理乾淨,卻突然執起了她的手。

  謝明瑤瞳孔收縮,靜靜看著他,沒有反抗。

  白髮紅眸的公子便如此在月色籠罩下,一點點用絲帕拭去她手上的血跡。

  蛇妖性淫,  他的血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謝明瑤漸漸覺得身體燥熱,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檀冰緩緩抬眸,  紅色的眼睛里蘊藏著難以辨別的情緒,  謝明瑤與他對視片刻,  輕喘道:「我好像不太對勁。」

  她覺得身上有些發軟,  險些摔倒,好在對方冰冷的手臂扶住了她。

  她放任自己靠在他寒涼卻充滿安全感的懷抱中,試著去聞他身上的味道,  但什麼都聞不到。

  沒有檀香蓮花味。

  不是檀冰嗎。

  的確,  如此明顯的一隻妖,怎麼看都不像是光風霽月仙風道骨的道尊。

  可是……

  「是因為這些血嗎?」暫且放下那些,  謝明瑤問起了別的。

  她還是那麼敏銳,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來源於何處。

  檀冰沒言語,  繼續裝他的啞巴,只是另一手來到她背後,微涼的靈力送入她體內,謝明瑤悶哼一聲,  很快便感覺清醒許多。

  但她還是靠在他懷裡沒有起來,就那麼靠著,像是忘記自己已經好了。

  檀冰手臂漸漸有些僵硬,須臾后,他主動推了她一下。

  謝明瑤沒立刻離開,抬眸凝著他的側臉,他垂下眼來,見到她有些複雜的神色。

  她也會有神色複雜的時候?複雜來源於何處?

  「我們應當互不虧欠了。」

  她說話間起了身,與他拉開距離,懷抱空了,檀冰得償所願,卻似乎又有些落寞。

  「我在這裡的事情已經辦完了,這就要離開了,我們既已互不虧欠,那便就此別過吧。」

  謝明瑤有模有樣地朝他微微施禮,隨後便毫不留情地轉身要走,檀冰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背影,回過神來已經追了上去。

