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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5 家父的龍毫筆(4k)

  殿堂之上,布足道的話極為安靜,每一個字卻能讓所有人聽清。

  就像是過往很多年,他坐在覆舟殿的玉座之上,發號施令一般沉穩隨和,卻有著一種不容辯駁的王者之勢。

  而聽著他的話,眾人亦是沉默了下來,皆是無言。

  因為布足道說的是實情,甚至還顧及了他們的面子,否則完全可以說的更難聽些。

  這位聖域大師兄自小的成長,便受到了凡塵陛下與蘭二夫人等人的躬親培養,也幾乎從未挪用過聖域的資源。

  甚至有時,他所提攜旁些弟子們,贈予的修鍊資源或教導,就遠比他從聖域這裡換取的更多。

  何況這百年間,凡塵不在聖域,他代執聖皇位,為了中州風雨的穩定,為了聖域的榮耀,付出了多少功勛。

  從始至終,培養他的便不是聖域,他更從不欠聖域什麼。

  即便那位帝鴻聖皇與蘭二夫人,亦是聖域之人,但沒有誰能夠將他們真的當做聖域的附屬,尤其是那位帝鴻聖皇。

  就像是他曾經在覆舟殿,與文無境、唐林輔說過的那些話。

  ——聖域或許不是他一個人的聖域,中州或許不是他一個人的中州,但只要他想,便可以是。

  但他不想。

  饒是如此,凡塵依舊成為了聖域的聖皇,秉持了中州一域風雨。

  不是因為他成為了聖皇,方才擁有了榮光,而是他成為了聖皇,為聖域分享了榮光。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布足道這些年的功績,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所以聽到布足道的話,哪怕是水飛薊竟也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他甚至沒有用尊師重道這一點,來壓布足道。

