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誰才是娜迦
『龍』的聲音隨著來者的突然出現而響起，但正如和修舊多之前已然聽過數遍的那個聲音一樣，這一陣龍吟，也是在心靈深處響起。
『心靈的巨龍』。
於是來者的身份，便也再明顯不過了。 ……
調查員安歌。
他在二十四區之外、直接走入有馬貴將的精神世界，然後在這一刻，從有馬貴將的『視線』之中出現、由虛化實。
也正是他出現的同一瞬間、他手中的『命運』綻放出揮毫般的流光，如一點明燈閃耀，光華所照、那些席捲而來的娜迦骸骨延伸而出的赫子觸手，便都凝滯在了空氣之中。
被盤旋於其身側、無形的『娜迦意志』所化的精神巨龍壓制了下來。
「趕上了。」
安歌如此開口。
他的腳步站定、矗立在這座地下城鎮的街道上，看了一眼身後、滿目狼藉，全身迸濺血液的有馬貴將，又看向了對面，那站在龍的骸骨一側的年輕男人、以及那鼓動如心臟般的『龍的骸骨』。
「嗯……看起來，我似乎還幸運。」
有馬貴將推了推自己的眼鏡，低聲應答、蒼白髮絲下的面容依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依舊如死神般冷漠。
他確實很幸運。
如果安歌來得再遲一點、那麼此刻的他，恐怕已經死了。
「有把握？」
有馬貴將問。
「沒有。」
安歌咧嘴，看了他一眼：「但總要試試。」
「確實，這個世界本就沒有百分之一百的絕對勝利。」
有馬貴將生以為然，他道：
「那麼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明明是第一次見面、但這個白色死神卻表現出了一種與安歌莫名熟絡的態度，對此、安歌也並不在意。
對方很明顯看過了他的書，對他非常信任。
而且——
「你的責任確實已經完成了，接下來、便該是我這個調查員進行『驅逐』的工作了。」
他說著、轉動了一下手裡的骰子，再次將目光焦距向對面的『敵人』。
有馬貴將的『責任』確實已經完成。
雖然因為衰老的身體的拖累、他在與和修舊多操縱下的龍的骸骨的戰鬥之中節節敗退，但現場的痕迹、那扭動的赫子，卻也足夠讓安歌獲取一定的情報，知曉其攻擊速度、力度，哪怕並非是上限，卻也可以將之當成底線。
盡全力應對——
「調查員先生，真是久仰大名了！」
見安歌看了過來，和修舊多立馬擺出了一副狀似熱情的微笑，他道：
「我們之間的配合……可還算得上好？」
下馬威么？
僅僅一瞬間，安歌便從這個男人的話語中，體會到了這一點。
對方自詡對自己很了解，
自詡、將自己的一切行動，納於股掌之間。
狀似熱情、卻內中帶刺。
此言語，即為攻心之用。
「你應該知道……攻心，對我沒什麼用處。」
安歌緩緩地邁開了步伐，隨著他的向前、那些剛剛用於攻擊有馬貴將，但在此刻卻都僵硬在了周圍的『赫子』，也彷彿遇上了天敵般，緩緩地蠕動、退開。
「我當然知道，調查員的意志不是那麼容易撼動的……我對您可是非常推崇的——光是那本書，就看了不下十遍了。」
「但這樣，很有趣，不是嗎？」
知道沒用、但依舊去做，僅僅只是因為覺得有趣。
這便是和修舊多體現出來的思維與做法。
安歌默然、一直走到了與對方距離十丈遠的時候，才站定了腳步。
這個距離、不遠不近。
若是發生戰鬥，卻剛好是雙方都能瞬間觸及的範圍。
呼呼風聲吹卷而來。
滾滾沙塵在這座地下的城市中氤氳掃蕩、如一葉輕紗罩過，灰白的建築、灰褐色的古樸樓道在其中都彷彿成了一張張失真的繪畫。
整個世界瞬間寂靜了下來，
空氣中、只剩下復甦的『娜迦』的骸骨如心臟般鼓動的聲響，以及直接落於心靈之處的娜迦意志的吼叫。
「這樣的場景、終於來了啊！」
和修舊多咧嘴、狀似斯文的臉上卻滿是期待。
期待之後，便是興奮與瘋狂：
「調查員先生，你知道嗎？」
「未來、世界的走向如何，或許，便將在這場對決之中決定了。」
「這場……」
「你與我，一對一、龍的心，對龍的軀殼的戰鬥，勝負的幾率，是平衡的.……」
和修舊多的聲音回蕩開來。
按照他所說、他與安歌各自所佔據的優勢，龍的身與心之間力量對比，本就是想當的。
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然而——
「這場戰鬥，可不是一對一喔，和修家的『餘孽』。」
和修舊多的話還沒有說話，便被打斷了，這個年輕的男人愣了愣，然後他便看到了.……
在這座城市，在他們的周圍，環繞著的建築樓頂，有一道接著一道的身影浮現。
猩紅的眼與赫子。
白色的衣與庫克因。
那是喰種與人類的搜查官們，為首者、也既是剛剛打斷了和修舊多說話的人，則毫無疑問，是跟隨著安歌一起來的女孩。
真實姓氏為『芳村』的獨眼梟、高槻泉。
