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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深宮寵妃(6)

  三日之後,中秋佳宴如期而至。

  杜進最後整理了一遍官服和官帽,才踏進千門,身後傳來男子爽朗的笑聲。

  「真巧啊,杜大人。」

  杜進回頭,看到同為諫議大夫的周玠,也笑著作揖道:「聽聞周大人得了一副顧岩真跡,在下便先恭賀周大人得償所願。」

  周玠捋了捋鬍子,得意道:「僥倖,僥倖。」

  既然相遇,兩人便一同前往太極宮赴宴。

  走著走著,杜進憂慮地嘆了一口氣,「自陛下登基以來,從未設宴,不知怎麼,這中秋忽地設起宴來。」

  按照祖制,中秋的確要設宴,但新帝一向視祖製為無物,連郊祀慶成,元日等大宴都一併取消。

  他越發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走得是不歸路。

  「君心難測,你我慎重便是。」周玠也嘆了一口氣,「話說陛下新納的貴妃,究竟是什麼來頭。」

  陛下專心於朝政本是好事,但過於不近女色,這皇嗣……

  但誰都不敢說。

  說了掉腦袋,再退一步,誰也不想自家女兒進宮前弱柳扶風,出宮后掄起大鎚虎虎生風。

  陛下願意納妃,只是這貴妃的姓名,家世,長相一概不知,著實有幾分古怪。

  「周大人,謹言慎行。」杜進壓低了聲音,不留痕迹地往左右看了看。

  周玠立刻噤聲,撫了撫額頭的虛汗。

  ……

  未央宮內,柯伊坐在梳妝台前,渾身僵硬。

  他的下巴被抬起,被迫直視楚修俊美的容顏,細軟的筆尖在額間描繪著,讓他忍不住顫慄。

  「別動。」

  搭在下巴的指尖微微加重,楚修的鼻息撩動睫毛,柯伊掩在寬袖下的雙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好了,貴妃以為如何。」

