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們維持了同個姿勢很久,完全感覺不到時光流逝,還是周謐先耐不住地揚起面孔。
張斂的唇也離開她濕黑的頭髮,眼睛仍留在咫尺間。
剛要放下搭他肩后的手,他忽然說:「別松。」
周謐不再動,只盯著他威士忌酒一樣顏色的眸子,小聲問:「你胳膊不酸嗎?」
張斂說:「不酸。」
周謐說:「我後背都要被勒酸了。」
「哪酸,」他抽出一隻手,如滑過琴鍵,沿著她脊椎骨一路往下,停在她后腰中間位置揉捻了下:「這?」
尾椎處的激麻瞬時將周謐上身電直。
「別到處亂碰行嗎?」她癢得往前綳,擦過他胸膛。
張斂喉結動了下,近乎氣聲地問:「是不是沒穿?」
周謐剛要回答,發現他已經在親自確認,從側面,動作自然,隔著睡裙薄而清涼的布料。
周謐驚嗯一聲,音色細而綿密,似從尖裱花嘴裡失誤擠出來的一小簇甜奶油。
她臉急劇發紅:「都快睡覺了誰還穿這個?」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張斂放了手,聲音里有極為性感的壓抑。
又是幾秒安靜地相互凝視。
周謐漾開兩人都心知肚明的笑容,賊兮兮:「你還好嗎?」
張斂眼底有了警告意味:「周謐,穿裙子的時候最好少說點話。」
她沒好氣地攥拳毆一下他左胸。
張斂勾唇:「親一下,去睡覺吧。」
她像條小金魚一樣撅起嘴。張斂臉傾靠過來,很輕地貼了下,他偏紅的嘴唇微微乾燥,似曬皺的花瓣。
這麼好看的嘴唇真是讓人戀戀不捨,周謐又一次嘟高,又一次索吻。
張斂笑了聲,是從喉間發出來的。他垂眼覷了她好一會,不是來自高處的審視,而是不那麼露骨的狎昵。
周謐在這種眼神里身心躁動,她主動湊上前去,舔了舔他嘴巴,還故意啵唧一下。
她聽見他的呼吸有一瞬凝滯。
張斂再難忍耐地扣牢她肋部,這一次他不是太有耐心,親吻的力道大到肩胛都些微聳動,是要把她吞咽入腹的、充滿爆發感的席捲。
周謐無法呼吸。
兩人再次擁纏在一起,彷彿黑咖與煉乳相融混,周謐感覺自己暈暈乎乎地在彼此的氣息旋流間高速打轉。
……
客廳只留下一盞地燈,晦昧如黃昏與黑夜的交界。
周謐被脫力地放靠到抱枕上時,張斂順手拿起茶几邊的遙控器,重新打開了電視機。
球場的嘈雜終於能蓋住她先前的動靜。
周謐酡紅著臉,後知後覺地噤了聲,可等男人的左腿膝蓋重新陷入沙發麵料時,她的鼻音再次變得急促而艱辛。
她蜷曲著腿,腳趾如抱團取暖的白鳥們死抵住沙發的邊緣。
「還可以加音量。」他一邊手肘撐在她臉邊,伏至她耳畔,模稜兩可地說著。
周謐愈發明白他口中的,穿裙子時最好少說話是什麼概念。
起初視野是有遮掩的,電視的光能從他肩頭漫過來,像位於月球的背面,但慢慢的,周謐能完整看見一整張屏幕,可她的注意力只能集中在別處。
她每一次都覺得張斂的頭髮比想象中更要柔軟。
周謐嚶嚀一聲,嗑咬住下唇,背後開始一陣接一陣細密地滲汗。
導播切制觀眾席,球迷們開始齊聲高歌,熒幕里全是人。
