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其實我與道公子是老相識
夕陽映在溪湖之上,波光粼粼的餘輝漸漸被夜色籠罩。
夢蓁蓁微怔,沒想到對方竟然會問這個問題,不過倒也是情理之中,畢竟都已經相約而聚,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可太奇怪了。
她本來也準備問對方的名字,只是一生悶氣,就險些又給忘記了。
「我叫……」
夢蓁蓁猶豫片刻,正準備將名字脫口而出,卻又覺得不對。
這個神經書生知道她是天門弟子,若在知道她姓夢,多半會猜出些什麼,以他意圖糾纏『自己』的心思,若讓他知道恐怕有些麻煩。
但名字的問題,她也不想說謊。
就像是她母親之於父親,說了一個謊言,就需要用更多的謊言來掩蓋,最後愧疚到連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雖然夢蓁蓁絲毫不覺得這個神經書生有任何與她在一起的可能,但此人品性不錯,未必以後不能成為朋友。
若未來他得知自己欺騙了他,恐怕會非常生氣。
——那麼,用真話欺瞞過去的方法是……
「小字『初見』。」
這是真話,但哪怕是閨蜜煙芋芋,聽到『初見』這兩個字,都未必一瞬間能將她與天門小聖女聯繫起來,這書生就更別提了。
布足道聽到夢蓁蓁柔靜的回答,不僅覺得有些意思。
這姑娘不願意告訴他全名,想來是尚未完全信任他,這很正常,卻也因此這名字反而多半是真的。
「好名字。」布足道讚許道。
「家母賜字,自然是好名字。」夢蓁蓁也輕笑了起來。
母親曾經與她提過,她原本應該叫『陳蓁蓁』。
因為母親那時是用假名騙的父親,父親以為母親叫做『夢桃桃』。
隨著她的出生,父親就像是給哥哥取名那時一樣冥思苦想,但礙於母親的名字很好聽,她的名字總算也沒離譜到哪兒去。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
「可陳蓁蓁不太好聽。」
母親那時躺在竹椅上輕搖,抱著才出生的她輕搖,哥哥陳語生已經學會了走路,穿著小布褲在滿院跑來跑去,追趕著父親養的羽雞玩兒。
「那就隨你姓,叫夢蓁蓁,這樣好聽些。」
母親說,父親並不在乎孩子隨誰的姓,何況女孩子的名字就應該好聽些。
「你若不在意,就這樣吧。」
夢蓁蓁記得,母親與自己轉述這件事兒得時候,臉上滿是淡淡的滿足與淺笑,想來那年她也是如給自己講這件事兒時一樣開心。
至於『初見』這個字,則與哥哥一樣,依舊是由母親取的。
語生是母親對隱瞞父親的愧疚,亦是她所表達的能夠與父親在一起的滿足。
初見是母親對當年雲橋的追憶,更是她至今都在慶幸能與父親在雲橋相遇。
於是她也有了每一個被父母所寵愛的孩子,出生於這個世間最初的印記,名字。
她叫夢蓁蓁,字初見。
見證著父親與母親美好的感情,亦是對她的期許與祝願。
……
……
風卷餘輝,波光粼粼的溪湖漸漸變暗。
最後一抹亮色隔著胖乎乎的小白豬面具,映在少女得意洋洋的眼眸里,那種自豪與喜悅幾乎溢出。
這是做不得假的。
布足道沒有懷疑,只是有些羨慕。
果然這姑娘的父母一定很寵她,天生就是被泡在蜜罐子長大的可愛姑娘,無憂無慮,爛漫的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奶貓。
「那你呢?」
夢蓁蓁看向布足道,問起他的名字。
布足道沉默片刻,同樣沒有選擇告訴夢蓁蓁,那個天下間很多人都耳熟能詳的名字。
其實絕大多數人都誤會了,『足道』一直都不是他的『名』,是他成年後向師尊凡塵討來的『字』。
就像是師弟陳語生,他曾經告訴自己,他的『語生』也是母親起的字,並非父親給予的『名』。
布足道頗有好奇,問過陳語生他的真名,但師弟死活也不肯說。
那時見著師弟搖頭的模樣,與難看至極的臉色,布足道就猜到了一切,頗為感同身受。
師弟的『名』,也一定是師尊親自起的,那多半好不到哪兒去,拿不出手也是正常的。
躊躇片刻,布足道忍著心中的羞恥感,輕輕吐出了兩個字。
「木頭。」
他的聲音很輕,以至於夢蓁蓁險些沒聽清,隨之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又以為自己聽錯了。
「真名?」
「木頭。」
「你可別騙我,我讀過很多書,哪有長輩會這樣給孩子起名字……」
「木頭!你別在讓我說第四次!」
布足道的聲音近乎咬牙切齒,與之前儒雅隨和的語氣截然不同,已然有了惱羞成怒的意味。
夢蓁蓁獃滯了片刻,旋即捂著肚子笑了起來。
看這神經書生的模樣,說的必然是真話了。
但這名字……真和她哥哥有的一拼。
原來聖域竟然也有書生與她父親的審美如此相近,想來若是兩人遇見,多半能夠秉燭夜聊個三天三夜。
見著夢蓁蓁捂著小腹輕笑的模樣,甚至透過面具能看見她眼角笑出的淚花,就算是以布足道的沉穩,都有了三分焦躁和鬱悶。
要不滅口算了?
