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歲歲年年人不同

  莫城的夜很冷,哪怕還是夏季,荒蕪的大地偶爾也會因為陰風吹過,結一層淡淡的薄霜。

  偏今夜月色很亮,讓那輛逃命的馬車在層層砂石黃土間,顯得分外顯眼。

  縈蘿枝醒了,她已經被送出去很遠的距離,哪怕是一域主宗的一方候命,應該也是來不及追殺她了。

  只是孤身去血煞煉獄又有什麼意思呢?

  縈蘿枝突然覺得有些可笑,為何上天不能賦予她強大的修為與實力,就像是北疆的不語魔尊。

  若是她也有那般曠世的天賦,能夠在短短的四百餘年裡證道,踏入至高境界,當年報仇之時,又何苦踏入屍道。

  ——天下五域各有修法,唯屍邪道不容於世,偏偏這也是唯一一種,能夠讓人逆天改命,踏破原有的天賦,實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方法。

  「天不眷我。」

  縈蘿枝緊咬著血色的唇,眼瞳深處是濃濃的不甘。

  還未等她想更多,馬車停了。

  在無邊月色的映襯下,馬車在荒蕪的大地上顯得分外孤寂,就像是很多年前誤入莫城前的她,彷彿被世界拋棄。

  哪怕此刻在如何虛弱,身居高位已久,作為仙靈宗的宗主,縈蘿枝也猜到發生了什麼。

  伴隨著駕御馬車的魔蓮宗弟子的衝殺聲,是此起彼伏的慘叫聲,然後歸於安靜。

  大概是追兵到了。

  縈蘿枝的唇角泛起一抹嘲弄,挺直了身子下車,眼眸中滿是傲慢與不甘,就像是她從未消散過的恨意。

  「又是你?」

  看著那名持著雙環的稚嫩少女,縈蘿枝當然認得,是前不久追殺過她的天門小聖女。

  只是這個小聖女修鍊歲月太短,境界太低,還遠不是她的對手。

  那麼這次來的是誰?

  借著月光,縈蘿枝看向了那位小聖女身後的兩名女子。

  一名桃粉色折袖裙的柔媚女子,只是站在那裡,便像是寒冷的雪,左眸的那顆淚痣萬種風情,卻是無數邪修不願意遇見的臉。

  ——霧裡折花,魅煙行。

  「看來我今天是跑不掉了。」縈蘿枝譏哨的嘲了一句,也不準備再跑。

  這些被上天賦予的優秀到極點天賦的修者,永遠也無法理解她的痛苦。

  就像是而今北疆天門的那位主人,明明有著與自己類似的命運,卻因為上天賜予的好運氣,擁有了截然相反的人生。

  「確實如此。」

  回答的聲音很清冷,既不是魅煙行,也不是那位天門小聖女。

  是更靠後的位置,那名面帶薄紗的夫人。

  縈蘿枝這才注意到她,不禁有些恍惚,怪不得魅煙行與這天門小聖女都不出手了,原來連這位也來了啊。

  哪怕妝容有所遮掩,白髮不復,縈蘿枝也大致猜到了,這便是天門的那位主人,也只有她能夠隨意指使小聖女。

  她到底何德何能,竟值得這樣的大人物出手。

  只是——

  為何這人有些眼熟?

  縈蘿枝覺得眼熟,夢不語也是,總覺得與這人似曾相識。

  於是她淺淺的皺了皺眉,摘下了面紗,眼眸中的寒意多了一絲疑惑。

  「我們見過嗎?」夢不語不記得了。

  縈蘿枝記得。

  這張清雅絕美的臉,她永遠也不會忘記,是曾經救過她性命的恩人。

  「原來是您呀,您可曾還記得四百年前遊歷中州時,在霧山隨手救過的一個小姑娘?」

  縈蘿枝突然覺得命運有些可笑,放棄般的跪在了地上。

  聽到這話,夢不語怔了怔,這才想起來似乎卻有其事,只是那時的她太急,甚至沒有去看隨手救下的那個小姑娘的臉。

  「不是遊歷,我那年也恰好在被追殺。」

  那年,半個北疆都在天鬼魔尊的控制下,不遺餘力的追殺她,迫不得已,只能逃到了中州。

  那是她一生中最艱辛的歲月,走投無路之下到了中州,期間她甚至想去投靠聖域,迎來的卻是更可怕的一輪圍殺。

  那次,是她一生中最接近死亡的一次。

  逃命時,似乎確實順手救了一個同樣被人追殺的小姑娘,只是為了不連累這小姑娘,不好帶她一起走。

  縈蘿枝沉默了下來,這才將恩人與不語魔尊的傳說重合起來。

  原來是那個整個北疆都知道的那個故事。

  月色下,莫名的有些沉默,涼風襲來,讓縈蘿枝不自主的打顫。

  「您是否後悔過救我?」

  夢不語沉默了片刻:「並未,只是可惜沒能早些知道你入了邪道,沒法早些殺你。」

  略頓,夢不語不解:「你又為何要入屍邪之道?」

  言談之間,夢不語已然從縈蘿枝的身上看出了不同。

  哪怕屍邪之道已經銷聲匿跡千年,但作為北疆的一域之主,不可能不知曉這件事。

  何況年少時見過的某位神秘姑娘,讓她一直在心中介懷這件事兒。

  ——屍邪之道從未滅絕傳承,遍布這個世間,只是太玄冥帝死後,有天下三君鎮壓,再難起頭。

  縈蘿枝抬頭,眼眸深處依舊是不甘。

  「為了報仇!」

  中州赤焰門的門主殺了仙靈宗的老宗主,屠戮了她的族人二百一十六,還不遺餘力的追殺著她。

  此等血仇不報,此生何以為人?

  聽到這話,夢不語怔了怔,方才想起了些當年之事,怪不得當時覺得這小姑娘有些可憐,原來竟是與自己有這般相似的經歷。

  「但報仇的辦法有許多,你何必踏入屍邪之道?」

  「您天生就擁有無限的天賦,永遠也無法理解我們。」

  縈蘿枝悲哀的笑了一聲,以她的修鍊天賦,若是不踏入屍邪之道,恐怕此生都殺不死那赤焰門的門主。

  夢不語這次沉默了更久,不是因為無言以對,只是因為有些可惜。

  若是當年她帶著這個小姑娘離開,是不是又是另一回事兒?

  「生死血仇,當然應報,哪怕不計性命,但要拼的也只有你自己的性命。」夢不語無法理解縈蘿枝的想法。

  「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何其無辜?他們的性命不應成為你報仇的代價。」

  何況你已經報完了仇那多年,這些年又何必在屢屢害人性命?

  也許當年的你被仇恨沖昏頭腦,走錯了路,但這些年的你,只是怕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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