周謐貼靠在那裡,正對著電視機,完全無法接受自己現在近乎往兩邊摺疊的姿勢,她雙手緊摳著沙發上的灰絨布,被扣住的小腿止不住地顫慄。
她是他餐盤中的貝類祭品,央求告饒都是無濟於事;亦是只漲到極致的水氣球,隨時要迸裂。
裁判哨音吹響時,張斂有些意外地頓住,直起身體。
周謐騰一下打挺坐正,頭腦快冒蒸汽,整個人成熱鍋螞蟻:「怎麼辦啊——」
張斂俯視著她,面露促狹笑意,他用拇指颳了下唇,但那裡仍水紅得像剛塗過潤唇膏一般:「我也不知道。」
他劉海有點亂,眼睛很少這樣直白地亮晶晶,看起來就像個幸災樂禍的大男孩兒。
「都是你!煩死了你!你自己收拾!」周謐惱羞成怒地三連噴,爆捶他腹部一下,處理了下糟糕的衣物和頭髮,滑下沙發,飛似的赤腳逃回了房間。
—
周謐臉悶在枕頭裡,腦袋如滾燙的鐵球,過了會,枕畔的手機嗡了聲,她拿起來看,是張斂發來的。
一張圖片,一條文字消息。
圖片是她剛剛落在客廳的拖鞋,被他拎在手裡拍了張照。
消息微帶戲謔:辛德瑞拉,你鞋落下了。
周謐羞憤欲死地掩了會面,舉起手機,頂著張大紅臉回復:哦,我過會出去拿。
對面回了個:好。
周謐單手搓搓滾燙的面頰,又問:沙發怎麼處理?
張斂格外淡定:放那。
周謐:…………………………………………
她的文字幾乎能叫嚷出聲音:你把沙發套摘了洗掉啊!
張斂:欲蓋彌彰。
周謐:明天陳姨看到怎麼辦?
張斂:明天我會讓她清洗。
周謐:??????????
張斂:怎麼了。
周謐:很丟臉好不好?
張斂:哪裡丟臉,我的房子,我和我未婚妻。
即使清楚這是個虛假的稱呼,周謐還是不可控地被蘋果肌擠彎了雙眼:你這人有沒有點羞恥心啊。
張斂回:我只有成就感。
周謐直接丟遠手機。
輕手輕腳開門出去取拖鞋時,外面已經暗下來了,只有廊道里留了一盞橘黃色的壁燈。周謐發現自己的拖鞋就在房門口,鞋頭對外,很規整地放置著。
想象了下那麼高那麼英俊一男的屈身,鄭重其事擺鞋的模樣與過程,她忍不住地笑,然後咳一聲,先左後右地把白腳丫子蹬進去,又后蹦兩下,退回房內。
周謐回到床上,用薄被蓋住雙腿,給張斂發微信:謝謝,我拿到拖鞋了。
她突然發現已經快兩點了。
張斂說:早點睡,明天還要上班。
可能今晚發生了太多事,周謐思維異常活躍,一頭扎進野兔窩還在集體狂跳,她不想那麼早道別,繼續磨磨蹭蹭找話說。
周謐:你覺得今晚算個美好的夜晚嗎?
張斂:你認為呢。
周謐想了下,委婉道:還可以吧。
張斂卻直接說:我認為很美好。
周謐從鼻子里嚶出聲音:包括最後那裡嗎?
她疾疾補充,閉口不提自己失控的窘態:我是指我跑掉,然後你什麼也沒撈著。
張斂回:那是今晚最美好的部分。
周謐半信半疑:真的嗎?我才不信,你肯定心裡氣得牙痒痒還覺得白費力氣。
張斂回:真的。
文字果然狡猾,脫離了神態和語氣,這一邊的人只能憑情緒憑認知去解讀,再主觀或客觀地判斷真偽,永遠無法百分百地證實和確認,哪怕這兩個字是「真的」。
可哪怕難以辨析,她依舊能為之心悸。如果她現在在漫畫里,一定滿腦袋浮動著粉色的小花花。
周謐抿抿唇:既然今晚我們都覺得美好,那可以抵消上次那個不美好的夜晚嗎?
