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四

  凡渡幾乎是旋風一樣衝過來,一把將謝小凡拉入自己的懷抱,死死摟住他的後腦,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從容不迫,尚且陷在驚魂之中,連聲音都是顫抖著,「不怕了……爸爸來了……」

  腳步聲,摩擦聲,吼聲接連響在四周,幾十道身影從灌木叢中竄出去,「不許動!警察!」

  謝小凡聲音哽咽了一瞬,差點就因為凡渡這個懷抱哭出聲來,然而他想起了黑貓,在凡渡的懷抱里轉了個身。

  他看到柏若寒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回了人形就站在自己身後,他渾身赤裸著的,正用一種怔忪的眼神看著他,帶著一點空白,也有幾分渙散。

  瓢潑的暴雨不斷沖刷著他的軀體,然而卻無論如何都沖刷不掉小腹血洞汩汩流出的鮮血。

  柏若寒蒼白的嘴唇顫抖了兩下,「謝……小凡……」

  他的身體猛然向前栽倒,謝小凡的瞳孔猛然睜大,撲上去接過他,跪在了泥窪里,「柏若寒!!!」

  柏若寒的靈魂就彷彿是墜入了深海之中,就如同浮游生物一樣漫無目的的漂浮在冰冷黑暗的海底。

  不知是不是人之將死的緣故,他回想起了自己這灰暗短暫的一生看到過最為絢麗的色彩,那是太陽初升之際,泛藍暗紫的蒼穹盡頭,萬千金箭越過山頭,普照在這煙火人間。

  獨獨有一縷光,如同蟬翼輕紗一樣落在了謝小凡的臉上,給他細白的皮膚蒙上了一層淡淡珠光。

  他忘不掉那刻的心動,一顆種子頂破了土壤,汲取著一切生命力拚命生長,幾乎要將他的心臟給撐爆了。

  有一個少年曾對他說,「這世上永遠有一隻叫謝小凡的貓喜歡你。」

  我不能死……

  我還有一隻貓……

  他叫……謝小凡。

  病房內安靜的幾乎詭異,連路過的護士醫生都儘可能腳步放輕,不去打擾這間病房。

  凡渡和謝故幾乎是對峙一樣分別坐在病床的兩邊,而中間是他們哭累了趴在病床上的兒子,和他們冷若冰霜,下手賊狠的……未來兒媳婦。

  也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謝故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我覺得……」

  凡渡率先出口打斷了他的話,「我不同意。」

  「我……」

  「我說什麼都不會同意。」

  「我想說……」

  「別說了,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的。」

  「你他媽……」

  「罵我也沒用。」

  多此被打斷,謝故受不了地跳起來,將護士記錄體征的筆記本砸在了凡渡身上,瞪著眼珠,壓抑了一晚上的脾氣終於爆發了,「老子他媽的是要跟你算賬!你他媽能耐了!兒子被綁架了,你他媽背著我去和綁匪面談,你他媽乾脆跟我離婚算了!!!」

  凡教授老老實實地挨了打,難得沒有說話,低著頭陷在自己的思緒當中。

  謝故掐著腰,就如同霸王龍一樣在病房裡走來走去,「你們一個個好大的本事,一個自己撒謊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找小男朋友,一個自己撒謊暴雨天開車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和綁匪面談,他媽的把我當成什麼?你們眼裡還有我么!但凡有一個出了事兒,你要我怎麼辦!!!」

  他幾乎是拿出了潑婦罵街的氣勢,甚至還翻舊賬,將凡渡這幾年來做過了大大小小的過分事兒都給數落了一遍,「還有你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

  凡教授聽了一會兒,推了推眼鏡就一些小事發表了一下自己的不同見解,「我不認為我一夜十三次是什麼過分的事情,首先我正當壯年,且生殖能力強悍,其次你低估了自己對我吸引力……」

  謝故被打斷了台詞,沒想到凡渡竟然如此臭不要臉,在房間里還有兩個孩子的情況下,把自己種馬這件事說的如此冠冕堂皇,耳根硬生生被他給說紅了……

  他到嘴邊的話又滾回去了。

  凡渡盯著謝小凡的背影看了片刻后,眉頭緊皺著,眼裡也閃過了一絲憂慮,「謝故……」

  「你說我們教他勇敢……是不是教錯了?」

  謝故也難得沉默下來,沒有說話。

  他們兩個用勇氣戰勝了世界,跨越了鴻溝相守在一起,自然以為勇氣便是無上的利刃,可以披襟斬棘,乘風破浪。

  可……似乎並不是這樣。

  光有勇氣……就可以學會成長么?

