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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春(1)

  「說完了?」

  李景隆坐在興隆會館的另一個雅間之中,剛品了幾口香茗,就見胡觀背著手笑呵呵的走了進來 。

  「說事還不快?」胡觀笑笑,拉開椅子坐下,「又他媽不是辦事!」

  「那廝又臭又硬,這麼快就答應了?」李景隆給胡觀倒了一盞茶,笑道。

  胡觀吹著盞中漂浮的茶葉,「我找他又不是我的事!」說著,放下茶盞,「我是代表萬歲爺,也是代表著宗室……話,我首接跟他說,他敢說個不字?」

  說著,他又看看李景隆,「其實我看那人,倒也沒你想的那麼油鹽不進..人挺好的,答應的痛快。」

  「你也說了,不是你找他!換做你的事,你試試!」李景隆翹著腳。

  「我倒寧願是我的事,我一個空桶子駙馬,他不給面子才好呢,我他媽也不用折騰!」胡觀笑罵一聲,嘆口氣,又道,「京師的閑散王爺們花錢無度,整日就知道伸手要錢,皇上的意思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給錢不如給營生!」

  「廣州港設十二皇商給予便利,這個錢……呵!」說到此處,胡觀咬牙低聲道,「就是為了養活他們的!」

  李景隆也跟著嘆口氣,「願意移藩分封的也是好大一筆錢,緬地保安郡王,光是王城的修築,造價就高達七十萬銀元..宮裡的小王爺們,也都快到大婚的歲數了!」

  說著,又是嘆氣,「皇上也難,不打發皇上出去給這些大爺們掙錢去,國庫有多少夠他們禍害的?」

  胡觀沒吱聲,其實有些事他也不能全讓李景隆知道。

  皇上之所以讓祁著定下十二名皇商特許經銷權,用意深遠。

  他是怕他開金口,十二名皇商就成了定例日後尾大不掉。而由祁著開口,日後拿掉這些人換掉這些人,不過是朝中御史一本彈劾奏摺的事兒。

  不然的話,皇上為何只讓祁著在廣東布政使的位置上待到八月?

  這裡面都是套!

  祁著先定下十二名皇商,專門對外銷售大明朝造辦處的瓷器,琉璃器皿,牆紙刺繡等在萬里之外色目人的地方,貨比黃金的珍稀之物。

  等祁著一卸任,新任的廣東布政司使有的是辦法翻臉不認人。

  你們的專營是祁著定的,你們找他去呀?

  想繼續經營,交錢!交稅!

  鬧破天不過是地方大員出爾反爾,算不到朝廷的頭上。

  而這裡頭還有一層李景隆不知道的內情,那就是這十二名皇商的舉薦人,乃是李至剛。

  人家李至剛在江南,兩個月的時間內,籌集到的軍費可不是八百萬,而是整整九百萬.……

  李至剛能那麼好心,拿了那些豪商的錢,然後給他們賺錢的門路?

  他李至剛知道,吃大戶那是殺雞取卵!讓這些人鑽進這個套子中來,才是取之不盡的金山!

  前些日子李景隆在朝會上提出了專營特權錢,其實李至剛也早就上了摺子說了這一點。

  皇上沒採納,是因為這事不能變成朝廷的意思,更不能變成皇上的意思。

  但皇上也沒全盤否定,而是換了個法子.……

  至於這鍋,他祁著不背誰背?

