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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山水庄陵 江湖路遠

  這似乎就是印象中的江湖。它總歸是有綱有紀的,或者說跟所有的組織形式一樣,在向著有序靠攏。但最迷人的是,在那其中,每時每刻都在涌動著各種俠骨柔情、忠義死節、愛憎分明、醉馬快意的人與事。數不盡的俠客奔赴而來,用最憤慨壯烈的方式,在這裡堆砌自己心中的江湖秩序。盡興而不失控,這或許就是身在江湖的最完美狀態吧。

  雖然才來到這個世界半個多時辰,韓掖已經產生了如此多的感慨。邂逅小師妹厲瑩,撞見閃馬山賊,又目睹奇門三鷹的血腥征戰,這趟故塵新桃金風雁回的旅行,還沒走出荒山,已足以令人深切感受到這江湖的獨有魅力。

  不過韓掖心中還是有許多不滿的,這江湖的味道雖然正宗,但對他這位天外來客的接待之數卻是極其粗暴。剛剛逃過兩劫,現在又被三個手段更狠辣的人圍在了中間。

  「我不是什麼高手,我根本不會武功。啊,我也不是山賊,三位前輩,千萬別衝動!」韓掖慌亂地解釋著,同時揉了揉剛剛被點的胸口,心想道,「這三人行事令人捉摸不定,我該如何應對才好……另外兩人的功夫一個是掏心,一個是碎骨,唉,若真逃不出去,還不如被點死的好,能留個全屍……」

  「不會武功,你體內又怎會有如此強勁的內力?這可不是你這個年紀能有的修為,你可是泰山派弟子?」迅鷹郭沖抬起了右手,食指與中指一捏,逼問道。

  「我不是泰山派的……那個……內力是一位前輩傳給我的!」

  「誰?」

  「這個……不便明說……」

  「哼!」郭沖輕蔑一笑,走到韓掖身邊,繼續說道,「看你身形似乎真的不懂任何武功,剛才只是體內的內力自發運轉抵擋了我的聚氣一指。所以,如果我不用內力,只以指力點你的話……」

  話未說完,郭沖又是一指戳在了韓掖的胸膛上。

  這次,韓掖只覺得心口一緊,接著便開始頭暈目眩,想要努力維持身體站立,雙腿卻動彈不得,身子直直向後倒去。

  不過沒有想到的是,郭沖竟然向後一閃,將韓掖扶住了:「看來所言非虛,果然不會武功,如此便不能算是比斗,我們也不能殺你了。不過,身份依舊可疑,報上你的姓名與師承門派!」

  「我……我叫韓掖,無門……無派……」被點之後,似乎全身血液的流動都停滯了,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韓掖只能迷迷糊糊地回道,「我就是吃了個燈泡,然後……就來到這裡了……」

  「不知所云。老郭,把他扔一邊吧,我們辦事要緊!」禿鷹石鎮焱說著,轉身去用沙土撲滅了篝火,收好酒葫蘆,與烈鷹汪鶴聲一道重新走回路上,向城鎮趕去。

  郭沖搖了搖頭,一指解了穴道,然後手一松,將韓掖置於地上坐下,便朝著前面的二鷹追了過去:「殺完山賊竟然又餓了,到了縣城先找個飯館吧。」

  三鷹走得並不快,不過等韓掖花了片刻時間完全清醒過來時,也只能看見一點人影了。遍地屍體早已如無情草芥,安靜的空氣里摻雜著尚未散盡的篝火煙味以及若隱若現的血腥味,一切都在提醒著剛才那場慘烈的、但在武林中也許隨時隨地都在上演的死斗。

  韓掖拍著自己的腦袋,定了定神,然後騰地站起身,向著三鷹的方向快步追去。待走到離他們還有十步左右的距離時,又放慢了速度,悄聲地跟在了後面。

  垛山三鷹手段狠辣,但似乎又有他們行事的規矩。至少現在看來,自己是不會被他們殺掉的。若是後面的路程有這三人同行,不管再遇到山賊還是野獸,都不用害怕了。畢竟江湖中人,總不會見死不救吧。

  韓掖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一邊小心地勻速跟行著。

  果然,對於追上來的韓掖,三鷹也並沒有打算完全置之不理。只聽迅鷹郭沖說道:「這小子雖然來歷可疑,倒是有些機靈。他所持內力陰柔,與我等功夫甚為契合,老汪,不如你收他為徒如何?」

