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落淚
這裡四面環山,風景清幽。
再加上還有一條長長的瀑布和碧綠的湖泊。
所以靈氣就愈發的好。
十分清涼。
就仿若是晨起時那還未散開的絲絲霧氣盤旋在山峰靈脈之中,令人心情舒暢。
不知是不是這裡山脈靈氣很足的原因。
言燼感覺到神魂彷彿受到了溫和的滋養,沒有之前那麼疼痛了。
那老者還在悠閑走著。
但沒走太快,就像是尋常老人那般。
所以言燼也一邊走一邊欣賞了下周圍的美麗風景。
越看他就越喜歡這裡。
因為很僻靜。
周圍綠樹成蔭,時不時的會有小靈獸從森林裡面竄出。可言燼卻沒有半點吵鬧的感覺,反而看著那一雙雙望著自己懵懂好奇的獸瞳不由感到好笑。
遠處是層層疊疊,連綿不斷的山脈靈峰,腳下則是清幽小徑蜿蜒曲折。
當真是世間少有的世外桃源。
言燼跟著老者回了那個雅緻的小木屋,木屋的窗檐兩旁被古藤蟠纏。
有青色小鳥盤旋在古藤上嘰嘰叫著。
讓言燼也慢慢放鬆下了心神。
老者進了廚房開始大刀闊斧做了起來,言燼望著那裊裊升起的白煙,最終並沒有選擇進去。
而是在外面院落的石凳上坐著。
這是一個很難得的場景,有種歲月靜好,山靜日長的煙火氣息。
因為石桌上有一盤棋局。
為了打發時間,言燼就望向了石桌上的棋局。
等古家老祖做完魚出來后,就看到言燼正入神地注視著那盤棋局。
言燼此時已經入迷了,半點沒察覺到老祖的到來。
猶豫半晌后他還是控制不住本能,拿起白色棋子便在某個位置上緩緩落下。
老祖先是驚詫,遂則露出了些許欣賞和驚艷的目光。
這時言燼也發現一旁的老祖了。
他頓時有些窘蹙地起身道:「抱歉,晚輩一時入神妄動了前輩的棋局。」
老祖望著棋局,擺手道:「無妨。」
老祖只看了棋局一會,便收回了目光對著言燼輕笑道:「走,先陪祖父吃飯,一會再下。」
言燼很想問『祖父』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但最終他還是沒問出口。
因為他怕對方只是認錯人了,等他一問萬一問惱了再把他扣在這。
那可就真求救無門了。
所以他打算先探探對方口風再作打算。
之後言燼跟著老者一起去了小木屋旁敞篷下的小木桌前。
魚做的色香味俱全。
不知是不是羽靈魚長得本身就很好看,反正這麼看起來挺有食慾的。
老祖示意言燼嘗嘗他的手藝。
言燼躊躇了下,然後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魚肉入口即化,咸甜適中,鮮美多汁,是言燼從未吃過的珍饈美味。
這讓言燼頓了頓。
修行之人對於口腹之慾都不太注重,言燼倒也還行。
可此時他是真的被勾起起了食慾。
老祖顯然也看出了言燼對這道魚很是喜歡,不由得露出了開懷自得的神情,道:「好吃吧?」
言燼低聲道:「嗯。」
「那就多吃些,祖父就只會做這個魚,再多可就沒了。」
言燼被老者的表情給逗笑了。
他沒再猶豫,而是給足了老者面子安靜吃了起來。
左右他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也不怕什麼了。
儘管他不知道自己現在乃神魂之體,為何也能吃東西之類的。
但他已經沒時間好奇了。
等吃完了有一會後,還沒等言燼醞釀一下說句話,老祖便對著言燼道:「走吧,跟祖父去消消食。」
言燼有些茫然。
修士一般都不用消食,更別說他一個魂魄有啥消食的。
但還是點了點頭。
老者身著一襲道袍,雖然已經年邁,但氣質凌然出塵。他負手緩緩走著,白髮三千流淌在背後,端的是仙風道骨。
他的氣息很舒服,就好像一顆虯曲蒼勁的萬年古樹。
枝繁葉茂,擁有著無限智慧。
庇佑著子孫後代。
他們走在鋪著碎石的小徑上,一路上都有小靈獸竄出來『不小心』撞到言燼腿上。甚至還有一個藤蔓也小心翼翼地送了顆靈果給言燼。
言燼:「?」
雖然有些茫然,但言燼還是接了過來,並猶豫地說了句謝謝。
那青藤頓時『嗖』的一下害羞跑了。
言燼:「……」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旁邊的老者沒阻撓,言燼只好收了各種靈果。
噢,還有花瓣。
等走了有一段路后,老祖忽然頓住了腳步。
言燼疑惑看向他。
老祖背著手,然後對著言燼道:「燼兒。」
言燼一凝。
還沒來得及想對方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他就聽到這位自稱他祖父的老者開口道:「可願與祖父對弈一局?」
言燼望著那雙含笑的慈祥眼眸,然後點了點頭,道:「長輩之命,晚輩不敢辭。」
老祖似乎被言燼這一本正經的小模樣逗樂了。
他拍了拍他腦袋,道:「走吧。」
於是言燼就跟著老者去了。
不過他們並沒有回小木屋的院落那下棋,而是就近在瀑布旁邊,老者變出了一副棋盤和棋子。
