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倫特,我們需要談談。」

  埃倫特的妻子看著坐在書房內剛簽完一份文件的埃倫特。

  「也許下一份資料看完我才會有時間。」埃倫特沒有抬頭,他翻閱著資料。

  「你已經靠這個借口避開我多少次了。」妻子嘆了口氣。

  「也許這是最後一份。」埃倫特挑眉嘆氣,他知道妻子想和他討論什麼,關於墨菲斯想要出去外面那個世界看看。比起妻子的囚禁式教育,他更傾向於讓墨菲斯接受一些未知的事物。

  「西魯克家族是帝國的一把利劍。」

  在軍部大會上,首相曾經對西魯克家族作出的最高讚譽。也是這一句話,讓埃倫特更堅定了培養墨菲斯成為下一把利劍,他不想讓家族歷代的榮譽終止於他這一代。

  埃倫特的父親,用軍部之中的話來說就是。

  鋒利的刺刀,能夠在關鍵時刻,無論是在策劃還是進攻方面,都能夠給敵方造成一次強有力的傷害。

  埃倫特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頭腦,能夠在每一次的戰鬥中給出接近完美的作戰方案,讓一眾將士對他稱讚。

  虎父無犬子。

  只是那次,一次規模較大的戰爭中,埃倫特的父親作為衝鋒軍進行最後的衝鋒,埃倫特給出的策劃方案中出現缺漏。

  那一次,帝國強有力的衝鋒軍覆滅了,所有人看著衝鋒軍衝進敵人的轟炸區,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就是因為埃倫特的失誤。

  衝鋒軍所有的將士家人都把罪怪到埃倫特身上,是他害死了那些本不該犧牲的將士,他應該被剝削軍銜,受到應有的懲罰。

  但是軍部並沒有因此廢除埃倫特的軍銜,也許首相知道假如廢除了埃倫特,國家失去的不僅僅是那把刺刀,失去的還有這個軍事天才。整個國家的軍事實力會大打折扣。

  在那以後,埃倫特經歷了一段很長時間的沉默。

  親手害死父親,還有一眾將士,這是他今生最大的噩夢。每天每夜都會夢到那些因為他的失誤,而失去性命的將士,還有他的父親。

  但是他們並沒有責怪埃倫特,他們只是站在埃倫特的面前,將自己胸前的勳章不斷佩戴到埃倫特的衣領上。

  到了他的父親,埃倫特忍不住哭了出來。

  「父親.……」

  「臭小子,哭什麼?」

  父親生前都是嚴肅的,因為他是軍人,即便面對熟悉的家人,他也很少露出微笑。在夢裡,他也是如此。

  「軍人應該承受自己犯下的錯,也要從中反省自己的錯誤。」父親拍著他的背。「西魯克家的將軍怎麼能哭呢?」

  埃倫特抬頭看向父親,他看到了一個慈祥的笑容。

  他看著父親把自己的勳章放在他的手裡,和其他的將士往遠方走去。走時,父親回頭看了埃倫特。

  「帶著我們的意志,好好地活下去。」

  埃倫特靠在沙發上,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他看著牆上那些被炮火轟炸過的勳章,這些是戰爭之後,在轟炸區搜到的。

  最中間的那個勳章,一把利劍插進盾中,代表著父親的榮耀。

  「我會的。」

  他朝著那些勳章,行了一個最高禮儀的軍禮。

  ?

  「談談吧。」

  埃倫特走出書房,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妻子。

  「大忙人終於有時間了。」

  「為你抽出來的時間。」埃倫特坐在妻子旁邊,將妻子擁入懷中。

  兩人就這樣,靠在一起。

  「你不覺得,墨菲斯去外面,很危險嗎?」妻子挽著他的手,細細地摸著他手上的紋路。

  「可是墨菲斯已經長大了。」埃倫特嘆了口氣。「我們已經夠自私的了,他被我們囚禁在這個家,真正的不見天日,將近十年了。」

  妻子沒有說話,埃倫特說的確實如此,從出生到如今,墨菲斯真的沒有出過家門,一直被他們照顧的很好。

  「說到安全,讓他出去又有什麼不安全的呢?」埃倫特摸著妻子的頭髮。「我可以派人保護你們,確保你們不出事。」

  「可是.……」

  「可是什麼呢?」埃倫特打斷她的話。「墨菲斯前幾天給我說的那個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那隻翱翔天際的鷹,被父母以殘忍的教育方式丟到空中,能飛起來是本事,掉下去就是命。」

  「為什麼要把人生和那些不切實際的老故事結合起來呢?」

  埃倫特嘆氣,他將頭靠在妻子的頭上。

  「不切實際的永遠會成為現實。」

  「埃倫特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妻子似乎察覺到了不對勁,她掙脫開埃倫特的懷抱。

  埃倫特沒有回答,只是有些猶豫地看著妻子。

  「出什麼事了,和我說好嗎?」

  埃倫特從書房裡拿出一根錄音筆,播放出妻子所問的事情。

  ?

