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

  黑煙瀰漫, 火海翻騰,半邊天空都映得通紅,一支打著西軍旗幟的援兵忽然殺出, 沖入北戎大營。

  慘叫馬嘶聲四起, 北戎騎兵銳氣大挫, 慌忙撤退。

  城頭上精神萎靡的守軍立即振奮精神,高呼道:「我們出城去接應他們!」

  「等等!」

  瑤英叫住達摩, 聲音輕顫, 「怎麼確定援軍是我們的人?」

  達摩一愣:「難道不是我們的人?」

  瑤英道:「北戎人最擅長的戰術是包圍,佯退, 突襲, 攻心, 一波接一波的衝鋒,圍獵,驅使奴隸平民突破我們修築的工事,為他們的騎兵開道, 這些手段我們都見識到了……他們唯獨不擅長攻城。」

  「我們得防著他們佯退, 先想辦法確認援軍的身份。」

  在書里, 年老的海都阿陵所率的軍隊攻城略地, 勢如破竹,他征服各地后提拔了一批擅長製造器械的能工巧匠,那些工匠不僅技藝高超, 還精通數理,他依靠他們發明的各種攻城武器,攻破了一座又一座城池的城門。

  瑤英在海都阿陵營地里的時候, 撿過羊糞,理過羊毛, 餵過馬,搬運過沉重的武器,她不僅惦記海都阿陵培養的馬種,還留意他搜羅的工匠。逃到王庭以後,她讓老齊幫她留意那些經驗豐富的工匠,只要有一技之長的,不論是哪裡人,她都要。

  現在的海都阿陵帳中沒有足夠多的工匠幫他製造攻城器械,就算有工匠,北戎四分五裂,以他的身份也籌集不了那麼多的軍需。

  瑤英甚至懷疑城外這支北戎軍隊的糧草也支持不了多久。

  「我們兵力不足,又不擅長制衡騎兵,無法和北戎正面交鋒,必須堅守城池,不能貿然出兵。如果援兵是個圈套,我們出去接應,正好中計。」

  達摩冷靜下來,道:「如果援軍是真的呢?」

  一旁的守將道:「我也覺得不宜出兵接應,可以先派斥候去看看。」

  斥候派出,達摩心急如焚,立在城頭觀望遠方的戰況。

  那支突然出現的援兵仍然在和北戎軍隊廝殺,北戎大營轉眼間燒了一大半,北戎軍旗東倒西歪,而西軍旗幟沖著高昌而來,迎風招展。

  瑤英手心出汗。

  如果援軍是真的,他們不派兵接應,就失去了裡應外合夾擊北戎的最佳時機……但是城外的北戎軍出現得太蹊蹺,他們冒不起風險。

  達摩緊張忐忑,來回踱步。

  將士們汗出如漿,目不轉睛地眺望遠處,拳頭捏得咯咯響。

  半晌后,一名斥候連滾帶爬地奔回城:「看不清援軍主將!北戎一直在後撤……」

  達摩心一沉:「堅守不出,繼續探查!」

  能趕過來救援的主將斥候都認識,他說看不清主將,必然是對方故意為之,讓他們無法分辨援軍來自哪個部落。

  守將得令,更多斥候懸索躍下城。

  達摩咬牙:「北戎人果真狡猾,他們燒了大營,故意引誘我們出城,是不是想誘殺我們的主將?動搖我們的軍心,逼我們投降?」

  瑤英面色凝重:「如果只是這麼簡單就好了……」

  達摩冷汗直冒:「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們?」

  瑤英嘆口氣,手指蘸水,在泥磚上寫寫畫畫:「現在高昌被圍,周圍的西州兵肯定會趕過來救援,北戎軍隊只需要守住要道,讓援軍以為我們已經失陷,他們可以設伏,趕來的援軍必會中計。然後他們再佯裝被援軍突襲,緊急撤退,引誘我們出城,城中守軍如果追擊他們,多半會被他們斷了後路,屆時守軍被他們圍困,我們還能守多久?我們守不住,其他趕來的援軍豈不是更加慌亂?」

  北戎人這一招可以反覆利用,以城破為誘餌來伏擊援軍,又以援軍為誘餌來引誘城中守軍,只要援軍和守軍有哪一方中計,他們就能順勢將殲滅西州兵。

  瑤英憂心忡忡:「我們只要堅守不出就行了……可是援軍等不了……」

  她擔心援軍中計。

  達摩滿頭大汗。

  楊遷、李仲虔的救兵遲遲不到,難道他們已經遇伏了?

