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屬於我的詩篇

  時間彷彿靜止在了這一剎那。

  然後。

  有層層流光鋪卷、綻放般閃耀，在安歌的身後，龐然而恐怖的巨蛇的身影從無到有，緩緩地浮現勾勒而出。

  其背生雙翼、渾身長滿羽毛。

  蠕動著血肉、鱗甲、鋒芒.……次第交錯，卻又彷彿在不斷的蔓延生長，生生不息一般。

  它仍非實體，只是精神的顯現。

  但卻直接干涉到了現實。

  讓人們、能夠清晰地看見它的存在，它的身影。

  「那是.……」

  「傳說中的，娜迦！？」

  「喰種的源頭……」

  四野寂靜。

  無論是喰種還是人，他們的心中、都莫名升起了一股恐懼。

  強烈到極致的恐懼。 ……

  哪怕連一直冰冷死寂的有馬貴將也是如此。

  因為這是源於人類對曾造成巨大創傷的存在的強烈『恐懼』。

  『龍』的意識、曾在一百多年前，給整個人類社會帶來巨大威脅的巨大生物，娜迦。

  它在此刻、綻放般地從安歌扔出的骰子中浮現，降臨於此。

  並且——

  睜開了『沉睡』上百年的眼。

  「不……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你怎麼會有……」

  驚慌、失措，上一刻還一副鎮定自若模樣的和修舊多在瞬間便慌了神，他讀了十遍以上的《黑山羊之卵》，他對那個名為『安歌』的調查員，做過無數次的剖析……但眼前這一幕，依舊出乎了他的預料。

  調查員，為何會與『娜迦意識』扯上關係？

  要知道娜迦意識，某種程度上，便等同於娜迦本體，其高於本能意志、更高于娜迦的骸骨。

  在此之下，一切與娜迦有關的、都會被壓制，再難動彈。

  而這也就意味著……

  和修舊多最大的依仗，最大的底牌，直接失去了作用！

  然而無論他再怎麼驚詫、再怎麼意外，再怎麼難以置信，都無法改變此刻已然發生的既定事實，更無法改變絕對劣勢的局面。

  「很明顯，是我棋高一著了。」

  安歌看著那變幻不定的面容和修舊多，他道：「在來之前、我便已經感受到了這裡有著『娜迦』的存在，既然如此、我又怎麼會不先做準備呢？」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必勝……但作為調查員，本就要儘可能地做最完全的準備。」

  與深淵為伍、與噩夢為伴。

  調查員本就是冒險與謹慎的矛盾結合體。

  安歌看了看周圍、那些僵硬在了空中的赫子，那難以為繼的『龍的吼聲』。

  它們都如僕從遇上了主人般.……

  瑟縮著。

  一動不敢動。

  哪怕是和修舊多拼了命地去驅使、利用自己注入龍骨中的血肉去控制，都毫無用處。

  因祂們是仆、更是臣。

  是『娜迦意識』的臣。

  而接下來……

  「我輸了。」

  和修舊多輕吐了口氣，變幻地面容終究冷靜了下來，他抬起頭、『看』向了安歌背後懸浮的龐然之物。

  還需要繼續嗎？

  他還有戰鬥的資格嗎？

  不需要繼續，他也沒有資格了。

  在那雙金色的『龍』的眼之下，作為喰種的他、根本連動都動彈不得。

  沒有了一絲一毫的翻盤的可能性。

  但是——

  但是啊！

  「你為了對付我，放出了這個世界上、最恐怖的傢伙！」

  和修舊多原本低沉的話語、再一次地高昂了起來。

  也正是在這一瞬間，那盤旋於安歌身後的『巨蛇』，動了起來，哪怕仍是精神體、哪怕仍只是意識的顯現，然而這一刻，它展開的巨大羽翼、蠕動而出的無窮無盡的鋒芒鱗爪，卻在瞬間蔓延開來之間，真實地觸及到了這個世界。

  真實的、

  吞噬著原本屬於他之物。

  赫子、RC細胞，或者該稱之為.……「龍的因子」。

  密密麻麻地泛濫開來，遠遠看去，如同山洪海嘯一般，以安歌為中心，向著周圍擴散開來。

  塵煙揚起、風如狂嘯。

  這一剎那的變動，讓周圍的喰種與搜查官都忍不住戰慄了起來。

  高槻泉暗自緊握住了拳頭。

  有馬貴將只是推了一下眼鏡，面容依舊平靜，但他的手.……卻似在發抖。

  所有人都在本能的顫抖。

  除卻安歌之外、也只有一個人沒有顫抖，只有一個人沒有恐懼，反而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

