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玲瓏紅豆懷中落
宛若游魚嘗花蕊,慕之明閉眼輕輕抿著顧赫炎的唇,生澀不安。
突如其來的吻令顧赫炎僵如頑石,薄唇緊閉,半晌無言。
慕之明就這般小心地親了他兩下,然後退開,淺淺笑道:「嚇到你了?」
哪知他話音才落,顧赫炎忽然激動,翻身將慕之明壓在身下,左手手肘撐在他耳邊,右手掐著他的下顎,兇狠地重新吻了上去。
顧赫炎好似一個因乾渴即將瀕死之人品嘗到甘露,吻得極深極狠一如狂風卷殘陽,慕之明還未反應過來,就感覺口舌被侵佔,呼吸被掠奪,渾身被壓制動彈不得。
「唔……嗯……」細碎的聲音在唇舌輾轉的間隙從慕之明口中溢出,他被吻得腦袋一片混亂,只知被動地承受著顧赫炎的親吻,任由其索求。
不知過了多久,顧赫炎終於捨得鬆開慕之明,他雙手環抱住慕之明,頭抵在其脖頸處喘著氣,隨後嘴唇若有若無地觸碰著慕之明的側頸和耳垂,似乎在努力平復衝動。
慕之明喘息聲比他更重更急促,方才有那麼幾個瞬間,慕之明覺得自己幾乎都快窒息了。
昏花的雙眸許久才變得清明,慕之明舔舔發疼的唇吞咽數下,一個深呼吸后回抱住顧赫炎,他笑著輕聲道:「明天還得早起趕路,趕緊休息吧,好不好?」
顧赫炎將頭埋得深了些,含糊不清地說:「……好。」
慕之明安撫地拍拍他的背,抱著他合上眼。 -
翌日清晨,慕之明睜開睏倦的雙眼,打了個呵欠后突然愣住——他竟睡在自己的床榻上。
不但睡在自己的床榻上,而且他身上的被褥蓋得嚴嚴實實,絲縷涼風都灌不進。
若不是嘴巴發疼,昨晚的一切,恍如真是黃粱一夢。
慕之明轉頭看向顧赫炎的床榻。
床榻上無人,顧赫炎不知去了哪裡。
就在慕之明不明所以之時,房間門被推開,顧赫炎端了盆水進來,見慕之明已醒坐在床榻上,他垂眸將銅盆放在方木桌上,道:「洗漱吧。」
「好。」慕之明起身,走到桌邊,手輕觸銅盆清水。
盆里的水溫熱舒適,不燙不涼。
慕之明抬眸看向顧赫炎,顧赫炎正站在床榻旁收拾著行囊,慕之明笑了笑問:「這水是你早起去灶房燒的么?」
顧赫炎動作一滯:「……趕緊洗漱,得出發了。」
他語氣冰冷,好似因不耐煩在催促。
若是往常,慕之明不會再多言,趕緊匆忙洗漱,而今他瞧著顧赫炎微微泛紅的耳朵,笑意更甚,他說:「日後別起那麼早啊,多休息一會,我沒那麼金貴,出門在外哪來這麼多的講究。」
顧赫炎沉默未應答,看向慕之明。
慕之明彎眸朝他笑了笑。
顧赫炎低下頭,繼續收拾行李,語氣淡淡:「你……最近……很愛對我笑……」
而這個最近,便是從他易容后的那刻開始。
「怎麼?」慕之明未覺不對勁,問道,「不好么?」
顧赫炎拿下懸挂在床邊的佩劍,佩戴在腰間,再張手時,手心全是劍柄壓出的紅痕,可見他剛才說話時,用了多大的勁去握劍柄,他答道:「……好。」
錯錯錯,知是蹉跎,可終究貪戀玲瓏紅豆懷中落,不顧情薄。 -
洗漱畢,兩人收拾好行囊下樓,於客棧前堂用早膳,慕之明將烙餅掰碎放進小米粥里,想起什麼開口問顧赫炎:「聽聞如今勾吉國的汗王,年僅二十一歲?」
顧赫炎點點頭:「對。」
慕之明問:「你征戰沙場時,可曾與他碰過面?」
顧赫炎搖頭:「沒有。」
之前舉兵犯境的乃現在汗王的叔父,聽聞勾吉皇室內鬥激烈,血染庭階,半年前上一位汗王不知為何暴斃身亡,而後現在的汗王繼位,又於三個月前命勾吉二十萬大軍駐紮邊境,目的不明。
「年少為王啊……」慕之明喃喃一聲,不再多言,專心吃早膳。
填飽肚子后,兩人拜別客棧老闆,一路往北去。
御馬疾馳,越過長明關,便到了勾吉國地界,再行一日就是勾吉大軍駐紮的地方。
臨近傍晚時,慕之明與顧赫炎遇見一支勾吉商隊,慕之明與商隊首領交談后,回來對顧赫炎說:「我們跟著商隊,明日一早他們會將我們送至勾吉軍營前,如此夜間也能趕路不怕遇見沙漠豺狼,更不用擔心未到軍營門前就被利箭驅趕。」
顧赫炎不解:「他們為何願意幫我們?」
慕之明笑道:「銀兩能解決很多事。」
兩人跟著商隊在沙漠中前行,一開始商隊里的人對慕之明和顧赫炎十分戒備,但慕之明性格開朗隨和,一路主動交談還把馬兒借給他們扛行囊,不多時商隊里的人對待兩人的態度變和善了不少,夜裡甚至給了他們一頂擋風帳篷讓兩人休息。
帳篷單薄窄小,用幾根木棍簡單搭起,勉強能躺兩人,高度也只有一人坐起那般高,但如此已比露宿好太多。