  ……

  高昌城外,大海道。

  李仲虔帶著幾千西州兵連夜疾馳,穿過砂礫遍地、寸草不生的大海道。

  部下勸他不要連夜趕路:「將軍,大海道遍布流沙,馬匹稍有不慎就會連人陷入流沙中的坑洞,而且我們一路沒有休息,掉隊的人越來越多了!」

  在沙漠掉隊的士兵很可能會迷失方向。

  李仲虔揮鞭,指著高昌方向每隔幾十里路設置的烽火台上隆隆的黑煙,面色陰沉如水:「事不宜遲,不用等掉隊的人,所有人加快速度,必須在天亮之前趕到高昌!」

  說完,長鞭落下,一聲嘯響,駿馬似利箭般飛竄而出。

  部下無奈地嘆口氣,指揮士兵跟上。

  他們甩下體力不支的士兵,終於在第二天馳出大海道,遠遠看到一片小綠洲,士兵們渴得喉嚨冒煙,朝著綠洲中灰撲撲的村莊撲去。

  突然,一陣馬蹄聲響起,恍如驟雨拍打屋瓦。村莊外的密林里,塵土飛揚,黃雲涌動。

  副將心驚膽戰,連忙勒馬:「有埋伏!」

  隨著他的尖叫聲,數百鐵騎手執長刀,從密林中馳出,殺氣騰騰。

  李仲虔抬起頭,尖銳的破空聲呼嘯而至,如蝗雨般密密麻麻的鐵箭齊齊射出,將他籠罩其中。

  「阿郎!」

  親兵驚恐地嘶聲喊叫。

  ……

  高昌城裡,北戎佯退了幾十里,丟下大營,守軍仍然沒有出城。

  夜裡,城中守軍和壯丁抓緊時間在城外挖出一條條深深的戰壕,拉上絆馬繩索、鐵蒺藜,埋設火藥,守將親自帶人守著密道,防止北戎人突襲。

  將領們聚在議事廳商討對策,起了爭執。

  有人認為應該冒險派兵突圍。

  更多的人認為守城更加穩妥,之前瑤英為西軍徵集糧草,城中糧食充足,物資也齊備。

  達摩問瑤英的意見。

  她沒有直接說出想法,道:「首先,我們不知道城外的騎兵是從哪裡來的。決定攻打伊州之前,我和衛國公派出斥候探查軍情,確認過海都阿陵部被攔在白城外。他到底是怎麼帶著兵馬穿過白城封鎖的?這幾天城外的騎兵一次次攻城,極為勇猛,確實像他的作風,但是他們這麼拚命,反而讓我起疑。」

  「瓦罕可汗已死,海都阿陵應該保存實力、以圖東山再起,而不是把所有西州兵引到高昌來。」

  瑤英眉頭輕蹙,「城外的北戎兵沒有糧草補給,他們卻不慌不忙——這支大軍已經把生死置之度外,他們沒有給自己留後路,海都阿陵只是瓦罕可汗的義子,他會為了給瓦罕可汗報仇而不顧生死嗎?」

  達摩冷笑:「海都阿陵絕不會為瓦罕可汗報仇而不顧一切。」

  瑤英道:「所以,我們得謹慎,我們面對的是一群死士,他們很可能是流竄各地的北戎殘部,海都阿陵拋下自己的兵馬,領著他們圍攻高昌,定有其他意圖。」

  達摩頷首:「如果他們真的是北戎殘部,沒有糧草,堅持不了多久,我們只要守住城池,不怕他們不退兵。」

  他停頓了一下,看向瑤英,明白為什麼這兩天她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她不擔心高昌守不住,她擔心的是援軍。

  援軍不會出事了吧?達摩暗暗擔憂。

  第二天上午,達摩的預感成真了。

  他慰勞城中將士,疲憊不堪,剛剛躲到後堂眯了一會兒,被一陣驚叫聲吵醒,幾個士兵抬著一口大箱子衝進議事廳,「從伊州方向趕回來的援軍遇伏,全軍覆沒!衛國公誓死不降,不幸身死!」

