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李呈因帶著一藍果籃,走在醫館的樓梯上。
他今天打算來看看那對兄妹,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
「總得給自己店裡找個掃地的吧。」
他這幾天總是這樣告訴自己。
當他推開門,看見西克的床上是空的,一旁的妹妹正在熟睡。
「漢斯先生,您又來了?」
「我好像是第一次來看孩子們吧?」李呈因有些不解。
「您在說什麼笑。」倫絲醫生推著藥劑車,停在了西克妹妹的床邊。「您昨天還帶著西克,說是出去走走,早上還來了一次。」
李呈因皺眉,這件事情有蹊蹺。
「啊。」他不想再引起額外的麻煩,只好點點頭。「開個玩笑而已。」
倫絲醫生也是笑了笑,將西克妹妹的袖子捲起,為她注射營養藥物。
「我晚些時候會帶西克回來。」李呈因向倫絲醫生點點頭,看向西克妹妹。「她就拜託你了。」
「我會照顧好她的。」
倫絲醫生站在窗邊,看著李呈因走出醫館后,才鬆了一口氣。
她拿起藏在藥劑車裡的通訊機。
「實驗體需要提前送回來了。」
?
蒸汽瀰漫的地下禁閉室。
一條條鐵鏈把六號實驗體吊起,一排一排的鋼針刺入他的背後。
「脊針數據彙報。」
里昂博士的聲音在緊閉室外響起。
「骨間縫隙的血液中,對抗離子的濃度正在下降。」
六號麻木地抬頭,他乏力地睜開眼,看著周圍昏暗的場景。
「痛……」
空擋的禁閉室里,回蕩著六號微弱的聲音。
在禁閉室外,實驗人員對旁邊的里昂博士說。
「六號醒了。」
里昂博士拿起旁邊的通訊器,對著禁閉室里開口。
「西克,能聽見我說話嗎?」
「里昂叔叔.……」
里昂向旁邊的實驗人員點頭,實驗人員在記錄表上的記憶修改處進行確認。里昂則繼續對著六號說話。
「西克,你現在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好睏……」
西克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再屬於自己。
「西克,清醒一點。」
這次西克沒有回應,他垂著頭,乾涸的血跡將披散的頭髮黏在了鐵鏈上。
里昂看著這個畫面,聽著耳機里倫絲醫生髮來信息。
「一定要送回去嗎,我們快成功了。」
「里昂,這個小傢伙背後那個人,可是漢斯。」
里昂博士揉了揉脖頸,深呼吸了幾次。
「我盡量。」
他聽過倫絲對漢斯的描述,那個開著一家維修店的西裝中年人,因為兩個孩子,把軍部退役的幾個傢伙嚇得最近不敢活動。
「今天進行最後一次實驗,強度調回原來的四分一。」他看著監控畫面,向旁邊的實驗人員說。「肌肉強化劑的強度稍微提高一點,大概能恢復到今天送來時候那樣。」
「是。」實驗人員調完試劑強度后,試劑順著鎖鏈潤濕著西克的身體。「只是,我們還有一個最高強度沒有嘗試,如果嘗試成功了,實驗體計劃就可以實現一大部分。」
「實驗體現在的狀態能繼續高強度實驗嗎?」里昂看向實驗人員。
實驗人員沒有繼續說話了,他看著屏幕里昏迷的實驗體。
這個叫做西克的實驗體,是目前最新的實驗項目,也是目前除了一號,唯一活下來的實驗體。他的身體強度差強人意,但是實驗中表現出吸收能量的能力,讓他們為之一振。
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個實驗體居然是從地下世界的貧民窟送來的。一個貧民窟孩子居然能被發掘出如此的能力。
雖然他涉及不到別的部門的工作,但是對最近實行的全封閉蒸汽機甲有所耳聞。蒸汽機甲唯一的不足,就是會對駕駛者進行身體侵害。按里昂博士的意思,如果六號實驗體如果能成功,不僅能實現修道者計劃,還能為軍部推出第一個能夠對蒸汽機甲進行完全免疫的駕駛者。
他偷看了一眼裡昂博士,這個為科學實驗而生的瘋子。因為他是前幾年才進試驗部工作的,聽軍部里的傳言,在十年前他親手把自己只有五歲大的女兒送進實驗裝置,只是不知道如今是死是活。
直到昨天,他在操作台邊,偷偷地看了幾次里昂博士。
是愧疚嗎?他皺著眉頭思考,但是這種詞怎麼可能會用在里昂博士的身上。
可能這就是科學瘋子吧,實驗人員內心想著。
「記得提醒我,等等還有軍部大會。」里昂博士吩咐他。
「是。」
「實驗開始吧。」
他拉下開關,看著電流順著鐵鏈中的線路,連接著鋼針刺進實驗體體內。
啊!!
