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零件給我們!」

  在地底世界的小巷,一群人圍著一個小孩子,對著他拳打腳踢。

  小孩子手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但是他堅持著蜷縮在角落,遭受著那些人的毒打,帶著蒸汽機械的力道,打在這個看起來歲數只有十一二歲的孩子身上。

  他們身上的蒸汽機械碰撞的聲音,機械噴射出的蒸汽開始瀰漫小巷。

  肋骨已經被打斷了,他的呼吸開始緊促,衣服肋骨處滲出了不少的血。

  那些人似乎覺得他們的蒸汽機械拳頭對這個小孩沒有多大的用處,沒有在意孩子身上的血跡,只是抬頭尋找巷子里能揮打在他身上的東西。

  只是在他們抬起頭找的時候,發現巷子出口處站著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

  金絲眼鏡在蒸汽的噴射下已經模糊。

  「漢斯,別多管閑事。」

  那群帶頭的人朝著西裝男人低聲說道。

  「今天店營業,等等打完不去我那邊修一修嗎?」

  李呈因自從蒸汽時代開始,自從他在地下世界開了那家機械維修店,大家都知道了這個男人叫漢斯,兩百年的時間,他的店一直開著,但是地下世界的人已經換了不知幾代。

  「正有點事情想去找你。」

  那個男人找到了一根有些腐爛的木棒,頭也沒回地朝孩子身上揮去。

  李呈因沒有阻止他們的所作所為,他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這個事情的緣由,只是過了漫長的幾百年,他見過的人,他們的一切行為,李呈因只有一個結論。

  因果自有報,福禍由天定。

  他就看著那群人在孩子身上不斷給孩子添著新傷。

  孩子被打到休克,手上的零件也被那群人拿走。

  「早拿出來就沒這麼多事了。」

  「不給他送回去嗎?」李呈因靠在巷子口,看著那個孩子身上流出的血混著蒸汽的熱量飄出巷子。「最近法部那邊,查的挺嚴的。」

  「嘖……」帶頭的那個人有些不耐煩,但是看著巷子口李呈因並沒有走的意思。「把他送回去。」

  李呈因轉身,朝著自家店鋪走去。

  「這就對了,走吧,給你們修修傢伙。」

  ?

  「犯不著那麼大力道吧。」

  李呈因將帶頭的手放在吧台上,用著機器給他調著零件角度。

  「把傳輸管都打得有點偏了。」

  「那小子手腳不幹凈。」帶頭的人啐了一口。「他跑到我們那邊偷東西。」

  「偷東西?」李呈因隔著金絲眼鏡,眯著眼睛將潤滑油一點一點地倒進零件縫隙處。「那個零件嗎?一個零件而已,又不是什麼金子做的。」

  「你可別說,比金子做的還貴!」帶頭的來勁了,和李呈因說了這個零件的來歷。

  「這零件來歷可不簡單,是上面世界的東西。」

  「上面世界的東西?」李呈因將他機械手臂的封蓋蓋上,示意下一個人來維修。「能有多稀奇?」

  「這就是你不懂了吧,這是軍部準備推出的新零件,給你看看這個編號。」帶頭的將零件放在吧台上。「零三號,這多稀缺啊,是最開始的零件啊。」

  李呈因看著零件上的編號,是三號,只不過因為帶著那孩子的血跡,有些模糊不清。

  「是挺稀缺。」李呈因透著眼鏡,看著那個帶頭的。「那你又是怎麼拿到的。」

  「我們這不是挺多軍部退下來的人嘛,總有些利益關係的。」帶頭的嘿嘿笑著。

  「多大的利益關係,他們能給你這種東西?」李呈因看著他,開始明白事情有些不對。「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出賣情報出去,你身上的機械零件,我能裝上去,我也能拆下來。」

  「別急別急,我絕對沒有賣情報出去,我和你坦白。」帶頭的似乎有些害怕。

  李呈因沒有說話,他示意其他人全部出去,但是那些人有些猶豫。

  「出去吧出去吧。」帶頭的說話了。「他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等到那些人出去之後,李呈因就這樣看著他。

  「這零件,我偷來的……」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暫時覆蓋了蒸汽機械運作的聲音。

  那些人正準備進去看看怎麼回事,卻發現他們根本打不開那扇門。

  門口上面的機械鸚鵡發出聲音。

  「自作自受,嘎嘎嘎.……」

  就這樣大概過了兩分鐘,門被打開了,李呈因拖著那個帶頭的,將他丟在手下跟前。

  李呈因脫下手上的蒸汽機械,砸在了那個帶頭的臉上。

  「這是老大的機械臂……」那些手下看呆了,他們口中的老大,現在正躺在地上,不醒人事,本來裝著機械臂的位置空蕩蕩,只露出早已結痂的傷口。老大的肋骨處的衣物也被血液浸濕。