  因為那位小聖子同樣證明過,只要他們願意,他們的長輩便只有凡塵等寥寥數人,旁的人高興稱一聲長輩,不高興自然是陌路人。

  ——長輩,從來便不意味著比自己年齡更大的人,而是自己人生路上的引路人。

  「但即便如此,道公子無端由擅闖我聖域覆舟殿,是否不講道理了些?」

  水飛薊目光灼灼的盯著布足道,如此責問。

  這話有些不近人情,但確實有道理。

  哪怕布足道是曾經的代執聖皇,是聖域大師兄,聖域過往百年的支柱,但他而今投靠了天門,已然叛出聖域。

  既然如此,他就不再是聖域弟子。

  那麼作為外宗之人,不經通報,未曾遞過拜帖,就直接闖入聖域,甚至直接到了覆舟殿的朝會,便是個問題。

  言及此,很多人都聽出了水飛薊對布足道的不滿。

  對此,卻沒多少人覺得意外。

  因為與唐林輔近似,這位水飛薊神將,在過往的百年間,同樣是布足道的反對者,企圖成為聖域下一任聖皇的有力競爭者。

  那麼他將布足道視為眼中釘,並不是什麼怪事。

  而這種事情,在聖域太過常見,單是明面上反對布足道的派系,就不止兩三,多的還不知多少。

  事實上,布足道這多年來受到的暗殺,有相當一部分,便並非來自聖域之外。

  水飛薊出聲后,又沉靜的踏前了一步。

  「你曾經也是我聖域高層,理當知曉這是何等無禮的大忌,若是我等不嚴加懲戒,以後如何管束無禮之徒。」

  在水飛薊的示意下,已經有不少覆舟殿外的守衛沖了進來,頗有拿下布足道的架勢。

  哪怕任誰也清楚,僅憑那些守衛弟子,根本不可能拿下布足道,但這裡終究是覆舟殿。

  作為聖域叛逆的布足道,只要敢出手傷人,水飛薊等人就同樣有了看似名正言順的道理,可以直接出手。

  以水飛薊的實力與境界,哪怕這位道公子是天生聖人之命,依舊因為太年輕,尚有不敵。

  一旁的天璇子都看的有些頭疼,幽幽道了一句。

  「水將軍未免太講究了,禮法不外乎人情,道公子終究秉持聖域百年,哪怕離宗也未對聖域有任何侵害,而今想家回來看看,想來凡塵陛下也不會不允。」

  天璇子抬出了凡塵的態度,哪怕他並不知曉此事,但依舊相信,那位凡塵陛下不會不念舊情。

  布足道是他的大弟子,哪怕做事出格了些,只要沒有喪盡天良,墜入邪祟,他恐怕根本不會在意旁的小事兒。

  就像如唐林輔與水飛薊這等,經常找麻煩的人物,那位帝鴻聖皇也容得下,也會念舊情。

  水飛薊當然猜得到,若是那位凡塵陛下在此,多半不會懲戒布足道,但好在的是,那人不在。

  「此言差矣,況你非我聖域之人,遞了拜帖來了朝會,也莫要多對我聖域內務權酌。」水飛薊警告了天璇子一句。

  殿內眾人依舊無聲。

  文一嘆又多看了夢蓁蓁一眼,不僅覺得此人的眉眼,真的好似在哪裡見過,這種感覺,讓他心裡莫名的突突。

  布足道則是不發一言,眉宇間有些疲憊。

  倒不是沒有手段破局,也不是被水飛薊威脅到了,只是單純的覺得真是沒意思。

  一旁的夢蓁蓁自然察覺到了布足道的心情,幽幽皺眉,心中滿是疼惜。

  得虧是他,是秉持過聖域百年,天生聖人命的道公子。

  若是換一個心智不堅的後輩,亦或者熱血衝動的少年,如此被曾經金誠付出的宗門對待,如此被曾經的同門詆毀,一定真的委屈死了。

  說不得會當即打殺離宗,來個莫欺少年窮。

  「你們這些書生,也是挺有意思的。」

  夢蓁蓁冷嘲般看了水飛薊一眼,同樣能夠區別出,朝會之上,那些明裡暗裡支持水飛薊的聖域朝臣。

  她對這些人,沒有展露絲毫的友善,像是一隻露出獠牙的母獅,頗有些冷漠的厲意。

  「張嘴閉嘴,一口一個道理,都是以道理之名,行這些不講道理的事兒。」

  「不就是看我家郎君有氣量,不會與你們計較,才如此張狂嗎?」夢蓁蓁嘲弄著水飛薊等人,毫不掩飾。

  「有本事沖我來,若你敢在聖域動我一下,我回頭讓我娘親弄死你。」

  言語間,是幾乎沒有在布足道面前,展露過的潑辣模樣。

  這才是世人眼中,經常會聽聞到的那位天門小聖女,心性果厲,肆意張揚。

  偏偏聽到這話,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就連才入大殿的守衛弟子,都進退不是,卻沒誰敢靠近夢蓁蓁。