西克被刺激到清醒,他朝著天空大聲哀嚎。
這樣的聲音,是傳不出軍部的鐵壁,外面的人,聽不到。
?
軍部內部大會,所有部門都到場了。
長桌旁,一共十二把椅子,代表著十二個部門的負責人。
「每月一次的軍部大會,意義在於各個部門彙報工作,有利於每個部門的工作安排。我宣布,軍部大會,現在開始!」
站在首相旁邊的秘書將宣講詞合上,向著在場所有人說道。
「誰來第一個說。」首相批閱著桌上的文件,頭也沒有抬。
「首相,我先來吧。」一個穿著軍服的女人坐在椅子上,看向首相。
首相抬頭看向那個女人,滿意地點點頭。
「在過去的一個月,後勤部負責的戰略分配,及時補充了軍需,在與敵方軍部交戰的過程中,沒有在軍需供求上出現問題。」
說完,後勤部又說了很多軍需的改進。
大家聽著後勤部的彙報,都認同地點頭。
所言非虛,確實。後勤部在過去的一個月中,為前線的戰線提供了充足的軍需,讓前線在與敵方對線中,沒有落下風。
「很好,後勤部所做的一切,都值得我們讚賞。」
首相點頭,他繼續批閱著文件。
有了後勤部的開場,前線部的負責人便站了起來。
「報告首相,前線部在過去的一個月內,因為有後勤部的支援,我們的戰鬥補給才得以保證。」
前線部的負責人叫陳延,他說這些彙報的時候,眼睛根本沒有離開過後勤部的負責人。
「馬屁拍的喲。」
坐在旁邊的武裝部負責人,小聲地噓著。
「齊靖水,我們結束后打一架!」
「我可是武裝部的。」
「我還是前線部的!」
兩個人的鬥嘴在首相的咳嗽聲下結束。
埃倫特揉著眉頭,他坐在僅次於首相的位置,有些無奈地聽著前線部的發言。
在坐的基本都知道,前線部的負責人對後勤部的負責人有意思,就算不明說,看著眼前明明是前線部的彙報,卻被負責人把功勞都推到了後勤部身上。
「好了,下一個吧。」
首相有些不耐煩,他自然也是知道這些事的,有些不耐煩地揮手。
接下來的各個部門都把自己部門的工作認真彙報,首相聽了也挺滿意的。
直到里昂所負責的試驗部。
「我們需要更多的實驗體。」
跟其他部門的彙報不一樣,試驗部的負責人里昂站起來之後第一句話,便是開口向首相申請更多的實驗體。
「瘋子。」
齊靖水有些嫌棄地說,在十二個部門裡面,他和其他部門的關係都很好,唯獨里昂負責的試驗部,因為里昂的怪脾氣,讓齊靖水一直躲著他走。
「首相,我覺得應該立一個長幼有序的規矩,前輩說話的時候,小輩最好閉嘴。」里昂沒有正眼看過齊靖水,在他的眼裡,無論是外表還是輩分,齊靖水都只是二十幾歲的小輩。
「齊靖水中將。」首相看著齊得水,手裡的批閱停止了。
齊靖水撇了撇嘴,低頭在手裡玩起了武裝部新研發的機械核心。
「關於實驗體的事情,我們會儘快解決。」後勤部示意首相,隨後看向里昂。「如果里昂博士還有需求,可以向後勤部報備。」
里昂點了點頭,繼續將試驗部的工作彙報做完。
「好了,埃倫特,到你了。」首相看向身邊的埃倫特。
「啊好。」埃倫特回過神,他剛才一直想著墨菲斯的事情,之前那家煙火店的老道,聽傳聞他在那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他便對墨菲斯的事情開始有些焦急。
他把桌上的報告拿起來,就著上個月的戰況做了個總結。
「軍略部其實都是靠大家部門一起協作努力,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助,軍略部的作用微乎其微。希望在以後,我們能打勝仗,早日結束戰爭。」
埃倫特的報告讓大家鼓起了掌。
「好了,時候不早了,今天的總結就到這裡吧。」首相合上文件,對著在座的負責人點頭。「打好仗,打勝仗,堅持下去,我們就會贏得戰爭。」
大家都走的差不多的時候,里昂把埃倫特留了下來。
「怎麼了?」埃倫特看著里昂。
「等等來我實驗室一趟。」
埃倫特皺著眉頭,不理解里昂的意思。
一旁正準備走的齊靖水和陳延,看到這樣的場景,連忙上來解圍。
「埃倫特,今天報告不錯啊。」
「是啊,等等晚上聚個餐?好久沒一起吃飯了。」
看著里昂出門,埃倫特嘆了口氣,搖著頭。
「這瘋子,找你幹什麼。」齊靖水看著里昂的背影。
「叫我去趟實驗室。」
「指定沒好事。」陳延搖頭,他和齊靖水一樣,對里昂不怎麼好感。
「算了,我還是去一下吧。」埃倫特道別兩人,跟上了里昂。
「我們要跟著去嗎?」陳延看向齊靖水。
「埃倫特不會讓我們去的,你相信他吧。」齊靖水聳了聳肩。「他的格鬥術是學校裡面數一數二的。」
看著埃倫特消失在拐角,齊靖水也準備離開,但是被陳延拉住。
「剛才那筆帳,我還得和你算!」
「喲呵,小爺我還怕你忘記!」
就這樣,兩個人跟小孩子一樣,打鬧在一起。
?