曠野蒼涼,夜幕低垂,篝火燃燃,干枝在火堆里灼燒迸裂聲令人寧靜,耳邊是異域語言,心向著星河橫流,慕之明彎腰走進帳篷里坐下后,見顧赫炎曲起一隻腿手架在膝蓋上坐在篝火旁沒有準備休息的意思,於是喚他:「不休息么?」
顧赫炎看了他一眼,搖搖頭。
慕之明:「你進來。」
顧赫炎猶豫片刻,俯身走進帳篷。
帳篷里進了兩人就顯得逼仄擁擠,但面對面坐著還是可行。
慕之明問:「為何不睡?」
顧赫炎:「……守夜。」
慕之明:「商隊有人守,你不放心?」
顧赫炎:「嗯。」
「那好吧。」慕之明慢慢躺下,「那你在帳篷里守夜也一樣的,外面風沙太大了。」
顧赫炎:「……擠。」
慕之明:「大漠夜寒,擠擠暖和。」
顧赫炎:「……」
慕之明抬眼瞧他:「你真不睡?」
顧赫炎搖搖頭。
慕之明笑了笑,忽然湊過去,將頭枕進顧赫炎懷裡,他能感到顧赫炎一瞬渾身僵硬、屏息凝氣,慕之明笑道:「好夢,你若困了想躺下,就把我挪一旁去,不必擔心,我睡得很沉。」
說罷,慕之明闔眼,不多時竟真的睡意沉沉、安然入眠。
顧赫炎身體許久才放鬆下來,他看著懷裡人熟睡的側顏,眸光趨於平靜,而後專心守夜。 -
翌日,駱駝鈴聲響,篝火滅成黑灰,慕之明醒來時發現自己被顧赫炎抱在懷裡,兩人面對面側躺著,他一動,顧赫炎跟著醒了。
慕之明笑道:「早。」
顧赫炎鬆開他,目光四處飄,就是不落他身上:「……嗯。」
兩人起身收帳篷除篝火灰,與商隊一起往北,又是一日,立於沙漠丘陵之上極目遠眺,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勾吉國綿綿軍營已在眼前。
就算是勾吉商隊也不能輕易近軍營,商隊稍微走近了一些,便有軍營里有士兵小隊持刀斧前來問詢何事。
趁著商隊首領和士兵交談之際,慕之明對顧赫炎說:「等等無論發生什麼你都別動,也別擔心,相信我。」
他語氣平靜,眼神堅定,不卑不亢之際,鋒芒畢露。
顧赫炎當然信他:「好。」
勾吉士兵與商隊首領商議完,轉頭看向慕之明,慕之明上前一步,用勾吉語與士兵交談,可話音落時,士兵手裡的刀斧一下抵住了慕之明的咽喉。
顧赫炎強忍住上前的衝動,雙腳牢牢定在原地。
鋒利的刀刃就在眼前,慕之明卻毫不畏懼,平靜地又說了幾句話。
那將士狐疑地打量了慕之明片刻,隨後轉頭喊了兩聲,很快有其他士兵拿來麻繩,將慕之明和顧赫炎五花大綁后,帶著兩人往勾吉軍營里走去。
士兵們先將二人關至一處堆雜物的營帳里,慕之明氣定神閑,找了個破箱子坐下,還和顧赫炎談天,提及昨日在商隊嘗到的烤羊肉很美味。
約莫一個時辰后,有勾吉士兵掀簾走進,將兩人帶出營帳,領著往軍營中部走去,不多時,一座非凡的營帳出現在兩人面前,絳紅色穹廬頂繪畫著灼焰烈日,上如傘骨罘思卷舒,恢弘大氣,可容千人。
營帳內,左右列有長槍刀劍做擺設,擺設前置著數張矮桌,每個矮桌前皆坐著一位勾吉將領,異域長相無外乎高大似熊、面目猙獰、蒼髯如戟。
而正中央,木板搭成的階梯上,坐著一名金髮碧眼戴墨玉額帶、身著蒼青色勾吉服飾的青年。
那便是如今的勾吉天汗,布日固德。
他俯視站在營帳中的慕之明和顧赫炎,目光銳利狠厲似惡狼。
慕之明從容不迫地與他對視,平靜溫和。
正是安靜時,坐在布日固德左手邊的一名勾吉王族站起身,問:「你們是何人,為什麼擅闖軍營?」
慕之明不慌不忙地答道:「大晉禮部侍郎,使臣慕之明,為議和而來。」
他話音剛落,四周響起嗤笑嘲諷聲:「議和?怎麼,大晉是怕了么?不敢與我們打了么?」
慕之明並未立刻辯駁,只是看著布日固德天汗,見他沒有露出鄙夷神情,反而勾唇打量起自己,似乎覺得有趣。
等營帳里笑聲停,布日固德天汗開口,卻是問了個無關的問題:「你的勾吉語說得很好,你以前在勾吉生活過么?」
慕之明道:「未生活過,只不過肩扛使臣之命,自然得有使臣氣度,倒是天汗您,當真要行這等不仁不義之事么?」
「嗯?」布日固德挑眉,「什麼意思?」
慕之明說:「自古見使臣如見一國,勾吉與大晉曾立碑文定百年交好之約、平起平坐,而今天汗見我,卻以繩索捆綁,以雙目藐視,不就是不仁不義,有辱君信,輕視您先祖的威嚴。」
「住口!!」那站立著的勾吉王族怒罵,「說的什麼屁話,找死嗎?」
布日固德見那名勾吉王族氣急敗壞,竟露出玩味的笑意,他嗤笑一聲,不緊不慢地說:「給他們倆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