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他頓悟的這樣晚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閔敬舒。」
敬舒用力掙脫,卻掙脫不掉,她不看他,也不言語,只是無聲用力擺脫他,想要將手腕從他手中脫離,她一刻也不想跟這個無法溝通,不在同一頻道上的危險份子多待,一分一秒都不想。
「我們談談。」紀臨江說。
敬舒依舊不言語,只是掙脫。
「跟孩子有關。」紀臨江拋出她無法拒絕的理由。
敬舒身子一震,這才緩緩停止了掙扎,臉色蒼白了幾分,任由他牽著往外走去,他徑直將敬舒丟上了他的車,他親自開車,看著前方紙醉金迷的斑斕燈影,不言不語。
沒看到她時,所有的悲歡痛惱全都焦灼不甘地堵在心口不可言說,看到她承歡在另一個男人身下痛不欲生,想了無數種懲罰她報復她的辦法,甚至不想讓叮噹擁有這樣朝秦暮楚的媽媽,甚至一輩子不讓她再見到叮噹,甚至想將她和宋司璞一起處理掉,夜夜想,時時想,刻刻想,想法千變萬化……
在極端和墮落中掙扎,在渴望救贖和希望中輾轉,反反覆復,幽幽暗暗,明滅不定,矛盾反覆。
改與不改都沒有意義。
做與不做她都不在乎。
彌補與否,她都不需要。
可是,看到她時,所有的胡思亂想,恩怨野心全部瓦解碎裂在胸腔里,一切的一切彷彿都不再重要,一切的一切彷彿都有了答案。
只有她和孩子最重要。
他不在乎她跟了誰,也不在乎她究竟有沒有跟其他男人睡過了,不在乎她肚子里懷的究竟是誰的種,他只在乎眼前的她,此時此刻的她,這一分這一秒的她。
戒不掉愛她的毒,就只能臣服。
車輛無聲穿梭在長夜裡,他的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酒味兒,那些酒意滲透肌理,讓他分外清醒。
好半晌,紀臨江再次嘗試跟她心平氣和的溝通,試圖緩和兩人決裂到無法修復的關係,「我知道導致這一切問題的根源,小閔,我不做了。」
敬舒看著窗外。
紀臨江說,「如果不是我作惡多端,你們閔家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如果不是我惡意干預,陸瑾喬便不會遭遇坎坷慘死。如果不是我,宋司璞就不會報復你。如果不是我,結婚當天,你在廢墟里就不會受委屈。都是我,全是我。」
敬舒下意識咬緊了唇,依然不看他,就算她沒有告訴過他廢墟里發生了什麼,他終究是在她查出懷孕那一刻全部猜到,什麼都瞞不過這個男人。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活該。」紀臨江冷靜低聲,「是我傷害了你,連累了你。
「小閔,我不做了。」紀臨江說,「我收手,是我不對,是我不好,全是我的錯,是我一手將你越推越遠,是我一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明天就去自首,我全認,所有的罪名,我全部供述。」
敬舒微微一怔,轉臉看向他。
紀臨江並不看她,目視著前方的川流不息,聲音低緩,「只是我很遺憾,那麼那麼遺憾,我沒能彌補你,給你和孩子帶來的全是傷害,我很遺憾,我什麼都沒做好。我很遺憾,我存活在這個世上,把你們帶進了地獄里,你本該擁有更好的人生……」
敬舒緩緩睜大了眼睛。
看見他的眼淚大顆大顆掉落,像是晚來的雨,滴滴落進了心裡,他的神情有動容的遺憾和悲戚,那些眼淚轉瞬即逝,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真的很遺憾,他什麼都沒做好,全部搞砸了。
很遺憾,他傷害了他這輩子最愛最該疼惜的人。親手殺死了一個鮮活的愛他的,他唯一摯愛的姑娘。很遺憾他覺悟的這樣晚。
很遺憾,人活一世,有生之年,他劣跡斑斑。
傷人傷己,罪不可恕。
這麼久不肯放手,這麼久掙扎著不肯投降,這麼久苟延殘喘,無非想要陪伴她和孩子更久一點,無非是想彌補她更多一些,可是他非但什麼都沒做好,還全部搞砸了,砸的那麼徹底,親手將她推向了另一個男人身邊。
徹徹底底失去了她。
愛情是寶貴的,失去了,便再也沒有了。
「明天我去自首。」紀臨江低聲,「關於孩子,等我妥善解決所有的潛在敵人後,就把孩子還給你。希望你能給她找一個足夠有能力保護她愛她的好爸爸,你認可那個男人就好,待你好就好,你喜歡就好。」
車輛靜靜穿梭在夜裡,紀氏的車輛在前後兩側靜靜開道,防止有人故意搞車禍意外。
紀臨江將車停在花店外。
敬舒靜靜望著他,短短一個月,他的變化突飛猛進,無論情感還是解決問題的手段都在超前進化般迅猛蛻變,他彷彿在無數次矛盾的撞擊中和情感挫傷反思中,在完整父愛的浸潤下,學會了怎麼去愛一個人。
他在放手。
在學會珍重和愛護。
知道愛不是佔有,而是付出和守護。
心頭上塵封多年的心鎖在這一刻嘩啦一聲被打開,敬舒靜靜望著他,沒有下車。
這個從小沒有感受過健康父愛和母愛的男人,這個自幼在保姆絕對服從的縱容和遷就下長大的男人。憑藉他自己的洞察力和頓悟能力慢慢健全了自己的人格,其實她並未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發揮什麼作用,敬舒知道他欠缺什麼,她從很早起便是以敵對的姿態跟他抗衡,她不願救贖他,不願意原諒他,不願意放過他,甚至一步步將他逼上絕路,一步步塑造他的愛又毀滅他的愛。
可是他卻在這個過程中,在她的漸行漸遠中,自我救贖,自我改變,自我進化,渴求愛,渴求家庭,渴求溫暖,以至於他不斷完善改變自己適應她,希望跟她緩和關係,希望跟她拉近距離,希望解決兩人的問題,於是不斷的改變自己適應環境反思自己適應她的變化。
敬舒低著頭,摩挲著手中的紙巾袋子,好半晌沒言語,她慢慢拿出紙巾,看向他。
他早已神情無恙,風平浪靜的靜默,彷彿剛剛掉過眼淚的人不是他。
敬舒默然良久,傾身過去,拿過紙巾擦去他眼睫毛上還掛著的水珠兒,將他臉上隱約的淚痕擦得乾乾淨淨。
紀臨江怔了怔,深深看她,薄唇抿起了悲戚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