  說著,從箱子里取出一柄長劍、一件血淋淋的甲衣,和衛國公銅符。

  嘩然一片。

  達摩呆了一呆,如五雷轟頂,朝李瑤英看去,她看著地上染血的長劍和甲衣,面色蒼白如雪,渾身發抖。

  守將沉痛地道:「公主,節哀……」

  瑤英抬起眼帘,數日來,她臉上頭一次露出茫然若失的神情。

  屋中眾人不由得鼻酸眼熱,挪開了視線。

  「北戎人又在叫陣了!」廳外腳步踏響,士兵聲音發抖,「他們要把衛國公的屍首懸於陣前!」

  眾人大怒,瑤英面龐慘白,衝出議事廳。

  北戎大軍列陣於城外,扔出幾面被燒毀的軍旗,齊聲大吼衛國公已死。

  幾個雙手捆縛在後的漢人士兵被押到陣前,北戎人解開了他們身上的束縛,士兵連忙朝著城門方向狂奔。

  在他們身後,十幾個北戎騎兵簇擁著一身金甲的海都阿陵馳出戰陣,海都阿陵望向城頭,彎弓搭箭,五箭連發,嗖嗖幾聲,那幾個狂奔的漢人士兵慘叫著倒下。

  瑤英立在城頭上,狂風吹過,手腳冰涼,身上滾過一道道戰慄。

  所有親兵目眥欲裂,抓緊兵器,衝下城樓。

  「停下!」

  瑤英雙手緊握成拳,指尖深深陷進掌心,聲音發抖。

  親兵們回頭,雙眼血紅。

  陣前,海都阿陵坐在馬背上,手執長弓,遙望城頭。

  隔得很遠,其他人根本看不清城頭上的情形,但是他目力過人,看得更清楚。

  這幾天,不論白天黑夜,他一次次眺望高昌城,隔著屍山血海,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立於碧藍蒼穹和堅固的城牆之間,她是個女子,並不高大,雖是戎裝,依舊婀娜窈窕,不過面目模糊,看不清神情。

  他想得到她。

  可惜他當初瞧不起女子,沒有防備她,竟然叫她逃到了王庭,還一次次在不知不覺間被她算計,步步艱難。

  還好,他身邊有一個很了解她的漢人,知道她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海都阿陵勾唇,「帶過來!」

  一名士兵騎馬出列,馬後拖了一具屍首,屍首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被扒了衣裳,赤身裸體,雙手以繩索綁縛,在沙地上拖行。

  城頭上,親兵熱淚溢出,破口大罵。

  「公主,我去和他們拼了!」

  親兵們沖了出去。

  瑤英如墜冰窖,牙齒打顫,猛地抬起手,制止親兵,「都停下!」

  她聲音顫抖,閉了閉眼睛,強迫自己鎮定。

  「聽公主的。」

  達摩輕聲說,走到瑤英身邊,朝周圍的人使眼色。

  眾人對望一眼,又是敬佩又是憐惜又是傷痛,不敢吱聲。

  城下,北戎士兵拖著屍首繞行一大圈,開始縱馬踩踏屍首,士兵俯身,一邊用長刀在屍首身上劃出一條條血痕,一邊以言語嘲笑城中守將懦弱怕事,哈哈大笑。

  城頭守將群情激憤,怒髮衝冠,幾個年輕將領忍耐不住,上前請戰。

  「末將請求帶兩百人出城,搶回衛國公的遺體!」

  瑤英神色木然,呆立不動,忽然一個踉蹌,暈了過去。

  眾親兵大驚失色,手忙腳亂地上前扶住她。

  城頭上慌亂了一瞬,士兵茫然四顧。

  達摩掃視一圈,知道軍心已亂,嘆息道:「我送公主回房,你們記住,都不要輕舉妄動!」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青筋暴跳。

