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年少不知戲中意
世間的陰謀很多,但並非所有都如戲本子里的故事那樣複雜,有時也很簡單。
簡單並不意味著好解,因為越簡單的陰謀,往往就成了無解的陽謀。
就像是前些年聖域那位左丞唐林輔找到了他們,一眼便指明了縈蘿枝的問題,並且以『解藥』為允諾,要求他們為他大規模煉化屍妖,凝鍊屍源。
偏偏那時,妻子縈蘿枝飽受屍邪氣之苦兩百餘年,單憑人血已經再難壓抑,眼看就要墮化為瘋魔的屍妖,唯有唐林輔手中的『解藥』能夠緩解。
墨天笑當然明白,那根本不是什麼解藥,而是更深層次的屍源,只是以他們的境界難以煉製。
這也許能夠讓妻子暫時維持理智,但只會越陷越深。
可他沒的選擇,只能點頭同意。
於是近些年來,他出賣了莫城的許多子民,供給仙靈宗煉化屍妖,凝練屍源,在暗中交由唐林輔利用,唐林輔也會按時提供給縈蘿枝『解藥』,讓她墮化的速度延緩,繼續以『人』的身份活著。
直至不久前此事暴露,唐林輔才立即撇清了關係,還意圖派遣刺客來滅口,當然也早已斷供了『解藥』。
若是近期在無法尋得新的『解藥』來源,妻子便會如同那些被他們煉化的屍妖一般,成為毫無理智的怪物,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痛苦死去。
好在他們手中還有最後一顆,能支撐幾日時光,可以讓他將妻子送去血煞煉獄。
墨天笑已經了解清楚,除了聖域的唐林輔,血煞煉獄的煉血海也與那些人有關係,已然踏入了屍道,以他的境界煉製的更深層次的屍源,並不比唐林輔差,能延緩妻子的性命。
隨著封室鎖鏈纏動,縈蘿枝的嘶吼聲愈加痛苦,墨天笑再難忍心,像是過往的那些年一樣,狠下了心腸。
「再帶一個人來。」
他將唐林輔煉製的最後一顆屍源握在掌中,眼瞳中是些許痛苦,然後是更深的冷漠。
一旁的弟子領命,很快從地牢中帶上來一個年輕女子,正是莫城失蹤的許多姑娘中的一個。
年輕姑娘同樣被鎖鏈綁著,像是一隻待宰的牲畜,滿是恐懼的望著墨天笑,身子不停打顫。
哪怕起初不明白,但見著同樣被抓來的人一個個慘死,她又如何會不明白自己要面對何種命運。
「您、您饒了我吧……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才活了十九年……」
一瞬間,墨天笑的眼瞳深處有些不忍,但這些年他早已經學會,將這種無趣的情緒忘諸腦後,眼瞳中只有冷酷。
「我更不想她死。」
墨天笑沒有給那年輕姑娘掙扎的時間,也沒有給對方反抗的機會,便將那顆屍源打入對方體內。
只是剎那,幽暗的屍邪氣瀰漫在那年輕姑娘周身,連鮮血都變的幽黑,讓她的眸子泛起墨綠。
同一時間,墨天笑也解開了束縛妻子縈蘿枝的玄鐵鎖鏈,任由她奔向那個年輕姑娘,將已經成為新血蠱的年輕姑娘吸食殆盡。
隨著飲完鮮血,縈蘿枝的臉色才稍有回暖。
哪怕白裙染血,讓她顯得更為狼藉,但總算眼眸深處的幽綠褪去,體內的黑血再度恢複流動。
直到半盞茶的時間后,縈蘿枝隨手將那慘死的乾屍推開,也沒在意周圍護法弟子們眼瞳中深深的恐懼,徑直向著夫君走去。
「對不起,若我能再小心些,至少不會連累你……」
稍微恢復理智,縈蘿枝蒼白的面色才稍顯清麗,眼眸深處依舊是被唐林輔欺騙的恨意。
「有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你當年肯嫁於我,便是我的福氣。」墨天笑淺淺笑了笑,冷漠的神情方才柔軟。
縈蘿枝沒有聽出墨天笑有些決絕的語氣,只是想著剛才弟子們的議論。
「今日已有人追到了莫城,我們儘快離開這裡,等到了血煞煉獄,有那護宗大陣庇護,哪怕是北疆的不語魔尊,也輕易奈何不得我們……」
縈蘿枝倒也稍有自信,無論是他們手中煉化的那些屍源做投名狀,還是以丈夫墨天笑的天賦選擇歸附,那位煉血海宗主都沒道理拒絕。
墨天笑這次沒有回答,再度將虛弱的妻子用鎖鏈捆了起來,讓值得信任的弟子,帶著妻子連夜趕路。
見到墨天笑此舉,縈蘿枝這才明白了什麼,滿是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不與我一起走?」
「必須留下一個人,否則誰也走不掉。」
墨天笑絕然不會小看聖域或天門的來的使者,既然此方事情暴露,那兩方主宗必然會來要一個交代。
若來的是尋常候命還好,有自己攔著,妻子還有遠遁的機會,若真是天門四將,聖域四守那種層次,只怕有自己拖延,妻子都難跑,但他願意試試。
聽到這話,縈蘿枝方才明白,或許來人的實力極為恐怖,多半又是天門四將的層次。
前些時日,她九死一生方才從那位天門小聖女與魍無量帶領的陰兵圍剿中脫身,這還是唐林輔擔心事情敗露,暗中有所援助,才讓她得以逃生的緣故。
但即便如此,她也身負重傷,導致命源漸弱,至今難愈。
「要走一起走,若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縈蘿枝罕見的慌張起來,因恨意而猙獰的臉上,難得再現當年的倔強,這是她在屍邪氣兩百餘年的折磨下,依舊不願墮化的唯一理由。
支撐這份生存意志的理由,只是因為她想作為墨天笑的妻子活著。
封室內,沒待縈蘿枝說完,墨天笑就打昏了她,利用數道封陣,將她妥善保護好,即刻讓弟子送走。
「我只要你活著。」
……
……
隨著馬車遠去,墨天笑重新回到了宗內。
這次他沒有等在不思殿,也沒有候在封室之內,而是選擇坐在了某處山崖的枯樹旁。
魔蓮宗依山而建,宗內的這座石山,也是城內唯一的山。
石山的山崖有許多,有這株枯樹的山崖卻只有這一處,墨天笑已經忘記了這棵樹是何年枯萎,但記得它曾經是一棵桃樹。
他與縈蘿枝在此相識。
黃沙吹過,他抱起懷中的斬馬雁翅刀,坐的像是一樽破敗的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