埃倫特走進里昂的實驗室,他只看見實驗室中間留了一盞燈。
昏黃的燈光下,是一台還在噴射蒸汽的裝置,裡面昏迷的是一個十五歲少女。
「這是我的女兒。」里昂站在埃倫特的對面,他看著那個少女。
「有所耳聞,你真的為了實驗,付出了很多。」埃倫特嘆了口氣,他有些憐憫地看著那個少女。「聽他們說,實驗十年了,是嗎?」
里昂咬著牙,他死盯著埃倫特。
「裡面躺著的,本來應該是墨菲斯。」
埃倫特瞳孔猛縮,他抬頭看向里昂。
「一開始選的實驗人選,就是墨菲斯。」里昂嘴角揚起,他喜歡看埃倫特這種表情。
「但是.……」
「你想問的是不是。」里昂模仿著埃倫特遲疑的表情。「但是軍部沒有和我說過這件事情啊。」
「里昂,你冷靜一點。」埃倫特幾個深呼吸,開始冷靜思考。「如果我知道這個事情,我就算不讓墨菲斯參與,我也絕不會讓你的女兒摻進來。」
「埃倫特,你事後冷靜的態度讓我真的作嘔。」里昂笑了,他走近裝置,摸著他女兒的臉。「她還那麼小,只有五歲。」
里昂用手輕輕地刮著女兒的鼻子,嘴裡喃喃自語。
「那年,大家聽到你的孩子出生,都在誇讚西魯克後繼有人。」里昂摸著女兒的臉。「大家只知道西魯克家族有了后,誰又知道我里昂的女兒.……」
埃倫特沒有打斷他,他在仔細回憶自己的過失。
「大家似乎都不知道,我有個女兒。」
「那個比我女兒更符合這個實驗體的,是你兒子!墨菲斯!」
里昂盯著埃倫特,他咬緊牙后槽,額頭青筋暴起。
「可是你不允許你的後代參與實驗培養。」
「軍部知道我女兒的體質也符合實驗,找我談過很多次,我都拒絕了。」
「可是後來,你告訴我,為了戰爭,要不顧一切。軍部也借著你這句話,多少次來威脅我家人的生命,讓我最後妥協。」
「對外說,是我自願投入。但是誰又知道軍部背地裡幹了什麼。」
里昂指著自己的頭部,有些癲狂地說道。
「他們給我洗腦啊。」
「讓我潛意識去覺得應該放棄女兒。」
「直到我事後看見自己的日記,我才知道自己被洗腦。」
埃倫特忽然想起來,那時候的劣勢戰況,軍部內部士氣大降。他曾給每個負責人說,為了贏得戰爭,應該不顧一切。
只是當時的他,沒有注意到里昂的偏激性格,以及他的女兒。
「里昂,我記起來了,我很抱歉……」
「不用抱歉。」里昂擺手。「我應該感謝你。」
「你可是西魯克利劍啊,你怎麼能對我說抱歉呢。」
「因為你,從那時候我就開始投入實驗,為了實驗,我可以什麼都不管。」里昂看著女兒。「包括我的女兒。」
「我的妻子也因為你,流落到那個地下世界去。」
「倫絲醫生……」埃倫特喃喃道。
「多大的榮幸吶,西魯克利劍居然記得我的妻子。」里昂狂笑著,他走向控制室。「我莫大的榮幸啊。」
他撥下控制室的開關,裝置開始運作。
就在埃倫特愧疚的時候,一隻手摸著他的脖子。
是里昂的女兒!
她的眼睛變得深邃,讓埃倫特失去知覺。
「贖罪吧,西魯克的利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