  和修舊多咧嘴，原本還稱得上儒雅俊朗的面容，在此刻、卻突然變得極為興奮且瘋狂：

  「我本來以為我已經足夠瘋狂了，但是啊……還是比不過你，調查員先生。」

  吼，吼，吼.……

  龍的吼聲在迫近。

  龍的爪牙、撕扯而來，陣陣摩擦交錯、迸濺般的響起，混雜著和修舊多最後的話語：

  「我輸了，理智不如、瘋狂不如，但是……你也沒有贏。」

  「你知道你放出了什麼東西嗎？」

  「娜迦、巨蛇，龍.……來自深淵的怪物，在一百多年前，給人類帶來巨大的災害的恐怖——」

  「你以為，你利用它解決了我，便能換來和平嗎？」

  「你以為……」

  「它，會聽你的嗎！」

  最後撕扯著嗓子般的聲音回蕩開來、龍的鱗爪隨之落下，將那個瘋狂而興奮的男人徹底碾碎、吞噬——連同他身側的，龍的骸骨一起。

  但他最後的話語，仍是清晰地傳入到了安歌的耳中。

  龍變得更加的龐大了。

  它吸納了龍的骸骨，獲得了物質承載的基礎。

  意識歸入身體。

  由虛化實。

  而接下來……那原本向前的巨大頭顱，卻在此刻，突然轉向了安歌。

  它本就一直盤旋於安歌身後、身側，在此刻，那垂落的龐大軀體，也在不知不覺間，將安歌纏繞在了其中。

  如蛇攀附、絞殺前的動作一般。

  無數血肉鱗爪蠕動，既震撼又恐怖的頭顱，垂落至安歌的面前。

  那雙金瞳閃耀著。

  『它，會聽你的話嗎？』

  確實不會。

  根本不需要和修舊多提醒，安歌自己編很清楚這一點。

  哪怕這是交易、是『契約』。然而，娜迦不是邪神，不是那種混沌而不可名狀的存在，它是曾給人類帶來巨大災難的深淵的怪物。

  遵守交易的規則？

  遵循契約？

  這些全都不在它的行動準則之內。

  正因為知曉安歌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和修舊多在臨死前，才會徹底服輸、才會說他比自己更加地瘋狂，才會說.……

  安歌，其實也沒有贏。

  至少現在沒有。

  因為他解決了和修舊多這個大敵，卻放出了另一個、更大，更恐怖的存在。

  稍有不慎、

  或許便會迎來第二次席捲世界的『龍戰』的災難存在。

  「調查員安歌……」

  「從書中走出的存在，你的身體曾受到書中的邪神的『祝福』，是最最適合承載我之物.……」

  娜迦的聲音在安歌的腦海中響起，它道：

  「接下來，你的身體、」

  「便是我的了！」

  好不容易獲得再次出現於現實中的機會，娜迦當然不可能就此放棄、重新回到那個意識的狀態。 ……

  它要留下來。 ……

  向人類復仇也好、肆意妄為也罷。

  只有留在現實，才能夠做到。

  但它所吞噬的『龍的骸骨』，是它百年前留下的，哪怕RC細胞本身具有源源不斷繁殖的特性，然而它們終究已經存在了百年，已經不夠堅韌，無法長久承載它的意識活動。

  只有安歌……

  只有安歌的軀體，能夠做到這一點。

  所以它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這個、它會偽裝成『邪神』，將自身的意識藏入骰子中是為了這個，之前與安歌的『交易』，也是為了積蓄力量、等待著奪取他的身體的最好機會。

  而現在，機會來了。

  它獲得了短暫承載的現實的軀殼、只要用這幅軀殼，吞下安歌，消化其血肉，他便能再一次的踏足現實，再一次的、席捲這個世界。

  然而.……

  「你要這具身體么？既然如此……那就送給你吧！」

  面對著『娜迦』主動張開的巨口，安歌不退反進地、迎了上去、撞入了它的口中。

  娜迦愣了愣。

  意識有了剎那的獃滯，但身體卻已經先一步反應過來，將之吞咽了下去。

  然後下一秒.……

  「味道，如何？」

  有聲音自旁邊響起。

  那還是安歌。

  但卻不再是調查員——調查員已經被吞噬，出現的，是另一層的幻想身份。

  『作家』。

  被他銘刻於靈基之上的這層身份，哪怕在這個世界並沒有流傳他的故事、仍然可以以靈基所刻錄的力量顯現。

  所以在此刻，

  安歌捨棄了『調查員』這層身份，以『作家』出現。

  然後、再然後！

  「阿爾泰爾，解開『森羅萬象』！」

  「好！」

  阿爾泰爾的身影在他的身後出現，飄散的軍服姬如是回應。

  解開森羅萬象之力之後，便發生什麼？

  萬物被修正。

  幻想的角色，會回歸幻想。

  但現在，『調查員』已經被娜迦所吞噬，血肉在瞬間被消化、融入到了娜迦的體內。

  於是，

  『調查員』回歸。

  『娜迦』，也會因之……

  一同『回歸』！

  「你……該死的，你.……吼！吼！吼！」

  娜迦愣了愣，微微瞪大了眼睛，那龐大的軀體蠕動著、連連怒吼，想要反抗，但這一刻他所面對的，是來自世界的力量、是來自時空的自我修正力。

  所以根本無從抵抗、根本無從抵擋。

  祂的存在在坍塌。

  被『調查員』拖拽著……陷入到幻想的維度之內。

  是的，這才是安歌的目的、釋放它出來，從來都不是為了對付和修舊多，雖然這麼說有點自大，但是區區一個和修舊多，並不值得他這麼大張旗鼓。

  「只有如你這般的等級、才值得我深謀遠慮。」

  「用這種方式，將你驅逐出這個世界。」

  安歌抬起了手中、作為記錄者的『筆』。

  筆尖落下、融注靈基之內。 ……

  以幻想為枷鎖。 ……

  以維度為囚籠。

  「捨棄此身、驅散深淵，這便是『調查員』所鑄下的偉業。」

  「這便是.……」

  「我給『我』所記錄而下的、屬於我的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