  地下世界的一家煙花店,埃倫特坐在客戶區,看著主台上那個帶著黑眼鏡的老道。

  那個老道似乎是個瞎子,他直直地看著前方,聽到門口鈴鐺響后,他便點頭示意,雙手桌上摸著一串珠子。

  「歡迎光臨,我有什麼事情可以幫你呢?」

  埃倫特沒有出聲,他看著店內的裝潢,一股濃烈的嗆煙氣從後台飄出。

  「小青!」老道皺著眉頭,大聲地朝後台吼了一聲。

  「抱歉抱歉。」後台傳來道歉,是一個女聲。

  「見諒見諒。」老道有些不好意思,繼續看著前方。「先生?」

  「你怎麼知道我是先生。」埃倫特挑眉,他走到老道對面的椅子坐下。

  「氣息。」埃倫特一坐下,老道便微笑著說。「可能是軍人的硬氣。」

  「這是舍利子吧。」埃倫特看著老道手上輪轉的珠子。「數量還挺多。」

  「都是些老玩意兒了。」老道繼續轉著珠子。

  埃倫特盯著老道,似乎想看老道的思想。

  「你應該算完了吧。」埃倫特緩緩開口,他看著老道手上的舍利子轉動停止。

  「算?」老道愣了一下,從檯子下拿出一個算盤。「先生說的是這個嗎?」

  埃倫特嘆了口氣,起身離開,當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發現門被鎖了。

  「娛樂娛樂氣氛,將軍別見怪。」

  「對將軍你根本不需要用到算命之法。」老道的聲音在背後響起。「算命之法窺探天機,是折壽的行當,對我這一把老骨頭不划算。」

  埃倫特重新坐回椅子上,從懷中拿出帖子。

  「聽軍部朋友的推薦,說地下世界有一家店,能夠推演未來。」

  「推演未來?哈哈,說的玄乎了,不過是一些演算法。」

  「請你幫我算一些事情。」埃倫特從帖子中取出一根白髮。「需要多少錢,我都付得起。」

  「將軍闊氣。」老道聽到錢的字眼,笑得更開心了。「將軍想要看到誰的未來,把他身上的物品給我聞聞。」

  埃倫特自然懂這一點,他將墨菲斯的頭髮遞給了老道。

  「但是,將軍,有些事情我得和你提前說清楚。」老道還沒有接頭髮,他嚴肅地對著埃倫特說。「有些命,算不得。」

  「拿錢辦事,我有足夠的錢。」埃倫特有些不耐煩,他對這種古老的算命說法嗤之以鼻,如果不是為了墨菲斯的以後,他永遠不會來碰這些東西。

  他想知道,墨菲斯究竟是不是怪物。

  「錢只是煙火氣的實體化,有些命可不是煙火氣就能算出來的。」

  「算。」埃倫特從腰間抽出佩槍,抵在了老道的頭上。「還是不算。」

  「誒誒誒,別急別急。」老道慌了,他連忙解釋。「那只是個例,還沒算呢怎麼能下定論。」

  老道從埃倫特手上接過頭髮,放在鼻子旁邊聞了聞。

  「嗯?」

  老道有些懷疑自己的感覺,他把頭髮放在桌上,從台下拿出算盤,劈里啪啦地開始撥算盤。

  埃倫特看著老道手上的動作突然不動了,整個人突然向後昏過去了。

  後台的一個穿著旗袍的少女跑了出來,她看著老道昏過去,對著埃倫特說。

  「師傅算命的過程中,經常會這樣昏厥過去,是正常現象。」她把老道扶正,對著埃倫特帶著歉意說著。

  「等師傅醒了,便能知道結果。」

  埃倫特向旗袍少女點頭示意,便坐在椅子上等待。

  老道突然睜開眼睛,他摘下眼鏡,往周圍看了看。

  他並不在煙花店裡面,而是在一群繁星之間。

  「難辦。」他搖了搖頭,對這次的算命下了結論。

  隨後,他盤膝而坐,伸手將身邊的繁星牽引成一條直線。

  這是算命之法的意境。

  繁星連線,洞察未來。

  就在探索的過程中,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彷彿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一次又一次的精神衝擊讓他差點崩潰。

  現實中,老道突然口吐鮮血,開始劇烈咳嗽起來。

  「師傅!」旗袍少女在一旁有些焦急。

  「沒事。」老道強撐著起身,他拒絕了少女的攙扶。「沒有什麼大礙。」

  「怎麼樣了。」埃倫特看著老道,他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從他昏厥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天,天色已經黑了,埃倫特有些不耐煩。