  「兩個A……」凡渡翡翠色的眼眸低垂著,「多難啊……」

  謝故也沉重地嘆息了一口氣,將手搭放在了凡渡的肩膀上拍了拍。

  凡渡摘掉眼鏡搓了搓臉,疲憊地嘆息一口氣,「我有點後悔了……」

  謝故看向他,「後悔什麼?」

  凡渡閉上眼,眼皮顫抖了片刻之後才道,「我當初應該去學法……去推動跨物種以及同性婚姻法成立落實。」

  謝故聽了以後撲哧一聲笑出來,剛剛凡渡那些「不同意」不過都是別彆扭扭的嘴硬心軟。

  凡渡看著謝小凡的背影深深嘆息著,「我還能記得……你把他從垃圾堆里抱出來的模樣,就小小的一隻,尾巴尖細的好像一碰就斷……」

  他發出了所有的父母都會有的疑慮,甚至開始質疑起了自己,「你說……我們是不是把他保護地太好了?」

  謝故也沒能說出話來,他對謝小凡幾乎傾注了所有的愛,其中一半的原因是他自己的童年以及少年未曾擁有過這種愛,他在用這樣的方式變相地彌補著自己多年以來被虧欠的來自家庭的溫暖。

  這幾日醫院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了,警察,記者,甚至於學校……多方人馬都在關注著小小一間病房。

  謝小凡已經被拉著不知道做了第多少次筆錄,連手機都被技偵拿走,恢複數據,幾天下來,他已經是心力憔悴,市局的警察走後,他癱在椅子上虛脫了一樣長出一口氣,「啊……」

  謝故用床頭柜上的雜誌打他,「知足吧你,你凡爸都已經三天沒回家,說不好你只能去看守所里看他了。」

  「啊?」謝小凡沒想到自己闖了個彌天大禍,「可……」

  這就是家長的管教孩子的慣用手段,就如同小時侯「狼外婆」的故事一樣,謝故心裡暗自一笑,正想要把後果說的更嚴重一點,比如你凡爸在牢里連飯都吃不上,一日三餐都是餿的,失去了他咱家以後的生活水平就要直線下降,你自己做好輟學打工的準備吧……

  然而他的長篇大論還不等起了個頭,凡渡就拎著果籃出現在了病房門口,面容確實透著疲憊,還有點鬍子拉碴,「說我什麼?」

  謝小凡看見了他就如同乳燕投林一樣撲過去,「爸!」

  凡渡被他狠狠一撞,踉蹌了兩下才停住,謝小凡撲來的時候不太注意姿勢,直接給了他一胳膊肘,導致他某個器官正在隱隱作痛,「……」

  他嘶了一口氣,將謝小凡這隻八爪魚從自己身上撕下去,「我要是七老八十了,能被你直接一頭撞死。」

  「你……沒事兒吧?」謝小凡膽怯地像一隻剛破殼地小雞仔,抓住了凡渡的手腕將袖子擼上去,仔細檢查有沒有刑訊逼供的痕迹,不等凡渡說什麼就自己率先開口,「沒事兒,我已經十八歲了,我成人了,不需要你們養著,如果咱家的錢不夠了,我就去輟學打工,我一定……」

  凡渡越聽越離譜,這都哪兒跟哪,他給了謝小凡一個腦瓜嘣,「沒事兒少看點傻瓜公眾號。」

  他在病房裡的沙發上坐下,兩條長腿伸出去,長長地吐出一口氣,這幾日來,他面對著上層領導的問詢檢察機關的審問以及警方的各種回應已經是筋疲力盡了。

  謝故走上來,輕輕按揉著他的太陽穴,幫他舒緩著神經,「怎麼樣?」

  凡渡笑了笑,凝視著謝故的眼眸,沒有立刻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你害怕么?」

  謝故的嘴角輕輕一勾,甚至於有點懶散著,貓科動物的慵懶從骨子裡透出去,「我怕什麼?」

  他俯下了身體,湊近了凡渡的面龐,離他鋒銳的唇線只有幾厘米的距離,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你知道我能為了你有多瘋,所以你根本就不敢沒有把握的放肆。」

  謝故才沒有像謝小凡那樣慌裡慌張地擔心,只因為十幾年的相愛,讓他有一個根深蒂固的概念,他們兩個水乳/交融,無可分割,他不是信任凡渡可以用爪牙擺平一切,而是信任凡渡這頭猛獸永遠都會安全歸巢。

  凡渡嘴角扯出了一個笑,似乎是滿意謝故這個回答,他稍稍抬起頭,就著這個姿勢親吻了一下謝故的嘴唇,「今年結婚紀念日想出國旅遊是不行了,老公親自下廚給你做燭光晚餐好不好?」

  謝小凡看著凡渡與謝故在這親密無間,心中透著一股淡淡的酸,偷偷一瞥病床上尚且沒有意識的柏若寒,盼著他快一點醒過來。

  這個時候病房門被守候在醫院的便衣敲響了,「打擾一下,那個……警局的電話。」

  便衣看向了他們,「嫌犯高天遠提出了……要見凡教授和謝先生一面,只有再見過你們二位之後,他才會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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