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三

  禾盛竟然一時之間被凡渡堵到啞口無言,過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這一切根本就不是凡渡說的那麼一回事,剛要再說點什麼,凡渡就已經把電話切斷了。

  而在電話掛斷的另一瞬間,凡渡的身形劇烈搖晃了一下,撐住桌子的手背綳出一道道青筋,小臂肌肉繃緊如鋼鐵一樣,連牙關都死死咬住——

  他後知後覺的感覺到,短短一通電話的幾十秒鐘里,自己后心的襯衫已經被冷汗給浸透了。

  謝故踩著拖鞋從書房門口經過,往裡面看了一眼,留意到凡渡的臉色不對,「哎?你臉怎麼這麼白?」

  「沒事兒……」凡渡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然而卻放鬆不了大腦緊繃的神經,「可能是有點累。」

  謝故啊了一聲,走進來,仔細端詳著他的臉色,「我給你泡點紅糖水?還是煮點粥?」

  「都不用。」凡渡的胃絞緊在一起,泛著一片冷意,根本就沒有吃喝的胃口,「我……沒事。」

  「泡點小故的奶粉給你喝吧。」謝故開始自作主張的拿主意,「那東西有營養,而且她一個小屁孩根本就喝不完……」

  他一邊羅嗦著一邊往外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凡渡給叫住了,「謝故……」

  謝故轉過身來看著他,「怎麼了?」

  凡渡一雙翡翠色的眸子凝視了自己的愛人許久,話已經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來,以至於他兩腮的肌肉都在顫抖著。

  「好啦。」謝故忽然笑了,他走上來摟住凡渡的脖頸親了親,「又撒嬌了是不是?」

  凡渡回吻了他幾下,伸手拿走了椅背上的外套,從肺腑之中嘆出一口氣,「我去接小凡回家。」

  「剛剛的電話是他給你打的?」謝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跑哪玩去了?」

  凡渡穿衣服的手停頓了一下,僅僅只一秒鐘,他就照常穿自己的外套,「他……和同學去鄰省旅遊去了,那邊下大雨,衝垮了橋,火車停運回不來,讓我開車去接他。」

  「跑那麼遠?」謝故瞪大了眼睛,心一下子就跳起來,也要去穿衣服,「我跟你一起去,下大雨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開車。」

  凡渡扶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推入了卧室,「你在家看著凡小故就好,她晚上三頓奶,咱倆都走了,誰給她泡?」

  三言兩語將謝故留在了家裡,大門剛一關上,凡渡的眼鏡片上就折射出一層冷冷的藍光,整個人的氣勢一下子就變得鋒銳如刀。

  凡渡不愧於自己的智商,就算是對謝故撒謊都滴水不漏,今日的鄰省確實暴雨,也確實橋樑坍塌火車停運,哪怕謝故後知後覺地去查,都不會查到任何異常。

  他沉默的將車開出了車庫,這個時候夜色初上,蒼穹盡頭燃燒著幾乎落寞蒼涼的暮色,他緩緩擠入了城市車流,霓虹燈的光亮劃過他俊美堅硬的面龐,表情幾乎是冷毅,而後經過某個路口的時候他方向盤一打,駛向了……研究所的方向。

  在凡渡的那一個電話之後,謝小凡和柏若寒的處境就處於了一個尷尬的地步。

  禾盛不再露面,只有那個疤臉帶著幾個小混混看守著他們,甚至還給他們丟來了幾瓶礦泉水。

  謝小凡笨手笨腳的擰開了礦泉水,在嘴裡含熱了,在嘴對嘴餵給了黑貓。

  疤臉抽著煙看了他們一會兒,忽然問,「你真不是凡渡和謝故親生的?」

  謝小凡眉眼低垂著,不清不楚地「嗯」了一聲。

  「痴情倒是挺像他的。」疤臉仰起頭長長地吐出一口煙,「凡渡當初為了謝故……嘖,也挺爺們的。」

  謝小凡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這個疤臉言語之間,似是與他的兩個爸爸是舊識,「你……」

  疤臉就是曾經的高天遠,如今不過是禾盛手下的打手,他的痴情不遜於凡渡,然而卻終究是錯付了,禾盛靠自己的頭腦混的風生水起,而他空有一身蠻力,已經追……都追不上了。

  「你爸要是乖乖把麥種和錢交出來。」高天遠兩腿分開坐在沙發上,手肘搭在了自己的膝蓋上,姿態放鬆地看著水泥地上的兩個少年,「我就放你們走。」

  謝小凡許久都沒能說出話來,他低著頭,看著懷中的黑貓,眼淚啪嗒一聲掉下來,他又默默抬手擦掉。

  高天遠看著面前的兩個少年,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曾經的自己,他甚至還把謝小凡手腕上的牛筋繩給解開了,以免手腕淤血出現什麼不可逆轉的神經性問題,又丟給他們幾件保暖的衣物。