  城下,北戎斥候騎馬奔回陣前:「城頭上起了騷亂!」

  海都阿陵唇角揚起,淡金色眸子里一抹猙獰笑意閃過。

  日頭漸沉,暮色蒼茫。

  部下高興地抱拳道:「王子神機妙算!我們只需要設伏,就能截斷高昌的援軍!現在他們的軍心已經亂了,明天我們是不是可以集結兵力攻城?」

  海都阿陵臉色沉下來,掃一眼身後的士兵,冷笑:「這點兵力,人疲馬乏,怎麼強攻?」

  「你記住,我們的目的是帶著這群殘部引誘援軍,盡量拖延時間。」

  部下恭敬應是。

  入夜後,北戎人鳴金收兵,帶著已經不成人形的屍首退回營地。

  ……

  夜色濃稠,無星無月,高昌城中,氣氛沉重。

  達摩在瑤英的房間外走來走去,連連嘆息,愁眉苦臉。

  半夜時,吱嘎一聲,房門被拉開,瑤英邁出門檻,還是一身戎裝,臉色蒼白。

  達摩不知道該說什麼。

  瑤英沉默不語,往城樓方向走去,緣覺和親兵跟上她,神情緊張。

  眾人大氣不敢出一聲,簇擁著她登上城樓,夜風凜冽,她頭上巾幘的飄帶被風高高揚起。

  達摩叮囑親兵好好照看她,帶著人去各處巡視,忙亂一番,再登上城樓時,已經是凌晨時分了,天邊浮起魚肚白,隱隱照亮天際處山巒起伏的輪廓,瑤英還站在城樓前,身上透出寒氣。

  「公主,回房休息吧……」

  達摩勸道。

  瑤英搖頭不語。

  達摩不忍多說什麼,轉身和守將談話,身邊忽然響起驚叫聲。

  目力最好的士兵指著北戎大營的方向大叫:「燒起來了!」

  達摩一驚,抬起頭。

  天際處,黑煙滾滾,火光衝天而起。

  達摩愣了片刻。

  「北戎人故技重施?」

  他瑤英看去。

  瑤英搖了搖頭,「這一次也許不是。」

  火勢越來越大,沒有減緩的趨勢,北戎大營亂成一團,馬嘶長鳴。

  海都阿陵拔刀衝出營地,躍上馬背,他的幾個親兵很快聚攏過來,圍在他身邊,其他人像無頭蒼蠅一樣橫衝直撞。

  西北角急促的號角聲大作,塵土揚起,幾千兵士肩披霞光,浩浩蕩蕩而來,如狼似虎,氣勢雄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在他們身後,王庭大軍的旗幟和幾面寫了漢字的帥旗迎風獵獵舒展。

  蹄聲如雷,為首的將領頭罩面甲,一刀將北戎士兵斬落馬背。

  海都阿陵臉色陰沉,帶著士兵抵擋了一陣,奈何對方士氣如虹,北戎士兵倉促應戰,已經失了先機,而高昌城門大開,城中守軍嘶吼著前來為援軍助陣,很快將北戎軍隊的後路截斷,慢慢將北戎士兵圍在當中,再不逃,他們會被全部殲滅。

  「走!」

  海都阿陵果斷地怒吼一聲,帶著幾個親兵衝出重圍,回頭看一眼王庭軍隊,抹去臉上血跡,嘴角一勾。

  「該來的都來了,王庭的援軍也來了……曇摩羅伽,你也有弱點!」

  高高在上、心無掛礙的佛子,也有中計的一天。

  他忍不住笑了笑,冷不防嗖嗖數聲擦耳而過,王庭弓箭手接連拉弓,萬箭齊發,他的親兵逃得慢了點,被鐵箭穿胸而過,落馬而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接著又是幾聲銳響,劇痛傳來,兩支鐵箭穿透了他身上的甲衣。

