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翌日, 裴織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

  她到來的時間不晚,但那些宮妃來得比她更早, 因為太后甚至都還沒出來, 可見她並沒有遲到。

  梅、麗兩位貴妃都在。

  麗貴妃神色輕快地和她打招呼,梅貴妃看起來有些勉強,更不用說坐在梅貴妃身邊的安玉公主, 格外的安靜。

  不僅是安玉公主, 其他嬪妃也很安靜。

  原本在太子妃沒來之前,她們還會交談一下, 太子妃一到, 所有人都安靜如雞地坐著, 像木頭美人似的。

  這樣的情況, 是從慶功宴后開始的。

  顯然太子妃勇擒北蠻刺客的事, 給這群生活在後宮的嬪妃們帶來極大的驚嚇, 後宮的嬪妃們幾時見過像太子妃這樣兇猛的?以往她們看誰不順眼,都是暗搓搓地耍陰謀詭計幹掉,殺人不見血, 從來沒有以武力碾壓的。

  偏偏太子妃就是這麼猛, 連面對刺客都能全身而退。

  搞陰謀詭計搞不過她, 甚至她還有強大的武力, 這樣的太子妃, 也太讓人絕望了吧?

  就是皇宮一霸的安玉公主, 似乎已經放棄和太子妃作對,這些日子要有多文靜就有多文靜。

  溫如水乖巧地跟在麗貴妃身邊, 看到這一幕,心裡由衷地升起一股崇拜和驕傲之情。

  這是慶功宴后, 她第一次過來給太后請安, 竟然不知道後宮的氣氛是這樣的,可見太子妃對這些嬪妃的震懾。

  看到別人懼怕太子妃,不知怎麼的,她竟然覺得挺驕傲的。

  溫如水驕傲地抬頭挺胸,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裴織施施然地走過來,溫聲細語地和殿里的嬪妃們聊天,每個被她視線掃過的宮妃,都下意識地彎下脊背,格外的恭敬。

  皇后都沒她這麼威風。

  溫如水在心裡感慨,假以時日,太子妃一定能將昭元帝的女人征服,好樣的。

  時間差不多,太后終於出現。

  和太后一起的還有宣儀郡主。

  看到宣儀郡主也在,眾人都習以為常,就算沒有賜婚前,宣儀郡主也是每個月有二十天是住在慈寧宮裡,宮妃們時常能見到她,哪天沒見她還奇怪呢。

  等眾人給太后請安完,太后看向跟在麗貴妃身邊的少女,和藹地問:「麗貴妃,這孩子的傷可是好了?」

  麗貴妃和溫如水趕緊起身回話。

  「多謝母后關心,她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指甲也重新長出來,不過太醫說,最好還是要多修養些日子。」

  聽到麗貴妃的話,一群人的目光似有若無地看向溫如水的手。

  她的手還包裹著繃帶,看不清楚情況。

  後宮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加之當日麗貴妃帶著受傷的外甥女回鍾粹宮、請太醫、皇上賜葯等舉動,就算仔細遮掩,還是被很多宮人看在眼裡,那些宮妃自然也打聽到不少消息,知道溫如水當日的情況有多慘。

  若不是太子妃出現得及時,麗貴妃的這外甥女確實會被毀了,還會連累麗貴妃和二皇子。

  「也多虧太子妃及時出現,太子妃就是這孩子的救命恩人。」麗貴妃一臉感激地說。

  溫如水機靈地當眾向裴織表達感謝,「太子妃救命之恩,如水沒齒難忘,日後若是太子妃需要,如水一定不二話,任憑太子妃驅使。」

  這話說得有些江湖義氣,聽得周圍的人都想笑,卻不知溫如水在為以後鋪墊。

  太后笑呵呵地說:「你這孩子有感恩之心,不錯不錯。」

  她沒將溫如水的話放在心上,太子妃何等尊貴,身邊能用的人何其多,如何需要驅使她?倒是她背後的麗貴妃以及鎮北侯府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麗貴妃也是個識趣的,當著太后的面感謝太子妃,表達她的態度。

  太后對麗貴妃十分滿意,雖然其他皇子皇女都是她的孫子,但她最疼的還是太子,不僅是因為太子自出生就抱到她身邊養育,也因為太子比其他皇子皇女要受的苦多,能長這麼大實在不容易。

  她希望太子將來能順順利利地登基,守護這江山。

  但凡會威脅到太子的,太后都不喜歡,她更樂見其他皇子皇女們都是支持太子的,別搞太多的小心思。

  所以不管二皇子和三皇子背後的勢力有多強大,一但他們威脅到太子的地位,太后第一個不允許。

  太后的意思不僅麗貴妃明白,梅貴妃也聽明白。

  梅貴妃的臉色有些蒼白,強忍著心頭的憤怒和不適,僵硬地笑著。

  今兒皇上沒來慈寧宮請安,宮妃們心裡失望,很快就離開。

  走出慈寧宮,梅貴妃突然說:「麗貴妃姐姐真是好性情,如此疼愛外甥女,真是難得。」

  麗貴妃笑了笑,「多謝梅貴妃妹妹誇獎,我倒是覺得,是妹妹少見多怪。不過,妹妹也挺疼娘家的侄女的,梅姑娘年紀也不小了,妹妹是不是應該給她相看門親事?省得留來留去留成仇。」