  烈鷹汪鶴聲回道:「老郭,我們三人中你武功最高,若真有收徒的心思,還是你來吧。」

  「收徒?這三人開玩笑的吧?」聽到三鷹的對話,韓掖頓時惶恐了起來,心想,「好不容易來次江湖,我可不想練什麼鷹爪功這些非主流的功夫啊!更可況,我還要去追隨小師妹……」

  「喂,小子!」脾氣最暴的禿鷹石鎮焱打斷了韓掖的思緒,厲聲問道,「跟著我們幹什麼?想學鷹爪功啊?」

  「啊!不是……我……我也要去城裡……」韓掖略一遲疑,想到三鷹畢竟也算是將自己從山賊手中救出之人,不如乾脆坦誠地表明心意,便繼續說道,「我想去加入泰山派。」

  「加入泰山派?哈哈!」迅鷹郭衝突然大笑起來,「小子,我告訴你,泰山派掌門厲天雷確實正在招收第一百個,也就是最後一個弟子。作為關門弟子,必然要求極高,而你體內的內力可不是陽剛之流,不適合修習他的絕學盪山掌法。所以,厲天雷是絕對不會選中你的,趁早死心吧。」

  以三鷹的資歷和實力,自是不必對後輩編造謊話。於是聽完郭沖所說,韓掖立時有了一種丟失目標的感覺,迷茫地說道:「關門弟子?競爭想是很激烈吧,這可如何是好……嗯……武當少林應該也不錯,要不去試試?可路途遙遠,少林還要剃頭……」

  「小子,聽這口氣你是想入個好的門派以在江湖安身立命或揚名立萬吧?」三鷹里性子最正常的大概就是迅鷹郭沖了,只聽他繼續耐心地對韓掖說道,「武當少林雖實力不弱,但素來不問塵世,哪會適合你這種滿心俗欲的年輕人。要說現在最有勢力的門派,當是中原為泰山派,南為瓏水門,西為伏虎千庄,北地門派極少,但有雪陵之地一門獨大,能與其它地區分庭抗禮。山水庄陵,這便是當下武林的四分之勢。」

  這武林大勢的講解聽得韓掖立馬來了興緻,問道:「哇,雖然我只聽說過泰山派,但其它三個門派的名字明顯更華麗啊!郭前輩,那三個門派可好加入?」

  「嗯……若是這個問題,又要令你失望了。」迅鷹郭沖回道,「仔細想想,泰山派雖然最強,但其實是最容易加入的。雪陵為朝廷扶植,選人門路極為神秘和嚴格。伏虎千庄內都為西域鄔族譜系之人。至於瓏水門,雖人數眾多,但真正門徒只有寥寥幾人,其他皆是拿著月錢幹活的傭工。」

  「唉,說來說去,還是泰山派最接地氣。」韓掖嘆道,「雪陵是國企,伏虎千庄是家族企業,瓏水門則是合同制……」

  「你在說什麼鬼話?」郭沖回頭瞪了一眼韓掖,問道。

  「沒什麼,呃……只是抒發一下江湖路遠,走投無門的感受。」

  「你體內已有深厚修為,再稍加訓練,便可躋身高手之列。」烈鷹汪鶴聲也加入了與韓掖的對話中,說道,「武林中門組派系無數,你又何愁無處覓出路。」

  「嗯,前輩教訓的是。不管怎樣,先到城裡安頓下來再說吧。」不知不覺間,韓掖竟從三鷹口中聽到了不少的江湖訊息,關係似是逐漸熟絡,便問道,「剛才聽那山賊講,三位前輩來自西北垛山,不知遠道而來所為何事?」

  「哼哼!還是問到不該問的了。」這一次,郭沖的笑聲低沉了許多,「不瞞你說,我們要來這裡殺幾個泰山派弟子。」

  「什麼!這……三位前輩與泰山派有何怨仇嗎?」韓掖驚道。

  禿鷹石鎮焱抓起酒葫蘆喝了一口,吼道:「就這麼多了,再多問一句,就算你出招挑事兒!」

  眼看就要觸碰到三鷹「必見生死」的準則,韓掖急忙閉緊了嘴巴。

  郭沖則是繼續說道:「沒錯,不要多問了。你叫韓掖是吧?小子,你應該慶幸自己還不是泰山弟子。也要感謝我們,等我們殺了幾個泰山派弟子,給你騰出名額后,就算很難成為厲天雷的徒弟,你也有機會拜他的徒弟們為師,也算加入泰山派了。」

  拜厲天雷的弟子為師?那豈不是比厲瑩低了一輩?不行,絕對不行!哎呀,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是不是該想辦法報警……不對,應該說報官……