  楚修放下筆,扣著他的後腦勺,強迫他轉過頭,望向銅鏡。

  柯伊一怔。

  鏡子里的他,梳著髮髻,一隻赤金鳳凰步搖簌簌晃動,額間繪著粉白的花紋。

  他看了一眼,便撇開視線,艱難道:「陛下……繪得極好。」

  寬袖下的指尖,刺進掌心。

  他是男子,怎可穿著女子的服飾,再輕柔的布料,穿著身上也渾身不舒服。

  但這確實是,最好的法子了。

  父親雖告老還鄉,但朝中仍有舊識,他難以想象,自己被人認出后,父親顏面何存。

  他已經,忤逆了父親一次。

  「朕的貴妃,果真極美。」

  楚修輕笑一聲,指尖沾了一點胭脂,輕輕點在青年蒼白的臉頰。

  柯伊垂下眸子,伸手去拿擱在桌上的面紗,卻被楚修扣住了手腕。

  他語氣微沉:「成為朕的人,就如此見不得人么?」

  柯伊低聲道:「妾的父親身體不好,不能再受刺激,求您允妾帶上面紗。」

  頓了頓,他閉上了眸子,「只要陛下答應妾,妾……隨陛下處置。」

  室內寂靜了一會,手腕驀地一松,楚修陰晴不定的聲音傳來過來。

  「這可是你說的。」

  柯伊拿起面紗,戴在了臉上。

  「陛下娘娘,時辰快到了。」

  內侍恭敬道。

  「走吧。」楚修淡淡道。

  柯伊站起身,險些被繁瑣的綉裙絆了一跤,殿外停著帝王的儀仗和座攆,按照規矩,他是不能坐上去的。

  他往後看了看,又沒有別的座攆。

  楚修,大概是想讓他,跟在後面吧。

  於是,柯伊默默的轉身,打算步行過去,卻聽到身後的楚修冷淡的聲音。

  「過來。」

  年輕的帝王坐在未起的座攆上,一手靠著扶手,修長的手指搭著太陽穴,狹長的眼眸幽暗懾人。

  柯伊不明所以地跟過去,被楚修一把拉進了懷裡。

  面紗搖晃,露出青年慌張的容顏,他急聲道:「陛下,萬萬不可,這……不合規矩。」

  「朕就是規矩。」楚修扣著青年的細腰,聲音懶散。

  「陛下。」柯伊跪了下去,步搖簌簌輕響,咬牙道,「您是想效仿成帝嗎?」

  成帝寵愛宸妃,予取予求,大肆晉封宸妃的父母兄弟,甚至將帝王座攆賜予宸妃使用,外戚干政,橫行霸道,成帝最終落得個被內侍一劍刺死的下場。

  隨行的宮女內侍們,皆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話實在是……大逆不道。

  「貴妃真是賢德。」楚修微笑,鬆開了青年,居高臨下道,「既然如此,貴妃就在後面跟著吧。」

  座攆被抬起,柯伊跟在一側,慢慢地,他發現自己跟不上抬攆內侍們的步伐。

  女子的衣裙繁瑣,繡花鞋小了一號,咯著腳尖疼,幾日前,他被迫試藥后,身體便一直疲憊無力。

  昨日他發現,自己連輕功也用不出來了。

  而抬攆的內侍,走得又快又穩,他得小跑著才能跟上。

  很快,他的髮髻便鬆散開來,步搖搖搖欲墜,額頭沁出了汗水。

  他的身體,比預想地差多了。

  年少時期,雖比不上武人,但君子六藝,他都略懂一二。

  如今,連從未央宮走到太極宮,都吃力得很。

  而當年楚修的狀況,比他還要糟糕,不受寵的皇子,比寵妃身邊的奴才,過得還要艱難。

  冬日缺少炭火,楚修的份額被減了又減,他身子弱,常常被凍得生病,連醫治的太醫都敷衍了事。

  於是他只好把宮外的藥材藏進袖子,去了太學再偷偷帶給楚修,以至於他有幾件衣服的裡衣,都熏出了葯香。

  他失神地想著,差點又踩到裙子,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

  這一耽擱,他便落在了後面。

  柯伊正想提起裙子,再小跑幾步往前追的時候,座攆突然停了下來。

  他跑了幾步,等在了楚修的右手側,細細地喘著氣。

  楚修望著髮髻散亂,眼尾微紅的青年,和處處維護他的少年相重合。

  心中突然一陣煩躁。

  他驀地下了座攆,強硬地拉過青年把他抱了起來,往太極宮的方向走去。

  柯伊一驚,攀著楚修的肩膀,無措地說:「陛下,這……」

  「若是被大臣們看到朕的貴妃,和奴才們一樣跑著。」楚修寒聲道,「你不要臉,朕還要臉。」

  柯伊垂下眸子,袖子下的指尖,輕輕捏住了楚修的衣襟。

  他被一路抱著進了太極宮正殿,正殿依照位次,已經候滿了群臣。

  「微臣參見陛下。」

  拜見行禮的聲音整齊劃一,柯伊不安,想起身卻被楚修按在了身邊。

  群臣行禮完畢,不約而同偷偷瞥了一眼皇帝身邊的貴妃,想看看這位能讓陛下一舉封妃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來頭。

  這一看不要緊,貴妃雲鬢鬆散,步搖墜在發間,雖戴著面紗,但仍能看出眼尾飄紅,嬌、喘微微,再聯合被陛下抱進來的親密姿態,很難讓人不聯想到之前發生了什麼。

  這……

  陛下是真的寵愛貴妃啊。

  只有一個人例外。

  柯伊被大臣們的打探的目光搞得渾身不自在,生怕被人發現他是男子。

  按照座次,他的位置應該在左下手,可是楚修緊緊扣著他的腰,根本無法動彈。

  他匆匆掃過席間的大臣,目光在一位男子身上頓住了。

  男子三十上下,長身玉立,容貌過分的熟悉。

  那是他的……大哥!

  柯伊猝不及防和男人對上了視線,眼前一黑,慌忙地低下了頭。

  兄長怎麼會在這裡。

  他下意識捂了捂臉上的面紗,自己這副樣子,兄長應該認不出來吧。

  千萬不要。

  「貴妃,你的兄長治水有功,朕一直重用他。」楚修感受到青年緊張的情緒,輕聲一笑,「如此好的機會,貴妃不去認認親?」

  柯伊呼吸一頓,不顧什麼禮法,拉住他的袖子,哀求地搖了搖頭。

  絕對不能,若是被認出來,兄長肯定會被人戳脊梁骨,說是因為他當了陛下的臠寵,靠著裙帶關係才會有陛下的重用。

  楚修眯了眯眸子,沒有回答。

  殿下的大臣開始說賀詞和獻禮,柯伊一個字也沒聽進去,低著頭如坐針氈,生怕楚修突然扯了他的面紗,或者兄長突然認出他來。

  他有預感,兄長,一直在盯著自己的臉看。

  大臣的獻禮送來送去一過是那麼幾樣,楚修一手摟著青年,側著頭望著青年顫抖不已的睫毛,倒是侍中送了一尊據說受過大師加持的送子觀音,靈驗的很,他便有了興趣,讓內侍呈上來,放在了柯伊面前的桌案上。

  「貴妃。」他饒有興趣,「給朕生個太子可好。」

  這句話他沒有放低聲音,在絲竹管弦聲中,清晰地傳進大臣們的耳中。

  柯伊羞恥地咬了咬唇瓣,扭過頭。

  楚修冷笑一聲,突然按住了面紗的一角,柯伊頓時嚇出冷汗,覆住楚修的手,聲音細微而顫抖。

  「我生,陛下……」

  柯序望著殿上帝妃情深的畫面,胸口的疑雲越來越重。

  這位貴妃的眉眼,身量,太像他消失了四年的弟弟了。

  他猛地站起,舉起酒杯,朗聲道:「臣祝陛下萬歲,祝貴妃千歲。」

  說完,他一飲而盡。

  柯伊低著頭,兄長的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一別四年,心中湧上陣陣酸澀。

  突然,手掌被塞進一隻酒杯,他怔怔的抬眸,望向楚修。

  楚修低沉地笑道:「人家賀你,愛妃,你總得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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