  在場的人都聽出梅姑娘指的是麗貴妃的娘家侄女梅葳兒。

  梅貴妃差點氣歪嘴,誰少見多怪?而且他們梅葳兒是安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嫡女,就算婚事推遲一兩年,也能嫁得出去。

  梅貴妃拂袖而去。

  麗貴妃閑適地整了整衣襟,帶著溫如水離開。

  兩位貴妃交鋒,以梅貴妃氣得拂袖而去結束,看得溫如水再次慶幸自己沒有選擇攻略皇帝。

  **

  今兒有大朝會。

  朝會結束后,太子就拿著一疊紙去了勤政殿,久久沒有離開,那些在殿外等候皇上召見的大臣都有些納悶。

  難不成太子又憋著要搞什麼?

  勤政殿里,昭元帝盯著那一疊紙,神色莫測。

  「贄兒,這玻璃……真的能像太子妃說的那樣,給國庫賺來大筆的銀子?」

  秦贄有些不滿他對太子妃的懷疑,「父皇,太子妃都在上面寫明了,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昭元帝盯著紙上風骨蘊秀的簪花小楷,但凡只要看到這紙字的人,都會由衷地讚歎,太子妃的字寫得很好,而且有其風骨,旁人很難模仿。

  昭元帝也見過幾次,倒是記下太子妃的字。

  可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太子妃的字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龍案上,讓他仔細地過目。

  「朕不是懷疑太子妃……」昭元帝見他不滿,倒也沒生氣,「只是這主意,真的是太子妃想的?」

  秦贄驕傲地道:「是太子妃親自動筆寫的,至於這玻璃的配方,太子妃說她是從其他地方看到的。」

  至於從什麼地方看到的,裴織沒說,太子爺自動腦補——太子妃可是小仙女呢,肯定是仙家的手段。

  沒毛病。

  昭元帝是個疑心病重的,但他有一個好的,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特別是對一手培養出來的太子,他給予的信任是旁人無法想像的。

  所以就算懷疑太子妃為何知道這些,他也沒當著太子的面質疑太子妃。

  「行,若是國庫真的能因此增益,朕一定會重賞太子妃。」昭元帝笑著說,「贄兒,這事就交給你去辦,可行?」

  秦贄點頭,「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督促下面的人好好辦的。」

  說完這事,他又遞過去一個賬本。

  昭元帝接過看罷,明白太子的意思,不禁笑道:「辛苦贄兒了,你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查清楚戶部的賬,朕很高興,也很欣慰。」

  秦贄理所當然地說:「確實挺辛苦的!兒臣這段日子都沒時間陪太子妃。要不是如此,太子妃怎麼會特地弄出這賺錢的法子,還是因為她心疼兒子呢。」

  太子當著老父親的面,沒忍住和太子妃秀了一波恩愛。

  昭元帝:「……」

  「所以,父皇你要儘快動手,將這些國賊祿蠹都處理乾淨,省得兒臣好不容易弄到點銀子,又被貪沒了。」秦贄冷著臉說,顯然對此事還是氣得厲害。

  昭元帝自是滿口答應,對太子十分滿意。

  這次太子的表現超出他的預料,能幹得讓他省了不少麻煩,不僅清理出戶部的蠹蟲,還能弄到一個賺錢的好辦法。

  至於兒子說的,是因為太子妃心疼他辛苦勞累什麼的,昭元帝決定還是觀望一下。

  他這傻兒子,能幹是能幹,但在男女之事上實在單純了些,守著一個太子妃就心滿意足……

  正當他這麼想著時,太子臉上露出有些忸怩的神色。

  昭元帝是個寵愛兒子的老父親,含笑問:「贄兒可是還有什麼疑惑之處?」

  秦贄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小聲地問:「父皇,您以前也像兒臣這般,頭疼得厲害嗎?」

  昭元帝怔了怔,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些,含笑道:「嗯,朕以前確實也頭疼,不過沒你疼得這般厲害……」