  城門外,謝明瑤看著擋在面前的白髮公子,他雪色的髮絲束著金玉蓮華冠,天水碧的髮帶與白髮極其相配,越發襯得他如冷玉般雪白,一舉一動都泛著珠璣光輝。

  「攔著我做什麼?」謝明瑤暫時停下,還算好脾氣地問了句。

  檀冰靜默片刻,修長如玉的手抬起,在空中做了個幻想,是煙霧繚繞的韶山。

  「那是什麼地方?」謝明瑤哪裡知道那是韶山,看見了也得問問。

  不能說話,真是給檀冰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他有些想要開口,卻還是放棄了。

  最後回答謝明瑤的是另一個人。

  「那是韶山。」一個少年的聲音慢悠悠道,「前往南獄腹地的必經之路。」

  謝明瑤一怔,回眸去看,角落裡緩緩走出一襲藍白道袍的少年,少年面如冠玉,神色悠然,瞧著她的眼神充滿趣味。

  「真的是你。」雲聽莫名興奮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死了。」

  謝明瑤一笑:「那是當然,你們的道尊到處說我死了,我也是沒想到的。」

  檀冰紅眸微凝,手中凝結霜寒的靈力,謝明瑤發現了,立刻閃身到他身後,湊到他耳邊道:「別客氣,隨便揍,這孩子欠教育,需要社會的毒打。」

  她的呼吸飄過他耳畔,帶起一陣溫熱的酥麻,檀冰猛地側開頭,把謝明瑤嚇了一跳,她意識到他為何如此,笑了笑揶揄道:「這麼純情啊,以前沒有過女人嗎?」

  女人……他是有過的。

  檀冰眼睫翕動,像振翅欲飛的蝶翼,他不想回答謝明瑤,也不想再聽她的曖昧言語,雲聽成了他發泄憤怒的點,他哪怕不用崑崙道法,也輕而易舉地將他碾壓到塵埃里。

  雲聽這個人,越是遇見強敵,越是不會害怕,他心裡產生強烈的想要摧毀強敵的**,哪怕已遍體鱗傷渾身是血,依然招招不退,不斷爬起來迎敵。

  他不厭其煩,但檀冰已經不想再繼續這毫無意義的單方面碾壓,他最後下了重手,重到除非雲聽被立刻送回崑崙,否則難以維持性命。

  雲聽只覺神魂受損,骨頭一根根綳直了又斷開,他啞了嗓子,尖叫都叫不出來,一雙眸子定定望著謝明瑤和檀冰的方向,身子遠遠飛了出去。

  謝明瑤看著這一幕多少有點驚訝,她讓這大妖動手也是想看看他的實力,看看會不會很像那位。

  她知道他很強,但沒想到強到這個樣子。

  他所用的法門也完全不像溶雪宮那位。

  處理完了雲聽檀冰便轉過身望著她,謝明瑤露出溫柔如水的笑:「你真厲害。」

  檀冰薄唇輕抿,因這柔和的語調,直白的誇讚而手指微顫。

  為不讓謝明瑤發現,他將手背到身後,心中默念法訣,身上便已無任何方才與人動過手的痕迹。

  「你給我看韶山,是想說,你要回韶山?」謝明瑤猜測著,「我去南獄,你去韶山,韶山是南獄必經之路……你要與我同行。」

  檀冰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對著那雙異常俊美的紅色雙眸,謝明瑤就知道她說對了。

  「這樣啊。」謝明瑤歉意地笑了笑,「可我不想和你同行,怎麼辦呢?」

  她挽了一縷髮絲在指間繞:「我不習慣和外人同行呢。」

  「外人」二字,真是將遠近親疏說得明明白白。

  明明之前還為他掏妖丹,問他她美不美,現在卻說他只是個外人。

  她對外人都是如此撩撥,如此……

  檀冰周身氣息越發凜冽,但謝明瑤一點兒都不在意,她說完話就揮揮手走了,一個人回了城內,也沒走多遠,就看見了一身狼狽卻嘴角帶笑的李婉。

  「阿瑤。」李婉看見她笑得更開心了,「我做到了。」

  謝明瑤順著她背後望去,李家的方向魔火衝天,她立刻明白她做到了什麼。

  她走到李婉面前,垂眸看著這個滿身血污的姑娘,嘆息一聲道:「弄一身臟,真是晦氣。」

  她手中泛起暗紫色的光,流光繞著李婉一圈,李婉深深的臟污便不見了。

  「好了。」思索了一下,謝明瑤又從儲物戒翻出之前買的成衣,丟給她一套,「把衣服也換了吧,徹底告別一下過去,咱們該走了。」

  李婉捧著新衣裳,彷彿看見了自己新的未來,她突然很認真地說:「我不想叫李婉了。」

  謝明瑤也不意外:「那你想叫什麼?」

  「不知道。」她咬唇,「你說呢?」

  謝明瑤搖搖頭:「我對起名字這事兒吧,沒有任何天賦。」

  李婉看她許久,直接道:「我想叫扶搖。」

  謝明瑤一怔。

  「我會永遠為你做事,不畏生死。」李婉一字一頓道,「扶持你,便是扶搖。就此青雲直上,亦是扶搖,我以後就叫扶搖好不好?」

  謝明瑤沒有說話,她凝著她許久,緩緩將她抱在懷裡,摸了摸她的頭髮說:「行,都隨你,可以後叫起阿瑤,都不知道是在叫你還是叫我。」

  聽她開玩笑,新出爐的扶搖便笑了起來,她抹了抹眼角的淚珠說:「我去換衣服。」

  謝明瑤點點頭,在巷子里給她布了結界。等扶搖換衣服的時候,謝明瑤轉過身望向不遠處,白髮紅眸的公子立在那,這次沒有隱藏身形,似乎已經不再介意她看見他。

  謝明瑤注意到他望著結界的方向,雖然知道他看不見扶搖換衣服,但……

  「你在看什麼?」她有些冷淡地問。

  檀冰廣袖下的手緩緩攥著拳,她剛才抱了那女子。

  那般溫柔真摯,哪怕嘴上是玩笑話,可其實也處處透著關心。

  她對那女子倒是比對他用心許多。

  可她知不知道,他比那女子對她更為重要。

  他已經……

  「你如果非要跟著我,我也沒有辦法,畢竟你看起來可比我強很多。」謝明瑤知道他不會說話,便徑自道,「但我不會理你。」

  她說完便穿過結界走了,檀冰周身冷風乍起,吹動他月白色的衣袂,他現在真是恨不得連陪伴她左右的那女魔修都殺了,將他們全都殺了,她是不是就一定會理他了?