「姑娘,你能不能不要在笑了?」
夢蓁蓁這才止住,但笑意盈盈的模樣隔著面具,也能夠讓布足道感受個十成十的喜悅。
「我沒有笑你,只是覺得你這個名字……太歡樂了,對,太歡樂了。」
夢蓁蓁突然又意識到,這樣可能失禮了,猶豫片刻趕忙安慰道。
「其實吧,我覺得你也不必如此介懷,畢竟男兒以才學氣度立於天地,何須在乎小小的名字,就像是我家哥哥,也有一個稍微奇怪的名字,以後你們要是認識了,應該會很能理解對方。」
聽到夢蓁蓁的安慰,布足道絲毫不覺得有什麼開心,突然特別後悔。
他今天為什麼要來這裡?
還不如鴿了算了,反正這姑娘以後也未必能再見到他,不可能算后賬。
夢蓁蓁斂去笑聲,也怕這木頭書生真生氣,沒在繼續逗悶子。
不過雖然這人今天沒將那位道公子請來,她總歸是來了,不能白來。
反正後夜在明三姑娘的安排下,她就要與那位道公子正式見面了,不如先從這木頭書生的嘴裡了解一二。
「不提別的了,你今日既然失約,是不是總得給我些補償?」
「姑娘你想要什麼補償?」布足道沉默了片刻,繼續道。
「除了道公子沒有,別的都有。」
「嘖,就問你點事兒,知道你沒本事請來道公子啦,不會為難你。」
夢蓁蓁用非常直接的激將法,意圖讓布足道的自尊心略受打擊,這樣之後他必然會為了死撐面子,知無不言。
布足道的內心毫無波動,如果他沒本事將道公子請來,天底下就沒誰有這個本事了。
「想問關於那位道公子的事兒?」
「嗯吶~」
這下道布足道又難以理解了。
「姑娘你又沒見過那位道公子,怎麼能這麼喜歡他?」
他今天非得告訴這個姑娘,道公子其實沒她想象的那麼好,毛病也挺多的,比如……
布足道沉思了片刻,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毛病。
隨之等到了夢蓁蓁的話語。
「誰說我沒見過那位道公子?」夢蓁蓁輕哼了一聲。
雖然她就是沒見過那位聖域的道公子,但顯然這木頭書生請不來道公子,多半與對方不熟,那麼她完全可以扯些話撐場面,這人又不可能去找道公子求證。
「你見過道公子?」這次反倒是布足道吃了一驚。
「那你還找我替你引薦?」
夢蓁蓁白了這木頭書生一眼:「這不是百年前的事兒了嗎,我估計他都忘了,不過我還沒忘……」
雖然她明年才及笄,別說百年前,就算二十年前都還遠沒投胎,但耐不住這木頭書生不知道啊。
何況百年前那位聖域的道公子還沒代執聖域,天下行走各處歷練,除了他自己,誰知道他發生了什麼,見過了誰。
「那是一個皚皚風雪夜,我在山城趕了兩天路,被迫尋了一處破敗的山神廟借宿,正好遇見一身蓑衣的道公子同樣借宿在那裡,他那天烤了一隻孜然味的羽雞,喝的還是綠蟻酒……」
聽著這位初見姑娘,講的故事栩栩如生,布足道漸漸睜大眼睛,險些就信了。
誰是布足道,那他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