剛剛、安歌直接通過『靈視』出現在有馬貴將面前，但高槻泉沒有這個本事、所以她是通過二十四區地上街區進入地下，並且在路上救出了這群被叛變的『V』圍攻的搜查官，集合了那些最初留下來當誘餌的青銅樹的喰種。
然後他們便到了這裡、出現在了周圍。
一道接著一道.……
將安歌與和修舊多對峙這片區域，包圍了起來。
當然，搜查官們並非是跟隨高槻泉這個昔日大敵而來的、位於地下的他們還不知道和修家族的真相，所以他們其實是追尋著有馬貴將的蹤跡而來的。
只是對於和修舊多這個『叛徒』，白鴿們必定是敵視著的。
更別說，現在看這個局勢.……
安歌背對渾身傷痕的有馬貴將而站。
和修舊多站在那團怪物般的血肉之側。
該如何抉擇、已非常明顯。
「這樣么？」
立於龍軀一側的男人環視了一眼，怔了怔，像是有些失落般：
「勝負的天平，傾斜了，調查員先生，現在是你佔據優勢.……」
「才怪。」
安歌打斷了他的話，道：
「和修舊多，在這種情況下，你竟然還能夠謊話連篇地釋放出一大堆假消息，該說……果然不愧是間接覆滅了和修家的人嗎？」
是的，在此時此刻、和修舊多所說的話，全都是假的，什麼優勢劣勢、什麼勝利天平.……
「如果我真的信了的話，會死的很慘，對吧？」
安歌將目光看向了和修舊多身側的龍的骸骨。
以『靈視』而觀之，在那其中，也有著『娜迦的意志』，有著所謂的『龍心』。
這場戰鬥，從來都不是龍心與龍身的戰鬥，從來都沒有所謂的平衡、相當，因為安歌只有『龍心』，而和修舊多，兩者皆有。
他具備絕對的優勢，
他只是在利用自己給安歌等人帶來的那種肆意妄為的印象，誘騙他，誘騙他們『輕敵』罷了。
所以安歌才直到現在依舊沒有動手，才聽了這麼一大堆廢話……
「被……發現了嗎！？」
男人輕吐了口氣，道：「本來以為能騙得過的。」
肆意妄為不代表無腦。
恰恰相反，和修舊多的心機非常之深沉，而且他對於安歌這個從『書』里走出來的對手，是絕對足夠重視的。
所以——
「我不會輕易留手、不會有絲毫懈怠的！」
和修舊多如是開口。
然後在下一秒，他的身側、那本就在膨脹鼓動的『龍』的軀殼，亦在同時炸裂開來。
有巨蛇模樣的影子在其中浮現。
有源於心靈的吼聲、隨之響起。
RC細胞組成的赫子以其為中心迅速地向周圍漫卷、源於娜迦意志的吼聲卻又與安歌攜帶而來的『娜迦意志』互相抵抗、分庭抗禮，讓他無法去壓制席捲開來的赫子。
力量落於下風。
局勢陷入危險。
面對這一刻的危機，高槻泉所帶領的喰種們都在瞬間汗毛炸起、搜查官們也都彷彿在瞬間窒息了般。
恐懼、害怕.……這力量，絕非是他們所能阻擋的。
——只是。
「若我真的只是攜帶【娜迦意志】而來的話……在這裡，就已經一敗塗地了。」
安歌突然看向了自己手中的骰子，道：
「你說呢？『邪神』，或者應該稱呼你為.……」
「娜迦意識。」
骰子的光、
瞬間擴散開來。
吼聲消失、漫卷的赫子，也隨之停止了，和修舊多愣住了、喰種，搜查官們也都呆了呆。
但安歌卻並未理會他們。
他只是看著自己手中的骰子、看著這一點的命運。
『你是怎麼發現的？』
時間彷彿停滯在了這一剎那、緊接著，便有聲音在安歌的意識中響起。
這是他進入這個世界最初所『遇見』的那個邪神，那個與他達成了獻祭交易的不可名狀的存在。
然而——
「雖然【森羅萬象】能夠讓幻想的角色突破現實與幻想，能夠將幻想的能力帶到現實中來.……但，並不代表、會將與其有所聯繫的存在一同帶來，除非……是現實中，本就存在著類似的存在。」
安歌回應道：
「所以在此之前，我其實一直很疑惑於你的身份、懷疑於你的存在。」
「而且，此身是從幻想中走出的角色，我的體內、沒有RC細胞這種東西，為什麼會引來喰種的襲擊？他們所渴求的，又是什麼？」
「之前的我不明白，但現在、我知道了。」
「喰種們渴求的、是你的存在。」
他們在渴求著『命運』中潛藏著的意識。
那並非邪神，但卻是現實中最接近邪神的存在，一百多年前、自地下、自深淵復甦的巨大生物，【娜迦】。
從一開始、便是祂在與安歌做著交易。
從一開始，便是祂在給予安歌以更多的力量。
意識不同於意志。
意志只是生物的本能，意識、卻是思維的體現，是更高於意志、包含意志在內之物，所謂的獻祭、其實便是意識在渴求著完整回歸。
而現在——
「我們、再做一個交易吧！」
安歌說：
「替我.……解決眼前的難題！」
他扔出了手中的『骰子』，於是在這一瞬間、就如猛獸出籠、洪水開閘一般。
時間再次回複流動般、有人驀得驚醒，然後便發覺、大地在微微震動，彷彿有什麼蘇醒，有什麼要降臨了一般。
「那是.……什麼？」
他們微微瞪大了眼睛，就連和修舊多、有馬貴將、高槻泉都忍不住驚愕了起來。
因為他們看到了娜迦。
看見了真正的『龍』——
於此剎那。
睜開百年未見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