  荒山將盡,城裡的燈光也已近在眼前,本應鬆了口氣的韓掖卻又重新對垛山三鷹產生了戒備。畢竟再怎麼聽來,泰山派都屬於名門正派,而三鷹卻要對泰山弟子出手,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陰謀。

  韓掖深呼吸一下,低著頭,腦子飛速思考著,不過表面上仍順從地說道:「我是該感謝三位前輩,剛才救我于山賊手中,可……」

  主意未定,話也還沒說完,一抬頭,前方竟碰巧有兩名夜巡的官兵迎面走來。那兩人衣著合體,衣服的腰、袖、頸、踝處綉有複雜的條紋,頭上戴著一種扁圓形的官帽,手提胯刀,雖是韓掖從未見過的著裝,但一眼也能認出,那是官府士兵的打扮。

  「太好了!剛想報官就遇上官兵了!哎?不好!」韓掖只來得及竊喜了一秒鐘,接著便意識到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因為面前的禿鷹石鎮焱和烈鷹汪鶴聲已經施展身法沖了上去!

  「什麼人?」

  可憐那兩個官兵,刀只拔出一半,便一個被鷹爪抓住腦袋,一個被碎骨指搭上脖頸。緊接著,一個被抓開了腦殼,一個被擰斷了頸骨!

  「喂,你們!難道要見人就殺嗎?」縱使平日里性格再怎麼淡定的韓掖,看到這屠戮的場景也忍不住了,攥緊了拳頭大聲斥責道。

  「你忘了我們的規矩了?要與我們過招的才會被殺,沒看到那兩位官爺已經拔刀了嗎?」面對憤怒的韓掖,迅鷹郭沖反而笑了,繼續說道,「當然,若是技不如人,我們也絕對會將性命拱手相送。」

  「哼,與斗者,必見生死是嗎?不管對面的人有沒有殺心,你們都絕不留活口,這規矩太奇怪了吧!」

  面對韓掖的質問,郭沖沒有再開口,而是快走幾步跟上前,與石鎮焱和汪鶴聲一道繼續往城裡趕去。

  江湖險惡,但不該無情啊!這兩個官兵只是正常地值守巡夜,怎麼突然就橫屍荒野了?

  韓掖咬著嘴唇,心中甚是不忿,想著乾脆與這殘忍的三鷹分道揚鑣算了。可轉念中又覺得不能放任他們去屠殺泰山派弟子,自己總得想辦法做點什麼。於是猛吸一口氣,扭過頭,快速越過屍體,又朝著三鷹追了過去。

  憤慨未息,一想起那兩個官兵的駭人死狀,心裡又陣陣發毛。好在又走了幾分鐘后,終於行至開闊平坦之處,路邊也開始零星地出現些屋舍人煙和點點火光,分散了韓掖的注意力。

  三鷹看來也警惕了不少,不再主動與韓掖交談,而是仔細辨別著偶爾出現的建築和行人,似是已開始尋找目標。

  漸漸的,房屋建築成排地多了起來,二三結伴的行人也時時能遇到。房子都是些石砌的小小平房,腳下也仍是土路,人們衣著十分樸素,有的挑著昏暗的燈籠,不知裡面燃的是蠟燭還是油脂,有的則舉著一種細細的火把。這裡看起來就是個小村莊,但處處乾淨,人人整潔,一切都井然有序,村莊的富庶可見一斑。

  不過跟預期的還是有不小差距的,完全沒有看到高大城牆、宏偉亭台,或者繁華夜市、熱鬧街景,於是韓掖疑惑地喃喃自語道:「這裡就是泰山縣?」

  「是泰山縣了,只是還沒進到縣城裡。」郭沖還是接過了韓掖的話,「這裡是障山北落,隸屬於泰山縣的一個村落,要進城還得繼續往南走。咱們走這邊。」

  看來這個朝代的地理行政劃分至少有府、縣、落三級,嗯,今晚估計得在這個村落里找地方住了。

  韓掖一邊環視村落,一邊在心裡計劃著,又跟著走了幾步,發現郭沖引著眾人來到了一戶人家門前。

  這戶的房屋竟有兩層,裝飾修葺也明顯有了提升。齊整的白牆黑瓦,光滑的木門漆柱,用料都高檔了不少。一抬頭,門上一塊像是翻新過的牌匾,借著房檐下的燈籠,能看到上面題著「玉山客棧」四個字。