  海都阿陵冷汗淋漓,不敢大意,強忍痛楚,掉頭策馬狂奔。

  北戎陣營大亂,海都阿陵又跑了,剩下的士兵很快被王庭軍隊和高昌守軍十面包圍,他們拒不投降,咬牙死戰。

  高昌城頭,達摩看著援軍和守軍前後夾擊,將北戎士兵剿滅乾淨,狂亂的心跳久久無法平緩。

  戰鬥一直持續到傍晚,殘陽如血。

  嗚嗚的號角聲終於響起。

  城頭守軍歡聲雷動,達摩激動落淚。

  援軍和守軍一起返回高昌。

  瑤英奔下城樓,騎馬衝出城門,朝策馬走在最前面的三個將領奔去。

  三人看到她,催馬疾走,隨手擦掉臉上黏稠的血塊。

  瑤英先奔著其中一人而去。

  「阿兄!」

  白袍披肩,作王庭軍士打扮的男人嘴角勾起,勒馬停下,長腿一掃,下了馬背,抱住下馬跑過來的瑤英。

  另外兩人騎馬靠近,也下了馬背,默默地看著兄妹二人。

  瑤英鬆開李仲虔,往戴面罩的男人看去。

  男人揭開面甲,露出一張年輕俊朗的面龐,捲髮褐眼,頰邊一道刀疤。

  瑤英一怔,「莫毗多王子。」

  莫毗多鬆口氣,笑道:「見到公主安然無恙,我總算可以鬆口氣了。」

  瑤英朝他身後看去,他的部下跟在後面,看樣子都是烏吉里部的人。

  「阿郎!」

  「阿郎還活著!」

  驚喜的喊叫聲響起,瑤英的親兵衝上來,認出李仲虔,一起大叫起來。

  達摩等人滿面笑容地迎上來,看到李仲虔,瞠目結舌,驚嘆了一陣,和莫毗多見禮,目光落到一直站在旁邊、一雙鳳眼直直看著瑤英的另一個男人身上,面露疑惑,齊齊朝瑤英看去。

  「公主,這位是?」

  他們看到援軍中出現一面魏朝帥旗,這個男人難道是魏朝派來支援西軍的援軍大帥?

  瑤英攬著李仲虔的胳膊,回過神,掃一眼男人,目光和他的對上。

  千軍萬馬之中,他凝視著她,鳳眸里暗流涌動。

  瑤英皺眉,淡淡地道:「這位就是當朝太子殿下。」

  眾人呆了一呆。

  高昌守將欣喜若狂,太子在這裡,說明甘州、肅州、瓜州、沙州都已光復,接下來他們可以聯手收復伊州!

  歡喜過後,士兵留下打掃戰場,眾人回城詳談。

  達摩一肚子的疑問:「公主怎麼知道衛國公還活著?還知道衛國公、王庭軍隊和涼州軍會趕來救援?公主當時可是暈倒了啊!」

  瑤英微笑,和李仲虔對視一眼,緩緩道:「那件甲衣和銅符送回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阿兄還活著,不過我不知道阿兄能帶回援軍。」

  ……

  看到長劍時,猶如焦雷當頭炸響,瑤英幾乎承受不住,但是一想到戰報上的詳細描繪,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再看到甲衣和銅符,她才鎮靜下來。

  衛國公的銅符在她這裡。

  她想到兩種可能:李仲虔遇伏,為了脫身,讓親兵假扮他,海都阿陵抓到的那個人不是他。或者是他和其他援軍匯合,識破海都阿陵的詭計,故意迷惑海都阿陵

  不論哪種可能,都說明李仲虔可能沒死。

  所以她將計就計,故意在城頭暈倒,然後召集部下將領,要他們做好出戰的準備,李仲虔沒死,肯定會帶援軍偷襲北戎大營。

  ……

  說到這裡,瑤英看一眼莫毗多。

  「阿兄怎麼會和莫毗多王子一起攻打北戎?」

  李仲虔長出一口氣,拍拍瑤英的腦袋。

  「說來話長,我快到伊州時,發現一路上毫無北戎殘部的蹤跡,趕緊掉頭,走到半路,知道北戎殘部圍攻高昌,連夜趕回,剛出了大海道就遇到北戎的埋伏,幸好王庭軍隊趕來救援……」

  他頓了一下,接著道,「佛子看出海都阿陵故意圍攻高昌,設伏引誘援軍,讓離得最近的莫毗多帶兵過來馳援,我和他的親兵殺出重圍,派人偽裝成北戎斥候回去報信,海都阿陵信以為真,以為那具屍首就是我。趁他鬆懈,我和莫毗多整頓兵馬,悄悄靠近,趁夜搗毀他們的軍備,再發動突襲。」

  眾人聽得心驚肉跳。

  莫毗多朝瑤英笑了笑,目光灼灼,道:「我和衛國公提心弔膽,就怕公主信以為真,傷心之下被海都阿陵鑽了空子,沒想到公主不僅沒上當,還把海都阿陵給騙過去了,城中守軍反應也快,我們才能把這些北戎殘部包圍起來,要是再讓他們跑了,我實在沒法向王交代。」