  面具下的臉龐泛起紅色的紋路,檀冰在原地站了許久,身形化為漫天星光,一點點消失。

  很遠的地方,為李家收拾完殘局的元晏疲憊萬分地回到客棧,發現一臉自責的蘇芷汐。

  「大師兄,對不起,傅清商被魔修擄走了……」

  她受了傷,面色蒼白,但沒有拿自己受傷來做什麼挽回,元晏薄唇微動,也不好怪罪她什麼。

  「我去找。」元晏直接離開,哪怕他已經很累了,還是在盡自己該盡的那份責任。

  蘇芷汐更自責了,還很心疼他,忍不住跟在他身後一起去。

  但他們怎麼可能找到傅清商?他早已化為烏有,他們唯一可以找到的是重傷昏迷的雲聽。

  「小師兄?!」蘇芷汐見到氣息奄奄的雲聽時嚇了一跳,疾步過去將他扶起,「小師兄你醒醒,你怎麼了?」

  元晏快步跟來,手指落在雲聽脖頸的脈搏上:「不好。」他直接抱起雲聽,不管蘇芷汐跟不跟得上,飛快地回了客棧。

  崑崙弟子見雲聽的模樣都吃了一驚,七師兄上前焦急道:「小師弟怎會傷成這樣?是誰動的手?這小小的鎮上竟還有人可以把他傷成這樣?!」

  元晏簡單檢查過後斷定:「是妖族所為。」

  七師兄恍然:「……難道是妖王來了?」

  看著傷勢,似乎確實也只有妖王才辦得到,元晏心中萬般計較卻也不能磨蹭,安排了弟子協力送雲聽回宗,自己去調查真相。

  「我也要去。」蘇芷汐不肯回去,追著元晏走。

  元晏擰眉道:「你受了傷,回宗養傷為好,我要去的地方危險重重,不適合你。」

  「不行,小師兄傷成這樣,還是妖族做的,說不定和傅清商有關,是我沒看住傅清商,若真是因此,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大師兄不讓我去,我會恨死自己的!」

  蘇芷汐這樣堅持,元晏也沒有辦法,只能沉了臉色隨她去。

  城外,傅清商的葬身之地,金色的光芒驟然出現又緩緩消失,金色錦袍的青年現身此地,緩緩彎下腰去,指甲也泛著金色的手在地面上輕捻了一下,傅清商殘存的血跡便泛起了綠光。

  「死得真是乾淨呢。」優柔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華貴典雅的尾調,「雖然不是什麼討喜的下屬,但……」

  一句話未曾說完,金色的青年便消失不見,與此同時,謝明瑤和扶搖已經離開這裡很遠。

  「阿瑤。」扶搖被謝明瑤攬著腰,勉強承受著疾馳而過的風,「他們都說南獄是人間煉獄,那裡面的魔修十分殘暴,茹毛飲血,連人都吃,你真的不怕嗎?」

  謝明瑤拂開擋路的雲彩:「不怕。」說完摸了一下她的臉,「你也不用怕。」

  「話是這樣說……」扶搖面色憂慮,「但我們在魔修裡面還是很弱小的吧?我們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修鍊。」

  「我知道一些。」謝明瑤暫時停下,翻出一本玉簡給她,「我都看完記在心裡了,你也看看吧。」

  扶搖愣愣接過,呆了一瞬道:「你就這樣給我了?」

  「怎麼了?」

  「……這些東西難道不該是十分隱秘,你要一點點教給我,防止我對你不忠,反來傷你嗎?」

  「那你會對我不忠嗎?」

  「當然不會。」

  「所以。」

  扶搖抿唇未語,她思索了一會將玉簡收下,又從衣袖裡拿出一個寶盒遞給她。

  「什麼東西?」謝明瑤接過來,一邊打開一邊問。

  扶搖低聲道:「李家世代守護的法寶,我不知道怎麼用,母親走得突然,都沒能教給我。」

  謝明瑤手一頓:「李家的法寶,你給我了?」

  「給你。」扶搖堅定道,「什麼都給你。」

  謝明瑤:「你要是個男的,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

  「我雖然不是男子,但……也很愛你的。」扶搖臉上泛起緋色,「你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親人了。」

