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下
到西戎的半月後,謝朝淵受邀去附近的一個大部參加婚禮。
這個部落去歲才投靠的他,隨之一併向大梁稱臣,因其所佔據的地盤處在要塞,很有些分量,婚禮請帖送來,謝朝淵反正也無事,便很給面子地答應了親自前去捧場。
其實他們的面子還遠不止這些,謝朝泠這個大梁皇帝隨了謝朝淵同去,雖然這裡並無人知曉他的身份。
「西戎人最傳統的婚禮不是要連著進行三日?你既答應了前去,怎的拖到今日才動身,還這樣不緊不慢的?」謝朝泠騎在馬背上問,時候還早,謝朝淵不急著趕路,與他幾乎是一路晃晃悠悠慢行而去。
謝朝泠對西戎人的婚俗是有些了解的,幾年前他與謝朝淵在酈都成了親,雖酈都的王公貴族向大梁人看齊婚禮流程有所簡化,但外頭的這些部落,依舊保持著傳統習性,婚禮必要熱熱鬧鬧辦上三日。
「是三日,但前兩日去的都是親朋,第三日才會宴請眾賓客,」謝朝淵笑笑道,「本王是貴客,更要等到第三日傍晚才去,給他們撐場面,就足夠給面子了。」
他說話時手裡捏著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尾須伸過來掃過謝朝泠面頰,謝朝泠覺得癢側過頭去:「別玩了,你幾歲?」
謝朝淵不以為意,繼續撥弄手裡的狗尾巴草:「哥哥好似對別人的婚禮十分感興趣,難不成是因為我們之前成親時儀式太簡單了,讓哥哥留了遺憾?」
年初時也只辦了封后大典,並未再補大婚,真要說起來遺憾確實是有的。
謝朝泠卻道:「不遺憾。」
謝朝淵略微意外:「真的?」
「真的。」
他和謝朝淵的婚禮也是獨一無二的,即使真有遺憾,也只是當時離別得太匆忙而已。
搶過謝朝淵手中那狗尾巴草,謝朝泠忽然就笑了,學著謝朝淵的拿尾須緩緩拂過他面頰,彷彿在調戲人:「卿卿這般貌美如花,朕娶了不虧,怎會有遺憾。」
謝朝淵將他的誇讚笑納:「多謝哥哥誇獎。」
他二人一路說笑,在日落之前到達地方。
娶妻的是當地族長孫子,婚禮成了整個部落的盛事,男女老幼圍著簇簇篝火正載歌載舞,炙肉混著酒香四溢,到處是歡聲笑語,火光與天邊晚霞相輝映,映紅每一張歡笑著的臉。
族長親自出門來迎接,美麗的西戎少女為他們戴上鷹骨制的項圈。
那鷹骨堅硬鋒利、光澤如玉,謝朝泠低眸看了片刻,他知道這個,西戎人成親時家中都會掛上動物骨頭做的裝飾討個吉利,新人身上也會綴滿獸骨做飾品,還會為親朋來賓提前準備獸骨制的項圈,在他們到來時為他們戴上,以示感謝和分享喜悅。
當年在酈都為了籌備他和謝朝淵的婚禮,他也按著西戎人習俗買了不少這樣的獸骨項圈,可惜最後都未派上用場。
久遠的記憶好似就在昨日,謝朝泠恍神間嘴角浮起笑,再抬眼卻見面前少女微紅著臉、目光閃爍,看向他的眼神里盛著愛慕。
謝朝泠略微意外,謝朝淵喊了他一聲:「琳琅。」
他一眼未看謝朝泠身前為他獻項圈的少女,又與謝朝泠抬了抬下巴:「琳琅,過來。」
謝朝泠低咳一聲走向他。
謝朝淵被請上座,謝朝泠與他一同坐下,眾人輪番上來拜見過汗王又各自去飲酒作樂,謝朝泠這才尋著機會湊近謝朝淵,捏著他的項圈細看了看,那也是鷹骨。
謝朝淵蓋住他的手:「哥哥在看什麼?」
謝朝泠手中依舊捏著那鷹骨項圈若有所思,他方才注意到那些人,就連這裡族長戴的都不是鷹骨,只有給他和謝朝淵的是。
彷彿洞悉了他的心思,謝朝淵解釋道:「鷹是西戎人最崇敬的神,只有王才能戴鷹骨。」
「我不是你侍衛么?」謝朝泠問。
謝朝淵搖頭:「西戎人不是傻子,已經有不少人猜到你真實身份了。」
這半個月他們同進同出、同食同寢,並未過多掩飾,被人猜出謝朝泠的身份實在算不上稀奇。
謝朝泠嘴角微撇,他倒是不在意這個,他們帶了上百禁軍前來,且西北軍就在兩百裡外,這些西戎人除非瘋了才敢生歪心。
謝朝淵也伸手撥了撥他頸上項圈,輕眯起眼:「早知道還是該讓哥哥易容來。」
謝朝泠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些許不同尋常的意味:「有何關係?」
「方才那小姑娘好看嗎?她盯著哥哥還紅了臉。」