  謝小凡將黑貓抱在自己懷裡,用衣服遮蓋住它,用自己的體溫暖著他失血過多的身體,獨自一人與孤苦的黑夜對抗著。

  轟隆一聲雷響,陰雲之中壓抑許久的暴雨終究是落下來了。

  謝小凡不敢就這麼睡過去,他還沒有神經大條到這個地步,在犯罪分子的賊窩裡還能呼呼大睡。

  被困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水泥房間里,他幾乎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甚至於連身體代謝都隨之減慢,胃部一片冰冷,都感覺不到飢餓。

  所有的水都喝完了,空瓶子散亂在地面上,謝小凡僅僅是喝了幾口潤潤嗓子,剩下的都餵給了黑貓,然而這也無法阻擋黑貓陷入昏迷之中。

  他抱著黑貓蜷縮在水泥地上,儘力縮緊了身體,還是無法阻擋體溫的流逝,牙齒不住打顫著,暴雨的潮氣從地面蔓延到他的全身。

  呼咚一聲,大門又被人踹開,謝小凡肌肉猛的一縮,然而卻沒有立刻抬起頭來。

  高天遠皺著眉頭走進來,指示著兩個小混混,「把他拖起來。」

  謝小凡意識朦朧間,被人拽著手腕拖起來,懷中的黑貓滾落到了地上,他的眼睛在這一瞬睜大了,「你們……你們要帶我去哪!」

  高天遠嘴上的煙頭亮在黑夜裡,那麼的灼目,他看著謝小凡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你爸來了。」

  混混們不說廢話,拖著他要走,謝小凡拚命掙扎著,「別碰我!我不走!」

  高天遠的眉頭皺起來,能活命的時候,這小孩怎麼還不走了,他最煩磨嘰,「快點,拖走!」

  謝小凡不能就這麼走,他不能拋下柏若寒一個人,他根本就不知道柏若寒落在這些人手裡是什麼結局,「我的貓要帶走……」

  高天遠的眉頭皺著,似乎是在思量著什麼,而一旁的小混混聽了之後,暗戳戳地提醒他,「那個……盛哥他說……」

  「說個屁!」高天遠忽然粗暴地打斷了小弟地言語,當胸一腳踹上去,「老子他媽的還用得著你提醒?」

  小弟平白挨了一腳,這屋裡再沒有人敢出聲了。

  「操……」高天遠死死咬著嘴裡的煙頭,在上面留下一個又一個的齒痕,顯得暴躁又焦慮,「他媽的……」

  「滾滾滾!」高天遠又一揮手,讓小弟把地上的黑貓給抱起來,「都他媽一起給老子滾!」

  謝小凡看著小混混抱著黑貓,怯怯地伸手,「我……我自己抱……」

  外面是瓢潑大雨,偶有凄厲異色的閃電劃過蒼穹之際,謝小凡被兩個混混挾持著,冰冷鋒銳的匕首就抵著他的脖子,幾乎是瑟瑟發抖如同落湯雞一樣站在雨幕之中,眼睫不斷滴答著雨水。

  不遠處,凡渡手撐著黑傘,另一隻手提著一隻銀色手提箱,身穿駝色風衣的高大身影與這凌亂的雨幕夜色幾乎是格格不入。

  他翡翠色的眼眸輕輕掃了謝小凡一眼,確認他安全無誤之後,略微點了個頭。

  高天遠走上前幾步,「東西帶來了么?」

  凡渡從容不迫地打開了手中的手提箱,裡面分門別類地放著麥種,和一沓手稿筆記,「麥種,研究日誌,以及實驗記錄還有我自己的手書筆記都在這裡,比你們要求的要多得多。」

  高天遠看不懂他們這些高智商的人研究的玩意,他示意兩個小混混上前去拿走手提箱,身後的汽車裡有專業的人員,看過了研究日誌,又仔細檢查了麥種之後對著高天遠點點頭。

  凡渡凝視著高天遠這張臉,只依稀看著有點面熟,幾乎已經想不起他從前的模樣,風霜刀劍足以讓一個人的氣質與容貌改頭換面,相逢相見不相識。

  高天遠倒是盯著凡渡將他從頭到腳看了許久,這一瞬沒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被九十六度生命之水灼燒過,至今都還有著胃潰瘍的胃部,隱隱想起了曾經的疼痛。

  他們年少時都曾為自己的愛情拼過命,可……結局卻是如此的大相徑庭。

  已經浪費了太多時間,他們該撤了,身邊的小弟遲疑著提醒著高天遠,「遠哥……」

  高天遠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禾盛的命令是拿走麥種,並留下凡渡的命,但……

  他遲疑著向自己的后腰伸出手去,衣服遮蓋下,隱隱顯現出槍支的輪廓……

  然而就在他抽出槍支的電光火石之間,謝小凡懷中的黑貓猛然睜開了翡翠色雙眼,嘶嚎著撲上了他的臉,火光閃現,槍聲砰地響徹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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