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6 卑鄙的小書生
世間總有很多傳奇人物，漸漸被人們神話，亦或者在傳言中漸漸成了一種世人期待中的符號。
那些傳奇，反倒不像是一個人了。
幽淵便是世間傳奇中的一位，所以她當然知道世人的想法有多離譜。
或許經歷了許多，她有著遠超尋常人的沉穩心性，有著對世界的獨特看法，有著許多與常人不同的地方。
但她依舊是一個普通人。
會用嘴吃飯，而不是用鼻子，會認真說話，而不是用腹語發聲，會正常走路，不會為了顯得厭惡天地，而截了雙腿浮遊虛空。
所以，她用雙手捧起大醬牛骨，學著尋常人一般的吃法，又有什麼好讓陳語生驚訝的呢？
陳語生將嘴裡的肉咽了下去，也察覺出這樣問有些失禮，於是歉意一笑，又給幽淵斟了一杯酒。
懷鎮的燒酒，是清香型的麥燒，綿柔而潤喉，不容易喝醉，雖然較之別的酒依舊很烈，比濃香型的高粱燒卻好了許多。
不知是否加過玫瑰花瓣的原因，酒里若有若無的有一種淡淡的花香。
不算甜，入了喉嚨卻很粘人，像是與戀人的深吻。
「我以前覺得，很多名門大宗的貴女吃飯，都很嬌氣。」
吃一個蘋果，可能不僅要切片，還要擺盤。
吃一些肉食，可能不過三筷子，還要薄片。
直接生啃大醬牛骨的大宗貴女……
好吧，陳語生還真知道不少。
略略一數，陳語生又忽然有些奇怪，無論是彼岸紅塵的那個瘋丫頭，還是曾經遇見的小紫雨，亦或者那位明三姑娘與鐘聲兒，甚至是羊小未與他妹妹……
怎麼他認識的這些姑娘們，性子都有些奇怪？
陳語生雖然見識不算太廣，但還是有些基礎常識的，知曉這些姑娘絕對不是世間常態，卻偏偏是他遇見的大部分。
念及此，陳語生咧嘴一笑，俊俏的臉頰頗有些開朗的顏色，讓小館子內不少女客，都側目一二。
這位小公子以後若是生了兒子，一定很好看。
……
……
等到吃罷了餐食，小館子的老闆娘端來了一盆凈水，供二人洗手。
其實這並非必要的事情，莫說幽淵，單憑陳語生的境界，都能靈力外溢，以靈火將指尖燃凈，藉以凈手。
但兩人卻沒有這般做，如同尋常來客一般無二，且陳語生還謙讓了幽淵優先。
隨後，兩人又要了一壺茉莉普洱，只是很尋常的混茶，但加了一塊冰糖。
「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幽淵靜靜的問了一句。
陳語生淺淺一笑：「咱們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
問題不是問題，回答也不是回答。
兩人覺得相互之間說了一句廢話，但總歸是確定了行程。
「就去杜府吧。」
或者說，現在應該叫李府了。
這是兩人剛才在吃那些大醬牛骨之時，從一旁的食客哪裡聽曉的消息，於懷鎮而言不算隱秘，小館子內有一大半客人，都是在議論此事。
但顯然大家議論的都很小聲，不像是什麼見得了光的事情。
可於陳語生幽淵二人而言，議論的聲音再小，他們也能聽的一清二楚，並不會因此錯漏。
何況這個話題在進入小館子，掌柜的問完點菜之後，他們周圍便不絕於耳。
……
……
幽淵對於陳語生的決定，頗有贊同。
顯然若沒有來這裡，他們或許會去鎮守懷鎮的鎮守府上，未必會將目標放在李府。
雖然此刻未必能確定，李府之行能夠給他們足夠的情報與期待，但總比茫無目的的開始調查，要節約些時間。
這時，幽淵又有些好奇。
「你是如何知道，小館子里會有我們可能想要的情報的？」
「小說里都是這樣寫的。」陳語生理所當然的回答。
「何況恰好到了飯點兒，來吃一頓又不耽誤時間。」
這當然是真話，但實際上，也是竹空君曾經教過他的經驗。
無論是餐館還是茶樓這種地方，不僅來往客人眾多，人們的話也多。
那些話大都是吹牛與抱怨，但恰恰是因為吹牛與抱怨，偶爾會得到比探查或詢問，更加真實且實際的情報。
陳語生飲下了最後一杯茉莉普洱，覺得舌尖依舊有著冰糖的回甜。
不知道親吻，是不是也是這種味道？
沒待兩人閑聊，掌柜的便來算賬。
陳語生從兜里摸出一片金葉子，直接遞給了掌柜的，讓掌柜的面露喜色與難色。
「這位小公子，這個……小店本薄，找不開……」
其實依著掌柜的臉色與想法，並不想找錢。
可他也不敢觸犯律令，大庭廣眾之下搶錢，他這開了十年的館子，可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這一刻，掌柜的頗有期寄的看向了陳語生。
希望遇見了一個地主家的傻兒子。
——那就不用找了，就當小爺打賞你們的了。
然而……掌柜的看了陳語生許久。
陳語生回看了更久。
「那我給你掰一點兒？」
陳語生接回了金葉子，從戀戀不捨的掌柜的手裡，近乎用生拽的方式，拿回了自己的金葉子。
然後他猶豫著，該從金葉子的哪邊兒掰下來一點，用來支付飯錢。
雖然顯然不如銀子付賬大氣，但總歸是足夠了。
掌柜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忽然感覺心口有些發痛，就像是初次嘗情的小姑娘，遇見了渣男。
這一刻，就連幽淵都能從掌柜的眼裡，看出一些……濃濃的哀怨？
「對了，掌柜的，我有件事兒挺好奇。」
陳語生見火候差不多了，順手將手中掰來掰去的金葉子放在了桌子上，讓掌柜的眼瞳中，又散發出濃烈的渴望。
就像是發了春的小母馬，滴答滴答的搖尾巴。
「您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
……
等到離開了小酒館，幽淵方才古怪的看了陳語生一眼。
她大抵能夠猜出，陳語生那般去做的原因是什麼，畢竟人們對於失去的，往往比從未得到的更加在意。
將那片金葉子從掌柜的手中拿走後，在以此為誘，遠比承諾一片金葉子的效果更佳，能讓對方在情急之下，說更多真話。
只是陳語生才這麼小，就這麼多套路了嗎？
中州的書生確實不太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