謝朝泠就知他毛病又犯了,好笑道:「沒仔細看,六弟這麼一說倒是提醒我了,六弟從前在這邊愛慕者眾多,我是不是也該問一句,那些人好看嗎?」
「現在沒有了。」謝朝淵冷靜提醒道。
從前在這西戎,他確實走到哪都有慕艾的少年少女們獻殷情,可如今他已經是大梁皇帝的君后,沒人敢再打他主意。謝朝泠卻不同,並非人人都知曉他的身份,謝朝泠這樣容貌出眾的俏郎君,自然是吸引人目光的。
方才那為謝朝泠戴項圈的西戎姑娘格外大膽熱情,眼神更直白,若是依著謝朝淵從前的性子,先前就已將人拉下去挖了眼,如今才是真的收斂了脾氣。
謝朝泠也搖了搖頭,舉杯與謝朝淵輕輕一碰:「別生氣了,下次我注意便是。」
謝朝淵將他項圈摘下,拿沾了酒水的帕子將之仔細擦拭了一遍,謝朝泠看著他動作一句話未說,直到謝朝淵再親手為他重新戴上。
「這樣滿意了嗎?」謝朝泠問。
謝朝淵最後一撥那堅硬的鷹骨,點了點頭。
謝朝泠忍住笑,也將謝朝淵的項圈摘下,學著他的用沾了酒的帕子擦拭一遍,再為之戴上:「這樣才算公平。」
謝朝淵這才終於笑了。
謝朝泠將酒倒進嘴裡,實在不想說這小混蛋都二十好幾了,還和十六歲時一樣幼稚。
偏這樣他還願意陪著一起鬧騰。
婚禮正式開始時,謝朝淵作為證婚人,喝下了新人敬上的第一杯酒,謝朝泠與他一起。同一杯證婚酒分了兩小杯,他二人一起舉杯。
只有夫妻一起做證婚人時會分同一杯酒,這一舉動其實已經明示了謝朝泠的身份,在場眾人看在眼中,更加瞭然於心。
于是之后的婚禮愈加隆重盛大,喜氣滿面的新郎牽著他心愛的姑娘在歌聲中起舞,親朋賓客一起為他們送上最真摯熱情的祝福,所有人都圍在篝火旁,歡笑、歌唱、舞蹈。
謝朝泠捏著酒杯湊近身邊人,低聲問他:「聽聞西戎人一高興便不管什麼身份的,都要被拉上一起跳舞,怎不見人來拉你這位汗王去?」
謝朝淵接過他手中杯子,倒進自己口裡:「因為大梁的皇帝陛下在此,他們不敢放肆罷。」
謝朝泠聞言眸光動了動:「所以你從前也和他們一起跳過舞?」
謝朝淵「唔」了一聲,大口吃酒,並不以為意。
「那你也去啊,」謝朝泠伸手一推他,「別一直坐這裡喝酒了,下去與民同樂。」
他其實就是想看謝朝淵跳舞。
「與民同樂也該是哥哥做表率。」謝朝淵揚眉,挑釁望向謝朝泠。
火光印著謝朝泠眼中的笑,他伸出手。
當謝朝淵牽著謝朝泠走下來時,所有人都開始起鬨,並為他們讓開道。
站定於篝火前,謝朝淵在謝朝泠滿眼促狹笑意中微微欠身,腳步踏地,擺動起雙臂。西戎男子的舞追求力道,手臂擺動間如同帶了風,十分大氣,謝朝淵身形挺拔但不顯粗狂,且有常年練武打下的底子,身體動起來時比別人更有韻律,身姿也更好看。
謝朝泠目不轉睛盯著他,深覺自己也成了那慕艾之人,臉紅耳熱。
天色徹底暗下時又能看到漫天星光,歌舞歡笑遠還未止,謝朝淵牽著謝朝泠從人群中退出,慢慢走向遠離喧囂的遠處。
「這裡人活得很愜意,難怪你那幾年能這麼快融入這裡。」謝朝泠中肯道。
他說著復又笑了:「那時我還總以為你會樂不思蜀,不想再回大梁了。」
「為何會這麼想?」謝朝淵停下腳步問。
謝朝泠認真想了想,他道:「朕的六弟是草原上的蒼鷹,他該翱翔於更自由廣闊的天際,而不是困於朕身邊。」
「不是,」謝朝淵不贊同道,「即便是蒼鷹,沒有人指明方向,沒有可以讓之停留的地方,最終也會疲憊會墜落,哥哥是為我指明方向的人,我也永遠只想留在哥哥身邊,這不是困境,是歸宿。」
謝朝淵說得認真,秋夜的風拂過謝朝泠面頰,微涼卻似情人之間溫柔的愛撫,叫他心尖止不住地顫動。
他的眼中映著星光,明亮非常。
半晌,謝朝泠道:「六弟說的情話可真動聽。」
「哥哥覺得這是情話嗎?」謝朝淵不錯眼地看著他。
謝朝泠輕揚起唇角:「不是嗎?」
謝朝淵亦笑:「那便是吧。」
謝朝泠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抱住面前人。
安靜相擁,於星河之下,於遠處的光火之外,聽細風拂過青草、拂過枝木的聲響,這一刻便是長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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