  這是很好理解的事情,哪怕夢蓁蓁都看的通透。

  水飛薊等人會針對布足道,只是因為他們確實有些歪理,更了解布足道的性子,知道他不會在不佔道理的情況下逆亂聖域,更不會在朝會對他們出手。

  布足道是真正的君子書生,那麼便會顧忌許多,遠沒有沒那多顧忌的他們肆無忌憚。

  ——這亦是世道的無奈,真正的好人,往往會比壞人多許多束縛,過的更加艱難。

  但她不同。

  作為聖域敵對勢力的天門小聖女,她於這些人而言,可以不是好人,甚至可以是大惡人。

  噁心到了她的聖域弟子,便可以直接出手教訓,甚至打殺,她打不過的,自然可以叫娘親幫她打殺。

  最重要的是,因為身份,哪怕水飛薊都不敢輕易動她。

  也許在世人眼中,聖域與天門是敵對勢力,帝鴻聖皇與不語魔尊更有舊怨,但這些恩怨,於後輩的牽連很少。

  或者說,到了他們那等境界,都會遵守某種默契,幾乎不會對小輩出手。

  偏偏除了凡塵這等層次的人物,浮生五域幾乎罕有會惹她的人,哪怕是一方巨擘宗主也輕易不敢,何論水飛薊一個神將。

  畢竟她母親的實力境界,或許遠不如天下三君,但卻是真正的至強境界,是足以鎮壓至強境下一切的絕對強者。

  水飛薊等人同樣明白這一點。

  所以問荊在聖域外攔住兩人時,方才一直忽略夢蓁蓁,等到兩人入了覆舟殿,諸多聖域朝臣,依舊假裝沒看見她。

  作為不語魔尊嫡女的身份,著實有些要命。

  畢竟那位不語魔尊,遠沒有帝鴻聖皇講道理,而且女子在涉及子嗣受委屈的問題上,向來氣量很小。

  於是,殿內忽然寂靜下來。

  很多人多看了夢蓁蓁一眼,然後極快的收回視線,不敢在多看一眼。

  布足道可以一直看她,眼瞳中隱有笑意。

  夢蓁蓁暢了口氣,心中舒坦許多,卻才意識到,她剛才有那麼一點點凶了。

  然後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悠悠的牽住了布足道的手。

  「我平常不這樣,很溫柔的。」

  似是擔心布足道,不喜歡這樣兇巴巴的姑娘,夢蓁蓁的心中又莫名委屈起來。

  布足道回握住她的手,覺得愈加有趣:「我知道,而且你也無需生氣,他們不能將我如何。」

  回答的聲音極靜,卻底氣十足。

  「想來是師尊這些年,一直默許那些刺客的存在,藉以磨礪我,卻讓他們產生了一種錯覺。」

  他同樣是被至強者庇護在羽翼下的後輩,如夢蓁蓁一般。

  唯一的區別是,凡塵對天生聖人命的他,採取的獨一無二的教育方針,確實比較奇怪。

  隨之,布足道無趣的看了水飛薊一眼。

  「你心中又何嘗不明白,若沒有師尊的默許,我豈會回聖域,所以你今日所作所為,除了抒一抒心中妒意,給我找些麻煩,並不能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威脅。」

  「可你作為聖域神將,也算是半個聖域長輩,卻還是如此行事,未免太小家子氣,沒有任何氣量可言。」

  「這真的很無趣,而你這個人更無趣。」

  布足道簡單的斥責了水飛薊幾句,倒也沒有說更多話,因為沒興趣。

  況且這種人,確實不能給布足道帶來什麼威脅,也不會讓他感到憤怒。

  否則成天面對這種人,百年來執掌聖域,布足道恐怕早就先將他自己氣死。

  最重要的是,凡塵曾經與他說過,這位神將水飛薊,雖然為人善妒,也愛找事兒,為人有些膈應,但本性很慫包。

  簡單來說,甚至不如許多藏得更深的聖域宿老,敢直接派遣刺客來行刺他。

  這位水飛薊將軍,無非就是在各種小地方,噁心人幾下,沒事兒找些麻煩,卻沒膽量真狠下心動殺手。

  殿內,氣氛莫名的變的有些微妙。

  隨著夢蓁蓁與布足道先後所言,又看著兩人牽著的手,眉目有情的模樣,諸多聖域朝臣一時無言。

  斥責幾句吧?

  沒什麼人敢。

  反駁些什麼?

  沒什麼好說。

  最終,還是斂去心情,忍著羞意的夢蓁蓁,意興闌珊的看了眾多聖域朝臣一眼。

  「你們那位凡塵陛下呢?」

  她當然猜到了,布足道所敬重的那位帝鴻聖皇,多半不在聖域,否則哪裡會冒出這多牛鬼蛇神。

  但她此行是來與布足道面見那位凡塵陛下,要行拜長輩的告禮,總得知道那位在哪兒,去見一面。

  這話題便轉的有些生硬,好似剛才的糾葛揭了過去。

  誰也知道沒揭過去,卻又一起默契的,假裝忘記了剛才。

  畢竟面對這位隨時能不講道理的小姑奶奶,他們吵起來確實吃虧,何況除了膈應人,稍加打壓,確實誰也不敢對這兩人真下殺手。

  「凡塵陛下前些日子離開了聖域,除了蘭二夫人,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回稟的是一位朝臣,頗有恭敬。

  但連他自己都鬱悶,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對這位天門小聖女如此恭敬。

  「那真是可惜。」夢蓁蓁嘆了口氣。

  隨即,她看向布足道:「那我們也沒留在聖域的道理,不妨先四處轉轉,等你師尊歸來,咱們在去拜見他?」

  「也好。」布足道點了點頭,知道夢蓁蓁在此也不自在,不如先去遊玩散心。

  「這幾日的聖域,不待也罷。」

  簡單說完兩句,布足道便牽著夢蓁蓁,準備往外走。

  夢蓁蓁忽然想到了什麼,順帶取出了龍毫筆與旁的一些拜禮,這些總不好帶走,可以先放在聖域。

  「這是我給你們那位凡塵陛下的拜禮,你們記得收在府庫里保管好,若是有丟失與損毀,後果自負。」

  想來,這些人是沒這個膽子的。

  誰料在她取出龍毫筆的瞬間,覆舟殿內一名年輕的聖域朝臣,驚呼出來,眼瞳中滿是詫異的不可置信。

  「這龍毫筆,您、您是從何處尋來?」

  他難以理解,因為這是他當年奉凡塵之命,為凡塵尋到的凡間最好的龍毫筆,世間沒有第二支。

  「這是家父的私藏,你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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