張斂說:當然可以。
周謐又喜極地哼笑兩聲:好了,我可以放心睡覺了。
張斂說:晚安,周謐。
又說:晚安,Minnie。
啊——
周謐真想立刻蹦下床做一百下高抬腿,和五十個擴胸運動。
他也太犯規了,怎麼能用她工作上的稱呼再道一次晚安,這麼別有用心。
周謐活學活用,還青出於藍,偏不叫他本名:晚安,Fabian。
果然,一分鐘后。
張斂:沒少什麼嗎?
周謐故作矯情吧唧:人家小AE一個,不敢直呼大老闆本名。
張斂:人際交往的前提是平等。
周謐倒回枕頭,好像枕進了微縮的花園,蹭了滿頭的甜氣:哦。
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慢慢敲擊:晚安,張斂。
他似乎終於滿意:嗯,晚安。
周謐又跟著回了個可愛的粉熊頭睏覺表情包。
好在張斂很果斷地沒有再回復她。不然他們可能要這樣沒完沒了無限循環一整夜。
—
這一夜,周謐翻來覆去,一會眉開眼笑,一會又齜牙咧嘴,近四點才睡著,還夢見自己真的成了辛德瑞拉,晨光漫入卧室時,她系著圍裙推開家門,台階上是一雙閃閃熠熠的水晶鞋,放置的姿勢與昨晚的拖鞋一模一樣。
八點半的手機鬧鈴將周謐喚醒時,她感覺自己面部肌肉像是抽了一整夜筋一樣隱隱發酸。
是昨晚笑多了還是夢裡笑多了?
周謐邊困惑邊小心地揉著顴骨部位走出房間,路過張斂房間時,門半掖著,她頓住,好奇地歪著上身往裡瞄了眼。
張斂的卧室也很契合他性格,大範圍的簡單木色,床品是岩石色的灰黑調,唯有白色的燈具作為提亮。
床畔並沒有人,周謐猜他可能在衣帽間。
去盥洗室前,周謐想想又拿高手機,給他發微信:你起床了嗎?
過了會,那邊回:起了。
新一天的笑容模式旋即被開啟,周謐竭力壓制著唇畔的弧度:要不要一起去刷牙?
張斂回:你起晚了,我已經刷過了。
周謐瞬間垮臉:哦。
她一句反駁不帶換氣:那你要晨跑我又不要晨跑我幾乎一夜沒睡還能在八點半起床很敬業愛崗了好伐。
張斂沒有再回消息。
周謐把手機揣兜,往盥洗室走,前腳才邁進去,她就怔住了。張斂居然就在裡面,立在鏡面前剃鬚,很難分清到底是在守株待兔還是在願者上鉤。他在這方面似乎比較守舊,習慣用手動的剃鬚刀,刀片推過去,下頜線條也隨之牽拉,似雪崩后料峭的山脈。
非常賞心悅目,看久了還有一點口乾舌燥。
她跟他對視一眼,一字一頓:「早、啊。」
張斂甩了下刀片,又瞥她:「早。」
周謐走去水池前,開始擠壓牙膏,並給予問候:「昨天睡得好嗎?」
張斂說:「還可以。」
周謐把電動牙刷架回牙縫,含糊說:「我一點沒睡好欸。」
張斂打開水龍頭:「過會去公司我選條堵車的路給你找補。」
周謐笑得噗出泡沫:「還是不必了。」
張斂從她鏡子里看她:「說說原因。」
周謐也從他鏡子里看他:「就還是那些原因啊,你繼續把我放地鐵站吧。」
張斂說:「行。」
斜著觀賞完他洗臉的全過程,周謐忽然開口,不甚確切地喚他本名:「張斂?」
他把灰色的毛巾掛回去:「有事嗎,周謐。」
周謐嘀咕:「就……叫一下。」
他輕笑了聲,沒說話。
周謐將太陽花發圈套上,開始搓洗面奶,而他還待在原地,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周謐滿臉奶油狀泡沫,襯得一雙大眼睛更加黑亮:「你去吃早飯啊。」
「催什麼。」
「那你看什麼?」
他淡淡一笑:「刷牙沒趕上,要不要一起去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