老者先行上去,言燼隨後跟了上去。
耳邊是淅淅落下的瀑布聲音,言燼則手執白棋望著棋盤認真思考著。
老祖已閉關多年。
他閉關的時間其實很多時候都在自己與自己下棋,並非是在修鍊。
所以言燼可謂是遇到了敵手。
兩人下得有來有往。
就在他們下到了第五局時,老祖忽然開口道:「私自給自己下了嗜心陣,你師尊可知?」
言燼登時一僵。
他愣愣地看著老者,腦子一瞬間空白了。
老者狀似不經意地下了一個子,繼續道:「你是想問祖父如何得知的吧?」
言燼動了動唇,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
之後他的思緒徹底大亂,一場棋局被老祖殺的七零八落,徹底被『絞殺』了。
言燼怔怔地看著慘烈的棋局,最終嘆了口氣。
老祖五局三勝,十分滿意。
言燼已無心再管棋局,他啞聲道:「您……您是如何得知的?」
老祖望著睫羽微垂的言燼,道:「重要的並不是祖父如何得知的,而是你該怎麼解決?」
言燼不說話了。
因為他從未想過這個。
他以為一直藏著的話,那麼就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
老祖隨手一揮,棋盤頓時消失了。
他望向臉色蒼白的言燼,並未再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言燼才道:「祖父與家師見過?」
老祖驀然笑出了聲。
之前怎麼也不喚祖父,現在倒是自動改口了。
怕師尊怕成這樣,看來沒少挨訓。
「曾經與你師尊見過兩面。」說到這老祖頓了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眼眸閃過了一絲複雜,緩緩道:「可惜了,他命不好。」
老祖在兩千年前合籍大典時見過封睿。
或者說是虞睿。
他的封姓乃是隨了他的師尊。
當見到清虛的第一眼,老祖眼睛就眯了起來。
因為他從未看過這種命相。
生機全無,無論走哪條路都是十死無生。
按理說這種乃早夭之相,可他卻一路活到了現在。
這是不容易的。
因為若是換成夙兒處在他的位置上,夙兒或許都不一定活得下來。
所以他欣賞那孩子。
「前輩這句話是何意思?」言燼臉色一變。
老祖緩緩起身,背對著言燼,道:「你現在該擔心的是自己,而不是你師尊。」
言燼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沉默了下來。
老祖望向言燼,道:「說吧,為何要給自己設下這種死陣,你可知後果?」
言燼睫毛顫了顫。
時間緩緩流逝,不知過了多久,言燼望著潺潺流水的瀑布微聲道:「這事還望您能夠幫我保密。」
「哦?那你跟祖父說說原因,祖父可以考慮考慮。」
言燼無奈。
他的手指蜷了蜷,然後低聲道:「我只是覺得我這樣做比較好,對任何人都好。」
老祖『嗯』了一聲。
「我做了一件錯事,害了很多人。」言燼眼眸黯淡,他望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啞聲道:「其實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我從未想過會害了我師尊。」
言燼其實從未恨過斷未酌,不管前世還是今生。
源頭皆是因他,所以何必怪在別人身上。
他只是很恨自己。
從一開始言燼就無比清楚斷圯的性格,也明白自己若是扎進去可能會得到的結果。
但他仍然做了。
因為他想放縱自己一次,他想拼了這條命來賭。
哪怕最後結果不是他想要的,他也認了。
可他從未想到過最後會是那樣的結果。他害了師尊,害了宗門,害了所有的師兄弟們。
「師尊對我很好。」言燼啞聲道。
前世的時候哪言燼墮魔,清虛也還是警告了所有仙門。
他說——
哪怕言燼墮魔,但念在師徒之情,若在他未出手情況下其他仙道宗門對他下手。
那麼別怪他清虛以同等手段回敬於你。
這是清虛道尊的原話。
在修真界里有過很多正道門派中墮魔的弟子,但還沒見哪家師尊會說這話。
畢竟正道都愛惜羽毛,誰都不願意和魔道沾染。
但想到清虛道尊那個狠辣的性格,其他仙門不得不把這話放在心上。
這也是言燼前世在金丹期就墮魔卻活了下去的原因。
「我年少時師尊曾對我說過,他最看不起的便是自盡的懦弱之人。」
但師尊最後卻死於自絕。
小師叔也曾對他說過,他師尊最在意的便是他與宗門。
可最後最在意的徒兒卻血洗了他的宗門。
他不知道師尊自絕前在想什麼,但一定是在後悔收了他這個徒弟吧。
不知不覺,一滴又一滴的淚順著臉頰落了下來。
老祖望著落淚的言燼,一時間看到了夙兒當年的影子。
兩千年前夙兒和封睿分籍,他就是坐在這默默地攥著棋子抿著唇落淚。
他瞄了眼言燼。
果不其然,言燼的手中也還攥著剛剛那枚未落下的黑色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