  「最好別想著報復,我能卸你的手一次,就能卸第二次。」李呈因拎起帶頭的領子。

  他抬起頭,隔著金絲眼鏡,看著那些愣在原地的手下。

  「告訴我那個小孩在哪。」

  「一句假話,我卸一個人的機械臂。」

  手下們慌了,他們以前聽老大說過,只有漢斯的店不要輕易的惹,老大的原話此刻在耳邊迴響。

  「我爺爺那一輩經歷了蒸汽機械時代的第一個十年,那時候漢斯的店就在了。店的主人一直都是漢斯,爺爺從四十歲到七十歲,漢斯的樣子還是沒有變。爺爺告訴我,他也許根本就不是人,是披著人皮的鬼怪。我一直以為爺爺和我開玩笑,畢竟誰小時候都聽過長輩說嚇唬小孩的故事,但我幾次都覺得,漢斯絕對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更像是古籍裡面的那種,長生不老的怪物。」

  「怪物啊!!!」

  手下們慌了似的,像無頭蒼蠅一樣,四下逃散。

  「嘖……」

  李呈因看著那些逃跑的手下,他低頭看著那個帶頭的,將他重新拖回店裡。

  店門口頂上的機械鸚鵡發出嘎嘎嘎的笑聲。

  「懲惡揚善,嘎嘎嘎.……」

  ?

  「貧民窟啊.……」

  李呈因拿著那個帶頭寫給他的地址,他看著這裡破敗的模樣,腦海里那些模糊的記憶若隱若現,他曾努力去想那些記憶畫面,卻一直想不起來,明明就在腦子裡的某個地方,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他走在街上,破舊的石板七零八碎,蒸汽機械的機油潑灑在牆上已經乾涸。

  看到了那個掉了一半的門牌號。

  「你好,是西克家嗎?」

  他禮貌地敲門,靜靜地等待門那邊的回應。

  但是過了好久,仍舊沒有人回應。

  「請問,有人嗎?」

  他又試探性的敲了敲門,這種門的防盜性可以說是無效。

  吱呀……

  一個膽怯的目光從昏暗的屋內看向李呈因。

  「呃,我是來把東西還給你們的。」李呈因把那個零件展示給那個目光看,他並沒有打算還給軍部的人,雖然小男孩偷盜行為有錯,但李呈因的直覺告訴他,小男孩一定有難言之隱。

  吱呀……

  門完全打開了,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

  李呈因看清了,那是一個小女孩,一個穿著破爛,瘦的胸前都是明顯的骨印的小女孩。

  「這個是你們的,對嗎?」李呈因蹲了下來,他將手中編號零三的零件給小女孩看。「是你的哥哥在找的東西嗎?」

  不難推斷是兄妹的關係,因為那個小女孩在看到那個零件的時候,突然嚎啕大哭了起來。

  「哥哥.……他快不行了.……」

  李呈因愣住了,那一刻他想了很多。他想過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不忍心回頭看了那個小女孩一眼。

  因果不一定是早已確定的,那個千年前替他擋劍的梁一桐,改變了他的因果。那一刻他想告訴她。

  「你也是我的因果。」

  他低著頭,揉著眉頭,回頭走進屋子。

  「那你能帶我進去看看嗎?」李呈因再次走到小女孩面前,將她的眼淚抹去。

  女孩牽著他,走進屋子裡面,屋子的內部似乎很久沒有被整理過,他看著小女孩的腳,踩在骯髒的地上,有時候明明是玻璃渣,她也沒有任何反應。

  當他進入卧室的時候,他開始後悔沒有阻止那群人。

  那張勉強稱為床的木板上,躺著那個在巷子里被打的男孩。

  男孩身上的衣物已經破碎的差不多,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已經肉眼可見,身體也出現不同程度的變形。

  在木板的不遠處,一個腰部鑲嵌著蒸汽機械的女人,靠在椅子上昏迷。

  「那是媽媽,媽媽的尾椎在好久之前因為戰亂斷了,只能靠著機械骨架支撐著,哥哥出門前叫我照顧好媽媽,結果回來的時候是被一群長相怪異的人送回來的。」小女孩帶著哭聲,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李呈因伸手去試探男孩的脈搏,回應是微弱的跳動。