  謝明瑤笑了,到底信了沒信只有她自己知道,但她嘴上還是滿口道:「嗯嗯,我知道。」

  她打開寶盒,正想看看是什麼法寶,金色的光朝她而來,她勉強拉著扶搖躲開,擰眉望向來人,看見一片金色之後,華麗高貴的青年。

  他周身都是金光,衣袍也是金色,面容精緻得像雕刻而成,雍容高貴裡帶著幾分妖異。

  他輕輕歪了一下頭,一雙金色的眼睛定定凝著她,在謝明瑤見過的所有人里,大約只有檀冰和那隻大妖能與他的美貌一較高下。

  「你是什麼人?」謝明瑤護著扶搖後退,語氣冷淡,眼神厭惡。

  青年看著她笑了,華麗低沉的語調緩緩道:「謝明瑤,這裡也不見崑崙的人,你要裝作不認識本座么?」

  謝明瑤:「抱歉,沒有裝,真不熟,麻煩自我介紹一下。」

  青年闔了闔眼,輕聲說:「是嗎?」他手腕翻轉,「那你總該認識這個。」

  他掌心泛起綠光,謝明瑤太熟悉那靈力來源了。

  「哦,我知道你是什麼東西了。」謝明瑤冷靜道,「妖精。」

  青年:「……」

  「來給傅清商報仇的?」謝明瑤很快問。

  青年長眉輕揚,姿容靡麗冶艷:「你想如何死。」

  她直白,他更直白。

  這下輪到謝明瑤笑了:「你死了爸爸都不會死。」

  她攥緊了扶搖給的法寶,抱住扶搖正要用這東西試試逃走,對方就突然出手。

  眼見著她有些來不及,泛著冰寒靈力的劍刃擋在了金光之前,劈出燦爛的火花。

  謝明瑤有了時間,成功打開法寶,還沒來得及對又幫了她一次的大妖說什麼,就跟著扶搖一起消失了。

  檀冰掃了掃空蕩蕩的地方,手握劍柄,獨自對敵。

  他定定望著對方,片刻后冷淡道:「師無音。」

  師無音側目瞧著他,對美貌快要壓過自己的白髮公子很是厭煩:「你又是誰?」他手中化出精緻漂亮的金色琵琶,「我怎麼不記得,在妖族見過你這般修為的妖?」

  檀冰不理他,師無音也無所謂:「無妨,反正你總是要死在這裡的。」他撥動琵琶弦,「膽敢擋本座的路,去了冥界不要忘了自己為何而死。」

  檀冰薄唇開合,冷冰冰的語氣裡帶著輕蔑:「不自量力。」

  師無音微微眯眼,龐大的靈力四散,快速朝檀冰而去,檀冰站在那不閃不躲,像是在等死。

  師無音正摸不清他要幹什麼,就見電光火石之間,去而復返的謝明瑤研究了一下那法寶,用它抵去了師無音的弦靈。

  「哎呀。」謝明瑤手腕震得發麻發疼,有點煩躁道,「裂縫了。」

  檀冰在她身後,垂眸望著她手中法寶的裂縫,那種等級的法器,能抵擋妖王師無音一擊已經是極限了。

  她回來了。

  她又一次回來了。

  她沒把他一人……不,沒把他「們」丟在這裡,她回來了。

  檀冰喉結滑動,完全忘了師無音還在,視線和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謝明瑤沒管他,直面師無音,握緊了手中法寶將他上下打量一下,巧笑倩兮道:「哇,你的法器是琵琶嗎?」她抿起唇,笑得揶揄,「你……怎麼娘兮兮的。」

  師無音:「……」

  作者有話要說:  師無音:你才娘!看老子用琵琶砸爛你的頭!

  師尊:還好你回來了,不然我不但要一個人把孩子生完,連月子也要坐完了:)

  猜猜瑤妹兒為啥回來?她可沒那麼善良,她可聰明了,可壞了。

  下一章我要來點刺激的了,你們絕對想不到

  不過可以劇透一下,下一章師尊掉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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