  「後來呢?」秦贄追問道,「後來你和母后成親,你的頭疾可有緩解?」

  「沒有。」昭元帝搖頭,疑惑地看他,心裡隱隱有些明白他要問的是什麼,不免有幾分不可思議。

  秦贄道:「父皇,自從和太子妃成親后,兒臣的頭疾似乎有所緩解,兒臣已經很久沒有疼得失去神智……」

  昭元帝高興地道:「莫不是太醫令最近開的葯有什麼效果?」

  高興之下,就要將太醫令喚過來。

  秦贄忙道:「父皇,不用叫太醫令,兒臣最近喝的葯,其實和以往沒什麼區別,這點兒臣還是能肯定的。」

  喝的葯多了,葯里有什麼成份,不用看藥方和藥渣都能一清二楚。

  昭元帝當初也是這麼過來的,自然知道他說的是真的。

  他滿臉疑惑不解,打量太子,發現他的臉色沒有以前那般蒼白,眼神清明,眼裡沒有布滿血絲,總是隱隱有發狂的跡象。

  突然想到什麼,他又驚又喜,「莫不是太子妃懷孕了?」

  「沒有!」秦贄面無表情地說,「太子妃沒懷孕……父皇,兒臣不會讓太子妃懷孕的。」

  昭元帝驚住,「你……」

  秦贄微微低頭,聲音低低的,「父皇,兒臣不想兒臣的孩子也像這樣……承受太多的痛苦,兒臣會難受。」

  昭元帝怔住,想起什麼,說道:「贄兒,你若是心疼太子妃,捨不得太子妃的孩子受苦,你可以讓其他女人懷……」

  「父皇,不可。」秦贄打斷他,「若是兒臣的長子是庶出,那以後太子妃生的孩子縱使是嫡出,可也被其他孩子佔了個長……」

  他私心裡就沒想過要和其他女人生孩子。

  捨不得太子妃生,捨不得太子妃生的孩子受苦,那不如不生。

  不過這種話若是現在和父皇說,估計父皇會對太子妃有意見,秦贄只好迂迴著來。

  昭元帝明白他的顧慮,就像當年……

  「那你要怎麼辦?」皇帝突然拿這兒子沒轍,看他眼裡忍痛之色,又捨不得苛責,說到底,這孩子確實是代他受過。

  秦贄小聲地說:「父皇,老二和老三很快就會成親,屆時讓他們多生幾個?」

  昭元帝臉上的表情變得冷凝,「太子,你要知道後果,一但你真如此決定,日後這江山,要傳的便是老二和老三他們的孩子。」

  他很少會在私底下當著兒子的面直呼「太子」,但每當他這麼叫時,證明他在動怒。

  秦贄沒說話,只是低下頭,倔強地跪在那裡。

  殿內變得十分安靜,氣氛變得凝滯,幸好宮人此時都守在外面,只有父子倆,倒也沒有引起宮人的恐慌。

  半晌,昭元帝道:「贄兒,這事讓朕再想想。」

  秦贄有些愧疚地說:「父皇,兒臣……」

  見他眼眶都紅了,就像小時候頭疼得厲害時,哭著扎到他懷裡哭泣的模樣,昭元帝再大的怒火都熄滅。

  他嘆了口氣,將他拉起來,「罷了,你和太子妃還年輕,急個什麼?何況朕也沒老到要退位的程度。」

  秦贄終於忍不住,像小時候那樣,摟住他的父皇。

  昭元帝被和他一樣高大的兒子摟住,窩心之餘又有些好笑,「都多大的人啦,還和朕撒嬌。」

  秦贄有些不好意思地退開,嘟嚷道:「不管兒臣多大年紀,都是父皇的兒子……」

  父子倆對視一眼,都笑開了,殿內的氣氛終於恢復緩和。

  然後太子湊到他父皇面前,輕聲說:「父皇,兒臣要和你說一件事,其實兒臣每天晚上和太子妃……翌日精神總是很好,就是太子妃看起來很疲憊,沒什麼精神……」

  昭元帝:「……」朕不想聽你和太子妃的房中之事。

  就算皇上再是個老流氓,也被兒子的話弄得十分無語。

  「父皇,你想什麼呢!」秦贄有些生氣,暗忖父皇果然是個老不修,「兒臣和你說正經的。」

  昭元帝:「行行行,正經的!那你到底要說什麼?」

  秦贄又露出那種讓皇上受不了的忸怩之色,吞吞吐吐地道:「父皇,咱們秦氏一族祖上真的不是什麼男狐狸精變的……」

  昭元帝:「……」

  「要不然,秦氏之子怎麼會有頭疾這種奇怪的事?為何會遺傳到下一代就能恢復正常?」秦贄越說越理直氣壯,今兒非要弄個究竟不可。

  昭元帝:「……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男狐狸精?朕可不是男狐狸精!」

  曉是昭元帝活了大半輩子,也從來沒想過自己原來在兒子心裡,還是個男狐狸精。

  「可是兒臣和太子妃,又怎麼說?兒臣真不是採補太子妃恢復?」

  昭元帝終於忍無可忍:「秦氏之子是受到詛咒!先祖留下的手札你到底有沒有細看?」

  秦贄:「看是看了,但兒臣覺得它上面說得不對。」

  「哪裡不對?」

  「就是兒臣和太子妃這樣的情況,和上面不符。」秦贄一臉深沉,「更像是誌異話本里說的那樣……」

  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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