  眾人想起這些天的驚心動魄,都有種劫後餘生之感,大舒一口氣,哈哈大笑。

  瑤英眉間微動,鬆開李仲虔,走到莫毗多身邊:「海都阿陵到底在算計什麼?佛子現在身在何處?王庭那邊沒出事吧?」

  莫毗多臉上微紅,小聲道:「不瞞公主……城外的這一萬北戎殘部,大部分是從沙海道逃出來的,我在沙海道追擊瓦罕可汗,親眼看著可汗落馬……沒想到可汗沒死,他被小兒子金勃所救,混進奴隸中,想悄悄逃到薩末鞬去。」

  瑤英心頭大震。

  「海都阿陵鬧出這麼大的陣仗,把所有援軍引到高昌,就是為了給老可汗作掩護?」

  「不錯,他帶著這點人,根本改變不了大局。」莫毗多點頭,「說起來都是因為我太輕敵,讓北戎精銳騎兵逃出沙海道……為了掩護老可汗,所有北戎殘部全都朝著高昌來了,王看出海都阿陵的打算,命我帶幾千人前來解高昌之危,將北戎殘部全部剿滅。」

  瑤英心如擂鼓:「那瓦罕可汗呢?」

  瓦罕可汗如果逃出去了,海都阿陵的計謀就還是得逞了!

  莫毗多道:「公主放心,我只帶幾千人馬來高昌,攝政王帶著大軍追擊瓦罕可汗去了,我一時大意,差點鑄下大錯,攝政王親自出馬,一定能親手斬殺瓦罕可汗。」

  瑤英站著出了一會兒神。

  蘇丹古去截殺瓦罕可汗了。

  上次他帶兵大敗瓦罕可汗,因怕海都阿陵攻破聖城,又必須儘快散功,而且近衛軍不能離開王庭太久,所以匆匆帶兵返回聖城,命莫毗多代他追擊北戎殘部。這一次近衛軍留守王庭,他帶著莫毗多的人馬去追擊瓦罕可汗,不用擔心聖城出亂子,還派了援軍來幫她,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

  緣覺聽到二人的對話,張大嘴巴:「攝政王親自追擊瓦罕可汗去了?」

  莫毗多頷首。

  緣覺直冒冷汗,心裡暗暗著急:間隔時間太短了,王強行服藥運功,不會出事吧?

  他們幾人站在一邊悄悄說話,那頭達摩等人圍著李玄貞問東問西。

  李玄貞眉頭緊皺,無法脫身,目光一直追隨著瑤英,心中大石慢慢落地,身上陣陣劇痛,傷口再度崩開,鮮血浸濕了甲衣下的紗布。

  疼痛讓他清醒過來,意識到這一切不是夢境,她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和李仲虔、王庭將軍竊竊私語,看他時神情冷淡。

  還好,他來得及時。

  瑤英瞥李玄貞一眼,問李仲虔:「阿兄,你怎麼會遇到李玄貞?」

  李仲虔淡淡地道:「我和莫毗多悄悄趕回高昌,在路上碰到他,他正準備帶著兩千人偷襲海都阿陵。」

  瑤英皺眉:李玄貞怎麼來得這麼快?

  ……

  到處都是歡聲笑語,緣覺暗暗心驚,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放心,決定給畢娑寫封信,現在北戎殘部被殲滅,信可以送出去了。

  他想去前線照看曇摩羅伽。

  緣覺和瑤英說了一聲,匆匆走出議事廳,回到自己的房間,剛要合上門,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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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黑影閃過,跟著他進屋。

  緣覺正要驚叫,砰的一聲響,黑影倒在了地上,臉上蒙著的布巾滑落,露出一張疤痕遍布的臉。

  濃厚的血腥氣瀰漫開來。

  緣覺呆若木雞,半天說不出話,眼珠幾乎要暴眶而出。

  「攝政王!」

  他驚呼一聲,哆嗦著扶起倒在地上的曇摩羅伽。

  曇摩羅伽雙眸緊閉,意識朦朧,唇間溢出一聲呢喃:「別聲張……」

  緣覺答應一聲,扶他躺好,撕開他身上的衣裳。

  他肩上纏了厚厚的紗布,剛剛經歷一場大戰,紗布已經被染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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