  男孩並沒有被蒸汽機械改造,但就因為這樣,他的身體承受能力能支撐到現在,也讓李呈因有點驚訝。

  「稍微等我一下好嗎?我去叫醫館的人來好嗎?」

  李呈因正要往外面走,卻被女孩拉住了衣角。

  「嗯?」他不解地回頭。

  「我們.……沒有錢.……醫館……不會接受我們這樣的人的.……」小女孩抽泣著說。

  他在那一刻,似乎能感同身受這種無奈,幾百年來,他見過多少流離失所的人,因為沒有錢,被病魔折磨致死,但他都沒有任何的動搖,因為那是別人的因果。

  「也許真的老了。」他嘆氣著說,蹲下身摸著女孩的頭。

  「你放心,我會救活你的哥哥還有你的媽媽,好嗎?」

  「可是.……我沒有錢給你……」

  「我不需要錢。」

  「我……」

  李呈因似乎看出來女孩的猶豫,他摸著女孩的頭。

  「我也不需要你的任何補償,我救的是你哥哥,理應是你哥哥來補償我。」

  「可是我哥哥也沒有錢……」

  「傻孩子。」李呈因看著她的眼睛,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肯定去幫這家人的忙,唯一讓他動搖的,是那個女孩子的眼神,和千年前的那個眼神,是那麼的像。

  「你哥哥以後去我店裡打工吧,算是對我的補償,可以嗎?」

  女孩子遲疑地點點頭,她看著李呈因站起來那一刻,似乎拯救了她的一切。

  ?

  「病人的體征恢復正常,只是骨質的恢復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可以考慮給他安插機械骨架……」

  櫃檯上的傳聲機閃著燈,維修店裡面李呈因看著眼前的人。

  是那個小女孩的母親,她尾椎的蒸汽零件已經老舊,尾椎裝置失去動力,導致對人體的供能不足,毒性極強的蒸汽機油流進人的身體,導致她會不定時的昏迷。

  「也難怪會去偷那個零件。」李呈因自顧自地講著。

  「漢斯先生?」傳聲機那邊傳來醫生的聲音。

  「倫絲醫生,你們醫院應該還有軍部的藥物,他是一個完整的人,蒸汽機械不適合他,麻煩用那些藥物,藥物的花銷我來承擔。」

  傳聲機那邊傳來猶豫的聲音。

  「好了倫絲醫生,麻煩你了。」李呈因像是找到解決辦法,把傳聲機的開關鍵撥下,看向眼前的人。

  「希望沒有腐蝕你的經脈。」

  說罷,他按壓著婦人的脈搏,旁邊的機械台快速工作,把零三號的零件替換那些破舊的零件,一根抽納針吸取著血液,將血液中的機油過濾,再循環到婦人的體內。

  婦人開始有反應,她開始劇烈咳嗽。

  李呈因快速切換按壓著她的脈搏,這是修道者時代的基礎人體知識,按壓脈搏遏制血液的流動,不同的脈搏對應不同的效果。

  「呼……」

  李呈因掐著婦人的脈搏,讓她長呼出一口氣。

  「好了。」他也長呼出一口氣,坐在吧台邊,看著婦人逐漸醒過來。

  「我這是在哪?」婦人看著周圍環境,看見一個穿西裝的男人,正端著紅酒杯,看著自己。

  「倫德街,漢斯維修店。」

  李呈因喝著紅酒,看著婦人有些焦急。

  「請問你看見了我的兩個孩子了嗎?」

  「都在醫院,都被照顧的很好。」

  「謝謝您!」

  婦人說著要站起來,卻發現被機械台固定住了,只能不停合手感謝。

  李呈因對此並沒有回應,他只是覺得,這樣的場景,好久沒有見到。

  靠自己的能力去救別人,得到別人的感謝,也挺好。

  他笑了,站起來把傳聲機的開關打開。

  「倫絲醫生,還在嗎?」

  「漢斯先生,我在的。」

  「情況怎麼樣了?」

  「軍部的葯已經送達,病人已經服下,骨質的恢復正在以曲線上升。」

  「麻煩你了。」

  關掉傳聲機后,他示意婦人不用擔心。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不用感謝了,也要有代價的。」

  聽完話,婦人似乎愣住了。

  「店裡缺一個幫手,等他好了,來我這邊打工還債。」

  婦人聽完,不斷說著謝謝感恩的話。

  他坐在吧台,看著門外的人流。

  梁一桐,那個眼神和你真的好像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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