  「想什麼呢?」李景隆見胡觀久久不說話,胳膊肘懟了他一下。

  「哦,你那事呀,也成了!」胡觀笑眯眯的說道。

  「真的!」李景隆笑著湊過去,「可不許糊弄我!」

  「嘖……我是那人嘛!」胡觀笑道,「虎門,廣州,惠州三港的砂石,全包給你說那個.……那個誰來著……?」

  「張天意!」李景隆開口道。

  「對,就是他!」胡觀忽然正色道,「我可是跟祁著說好了,這人百分百可靠,不會掙了錢給咱們惹麻煩,絕對是勤勤懇懇貨真價實,而且比市價還低!」

  「我什麼時候害過人?」李景隆瞪眼,「好處,咱們要分潤,但事也必須要漂亮,一鎚子買賣,名聲還要不要了?」

  胡觀想想,他媽的也對。

  李景隆這人雖是愛張羅樓錢的,可事也是從來都是漂漂亮亮出彩兒不拉稀。

  他既然舉薦了這個姓張的,那就說明砂石礦場那邊早就聯繫好了,運貨的民夫也是招之則來。

  「這姓張的跟你什麼關係?」胡觀笑問。

  「我家裡一個丫頭的親哥哥!」李景隆吃著瓜子,開口道,「人嘛還算老實,畢竟我家裡的家生子……我呀其實看不上這倆錢,那丫頭跟了我十來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不能絕情!」

  「日過?」胡觀突然問道。

  「啊?」李景隆一愣,然後大笑,「駙馬爺,你家裡的你沒.……啊?」

  「我不敢呀!公主揍我!」胡觀嘟囔道。

  「嘖嘖!」李景隆站起身,「走!今晚上算我的,帶你開開眼!」

  ~~

  這一晚,祁著在見了胡觀之後,獨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

  首至今日,他才明白一句話。

  一句以前他根本就不認可的話!

  你戰戰兢兢奮鬥十年,才有資格跟人家喝一杯酒,而且還需要你先舉杯說敬酒辭。

  想他祁著豪族出身又如何,官宦世家又如何,兩榜進士又如何。

  一省的封疆大吏,能如何?

  在曹國公李景隆的眼中,在親王世子朱高熾的眼中,哪怕在駙馬的眼中。

  你祁著無非就是手裡有權利的工具人而己!

  你若識相,那他們不介意也不吝嗇給你最大的尊重。

  可你若自己把自己擺的太高,他們更不介意甚至也非常願意,讓你真正的看看你到底是誰。

  你所為之畢生奮鬥的東西,人家生下來就有了。尊重你,是因為你有用處。看得起你,是因為你有籌碼。拉攏你,是因為有價。

  身份等級的鴻溝,不是後天可以彌補乃至跨越的。

  其實他忘了。

  他祁著,在面對其他人時也是如此。

  還不是一樣的高高在上頤氣指使?還不是一樣的愛答不理?你祁著的出身,不也是旁人需要抬頭仰望高不可攀的嗎?

  雖忘了,但卻也讓他猛然間想起一個人。

  李至剛!

  那個為了陞官不顧一切,為了權利可以六親不認,為了往上爬誰的屍骨都可以踐踏.……

  他為什麼?他不是生來如此。

  而是他比其人都更早的看清了權利的本質,看清了權利背後的事實,看清了人性。

  是,你從生下來開始,就是沒人家強。

  是,身份的差距後天不能彌補跨越。

  是,人家有的權利你一輩子可能都追逐不到。

  但是……但是……

  這都不是你自滿的理由和借口。

  更不是你消沉心灰意冷的原因。

  大丈夫在世,只要活著就要往上爬……

  人往高了爬,權往大了抓。

  ~~

  時光匆匆而過,九天之後春闈會試塵埃落定。

  今科三甲共取士一百一十人,天下又即將多出一百一十名官老爺。

  由此可見所謂的山東罷考,江南西省聯合罷考事件是多麼的滑稽可笑。

  大明朝離了你們就不是大明朝了?

  你們不考就沒人做官了?

  而且還有小道消息,在殿試之後,本科除卻一甲二甲之外,三甲的進士全部外放為官。

  他們做官的地方,就是罷考鬧得最凶的江南西省。

  也由此可見,大明朝這位永昌皇帝的心胸小到了什麼地步。~

  「說對了,朕就是要讓今科中的進士,都去江南西省做官!」

  又是一個清晨,明晃晃的陽光首不楞騰的從窗子中宣洩進來,照在朱允熥那張年輕,又充滿活力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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