  這樣長的時間,讓他覺得,事情真的很複雜。

  「不可算之命。」

  一句話,讓埃倫特徹底灰心。

  老道不能繼續說下去,他腦袋裡完全被那些場景影響。

  一個時代的磨滅,只因為一個人。

  算命之法,感同身受。他覺得在那一刻,世界都是絕望的。

  「請回吧。」老道搖搖頭。

  埃倫特看著老道,他似乎也無能為力。

  「頭髮的主人不能留在身邊,否則會引發血光之災。在倫德街,也許會有解決的辦法。」

  那是老道對埃倫特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老道便開始吐血。

  埃倫特走後,旗袍少女擦著老道嘴角的血。

  「是一樁怎麼樣的命?」

  老道搖搖頭,對少女的疑問沒有解答。

  「這次的天機,可是一點都不能窺探。」老道咳嗽著。

  ?

  錄音筆結束播放,妻子不可思議地看著埃倫特。

  「這是真的嗎?」

  埃倫特不置可否,他只是獃獃地看著錄音筆。

  「一定是假的,算命本來就是假的。」妻子似乎不太接受這樣的結果。

  「我也希望是假的。」埃倫特嘆氣。

  「一定是假的!」妻子朝著埃倫特大吼,隨即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對不起。」

  「這就是我為什麼要帶墨菲斯出去的原因。」

  「可是他在我們身邊,十年的時間,我們出過什麼事情嗎?」妻子堅決反對。

  埃倫特站起來,走到窗邊,此刻的心緒複雜讓他有些不能準確思考。

  「這十年,發生的事情還不夠多嗎?」

  埃倫特自言自語著,他回憶著這十年發生過的事情。

  因為墨菲斯,軍部對他的監控更嚴了。軍部想把墨菲斯單獨培養,而非由埃倫特夫婦親自撫養。因為這樣,鬧出過多多少少的命案。

  只是因為妻子不了解,所以她才下定論。

  「我會帶他去倫德街。」埃倫特下了決心。

  哪怕再不信算命之法,他也想快點解決這事情。

  ?

  「老道,傷著自己了吧?」

  一個穿著休閑裝的男孩出現在煙花店裡面,他看著主台上休息的老道。

  「鬼使大人怎麼來我這邊光顧生意了。」老道閉著眼睛,緩緩地吐氣。

  「你以為我想來。」鬼使翻著白眼。「你後台的煉藥味道真的很反胃。」

  「長命的東西。」老道笑著說。

  「生死簿那邊你壽命快到了,閻王爺叫我來通知你一下。」

  老道沉默了,他摘下自己的黑眼鏡。他的眼睛沒有眼白,全是黑色的。

  「反噬了吧?」鬼使撅嘴,他手裡玩著煙花。

  「閻王爺都替你可惜,本來你的壽命少說還有個十幾二十年。」

  「活得挺久的了。」老道豁然一笑。

  「安排後事一下吧。」鬼使搖頭,把煙花放回原位。

  「小青!」老道朝後台吼了一聲。

  「來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女跑了出來。「師傅,咋了。」

  「有些事情我要交代一下。」

  「好啊。」小青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只是過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等等,師傅,交代什麼事情?」

  「以後啊,師傅可能不會在店裡了。」老道無力地笑了笑。

  小青像是知道了什麼,眼睛立馬紅了起來,她上前跪在老道身邊。

  「師傅.……」

  「傻丫頭,不準哭。」老道摸著她的頭,有些捨不得。

  越是安慰,小青越感覺委屈,隨後便嚎啕大哭起來。

  「來,見過鬼使大人。」

  小青紅著眼睛,看著那個穿著休閑裝的男孩。雖然她不相信什麼鬼神,但是師傅曾經告訴她,這個世界上有一群手眼通天的神,掌控著世間的一切。

  「見過鬼使大人!」

  她立馬朝鬼使磕了一個頭,嚇得鬼使連忙去把她扶起來。

  「別別別,不必如此大禮。」

  就算鬼使怎麼扶,小青就是不起身。

  「死老道,快讓她起來!」鬼使朝老道使了一個顏色。

  「好了,起來吧。」

  這樣,小青才起身,她仍舊不捨得地看著老道。

  「我從小撫養你到現在,也有個十幾年了吧。」老道也有點不捨得。「店裡的一切你應該都知道怎麼打理。」

  「別和我一樣,去碰算命這些東西了。」老道抹去她的眼淚。

  「好好活下去。」

  小青連忙點頭,但是她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老道握著她的手,最後還是脫落了。

  「師傅!」

  鬼使走到老道的面前,看著小青。

  「好好聽你師傅的話,如果運氣好的話,他的來生也許還會和你相遇。」

  小青此刻已經哭的泣不成聲。

  「走了。」

  鬼使展開他的黑色領域,包圍住了老道,消失在了煙花店。

  只剩下小青一個人哭泣。

  那天的夜,突然開始下起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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