  難得這沒什麼觀賞景點的小村落,竟能找到一家客棧。食宿之地已到,韓掖瞬間覺得一股倦意襲來,腿腳也酸了,肚子也餓了,店裡走過來的夥計一聲吆喝,更是令他想要快些進去歇歇腳了。

  「幾位客官,吃飯還是住店啊?」

  跑堂的是個不到三十歲的年輕小伙,濃眉大眼,一臉憨態,甚是討喜,完全沒有諂媚或俗套的感覺。早已過了晚飯的點,但他還是十分熱忱,扯著嗓子就開始往裡招呼。

  「先來桌好酒好菜,其它的吃完再說。」郭沖回道。

  「好嘞,裡邊請!幾位來得正是時候,再晚些就打烊了。這爐子一滅啊,想再生火吃東西可就要費些功夫了。」

  進到店裡,四人正好選一方桌坐下。稍一觀察便能得知,雖然外面看起來挺有規模,可這裡到底還是一家小店,一層只有四五張桌子,看這樣子,二層的客房也不會超過兩間。

  「窮鄉小店,只有品相一般的菊花,還請客官多擔待。」說著,跑堂夥計從賬台後面提出一個茶壺,然後將桌上的茶盞擺好,倒起茶來。

  趁這功夫,郭衝突然對韓掖說道:「小子,身上可有銀兩?」

  「嗯?帶了一些。」

  「好,那今晚便由你做東。」

  「呃……」

  「救你一次,總該請我們吃頓酒吧。夥計,好酒好肉都端上來!」

  跑堂夥計將茶壺放到一邊,躬身道:「幾位客官是第一次來吧,咱們這的酒只有自釀米酒,但絕對夠醇夠勁兒。招牌菜是米椒炒雞和爛燉山羊湯,還有一些其它菜品,請哪位客官跟我來后廚門口選一下吧。」

  「不用!」禿鷹石鎮焱顯然也等不及了,將酒葫蘆從腰上摘下,往桌上一放,說道,「把我們的葫蘆灌滿,然後再另取三壇酒來,這會兒還有什麼菜,都給我上來,越快越好!」

  「好嘞客官,米酒、小菜和羊湯馬上給您端上來,炒雞和其它熱菜稍等片刻就好!」

  跑堂夥計開始忙活起來,原本已沒有客人的大堂里也變得熱乎了。桌上四人面對逐一擺上的酒菜,都沒有再說話,而是竹筷木勺片刻不停,大口吞食著。韓掖雖沒有喝酒,也受那豪爽三人的影響,吃得甚是盡興,完全沒料到那賣相普通的飯菜味道竟是出奇的合胃口。至於自己的銀兩夠不夠這種事,早已拋到腦後。

  很快,幾人已是七八成飽,最後幾道熱菜也上了桌。韓掖仰頭將一碗羊湯喝下,然後暫時停下手中碗筷,滿足地抿了兩下嘴,說道:「呼,太值了,這些菜的原材料絕對都是綠色健康無污染的,不然不可能這麼新鮮好吃。」

  「又在說什麼奇怪的鬼話,一會兒別忘了結賬。」郭沖叮囑了韓掖一句,然後和另外兩人一起看向了客棧門口。

  接著,跑堂夥計也向門口迎去。與此同時,門外閃進了一位少年,語氣有些急促地問道:「哥,咱爸媽和嫂子呢?」

  跑堂夥計回道:「咱爸在後廚忙活,咱媽在二樓收拾客房,你嫂子已經回家哄孩子睡覺了。什麼事這麼著急,大晚上的還趕回來了?」

  那少年與跑堂夥計的長相有些相似,但明顯更加年輕,只有二十歲左右,留著幹練的短髮,五官和臉型也更加清秀一些,看來是那夥計的弟弟了。只聽他繼續說道:「出了些狀況,你沒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吧?」

  「這太平世道的,哪有什麼可疑的人……」

  跑堂夥計還沒說完,那少年已經注意到了三鷹和韓掖,然後一邊走近一邊說道:「四位客官看著陌生,可否報上姓名和來歷?」

  郭沖用手背將嘴上的油湯一抹,說道:「欲請教來客,你是不是應該先自報家門?」

  少年在大堂中間站定,雙手抱拳,朗聲道:「在下周玉山,為泰山派掌門厲天雷之弟子,排行八十九,幾位前輩是?」

  話音一落,三鷹立刻從座上跳起,衝到了那少年面前。

  石鎮焱甚至已擺好架勢,亮出了雙爪,獰笑道:「運氣不錯,這麼快就遇到泰山派的人了,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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